《大明龙腾》第64/182页
微微一点头,秀忠向他惨笑道:“参军都是如许的人才,怪道那张伟几年之间势力强大到这个地步,我曾经听说过他几次,一直只道是一个寻常海盗罢了,早知今日……”
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嘴角溢出一股鲜血来,用衣袖拭去,径自去了。
见他如此,江文瑨心中暗叹:“此人命不久矣。长崎一战败的太惨,又因得罪天皇被公卿羞辱,加之被逼退位的郁闷,今日又被刺激到吐血,来日再被逼签定和约,这些事累积在一起,想不死亦难。”
德川秀忠走后,诸幕府大老一齐上前,欲以言辞与江文瑨一较高下,谁料不管他们如何解说,如何恐吓,如何利诱,如何威逼,江文瑨一概微笑答曰:“大人有言,条约一字不可易!”
他书呆子脾气,来做此事当真是恰当之极,不愠不火,不卑不亢,一直僵待了半日,幕府诸大老无法,只得命人将他送出,禀报德川秀忠和谈破裂。
秀忠到是欣喜过望,和谈原本不是他本意,依他本意自是要齐集兵马,与张伟再战,现下和谈破裂,秀忠虽是适才吐血而出,神情萎顿,一听使者被诸大老送回,立时便纵身而起,重回议事室,向诸大老要求颁布征兵动员令,在全日本动员大军,最少要动员五十万步兵,三万骑兵,不信以这么强大的实力,打不败张伟那区区的三万多人。
他虽是慷慨激昂,向诸人陈说厉害,诸大老却是无人理会,他说的漂亮好听,什么五十万大兵,数万骑兵,必能将敌人撵下海去。岂不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数十万农民征集起来是多大的动静?诸藩原本就不稳,这般大动静的征调,必将引发大规模的动荡不满。再加上农夫从军未经训练,只怕对方几炮一轰便各自星散而逃,连带原本可以一战的职业武士亦同时被冲跨,诸家老大臣已然明白,以对方火器之犀利,并不是仅凭人多便可以战胜的。敌方肯谈判是因为人力不够,若是三万多大军翻上一番,只怕人家凭着军队自已至江户来取银,又何必派遣人来谈判呢。
秀忠因见已方大老如此卑躬屈膝,怯懦惧战,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当下由侍者扶着而出,自此之后再不理事,一任事物由家臣大老会议决定。
诸人却是不理秀忠,众人合议仍是要和谈,派遣了使者前往长崎,请求张伟再派使者,重新拟定条约。张伟又有意透露何斌已至日本,幕府诸人已探知何斌为人,当下喜不自胜,极力要求何斌亲来江户谈判。
半月之后,张伟终于应日使之请,重派使者,此番却换上了能言善辩机诈阴谋的何斌前往。幕府听闻是与张伟一同开基创业的何斌前来,自然也是喜不自胜,知道此番对方有心令和议成功,于是自德川家光以下,幕府众人皆自将军府邸之前而迎接,那何斌早年曾随同郑芝龙前来日本,拜见过德川家康,与现在幕府的不少大老皆有一面之缘,当下各人把臂言欢,语笑欢然,不但不似敌国会议,反到象是故契重逢。
诸人将何斌接入阁内,又是一番寒暄过后,便开始切入正题。那本多忠政先开口道:“何先生,我们幕府各人,都是敬你是家康将军会晤过的人。又与幕府的朋友郑芝龙将军相交甚厚,咱们不必客套,我先将幕府的态度告之阁下,那个草约,幕府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又何苦把我请来!这个,草约一字不易,这是张志华定下的底线,诸位,你们的选择只在于签,或是不签。”
说罢傲然抬头,目光巡视神情难看之极的幕府诸人,他此番做态之前便与张伟商量好,一定要趁幕府诸人心盼和议而成,以为他何斌是来讨价还价,先期给这种心理狠狠一击,然后再趁机就地还钱。
本多忠政却是此时阁内身份最高之人,无奈之下只得先张口道:“阁下,难道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
说罢自已都觉得甚是羞辱,只是势不如人,不得不恬颜相问。
何斌冷笑道:“诸位,可是觉得我方兵少,不能横扫整个日本?明告诉各位,我家大人已然派人回去调兵,六千火枪兵加上一万土蛮骑射手,再募集三万健丁搬运粮草弹药,沿海军舰不停轰击,扫清诸藩,诸位舍不得的银子,咱们自已取了当军费-----各位,只怕到时候想割地求和亦不可得也。”
他虽是虚言恐吓,到也不是尽数夸张,张伟现在居九州而不攻,除了威胁中国之外,再无动静,幕府诸人皆以为是敌方兵力不足,无力保障后勤所致。若果真如何斌所说,对方此时没有动静,却是为了积聚力量,为下一步大的举措而做准备,那当真是危险之极。幕府固然可以全民动员,又怎能与六万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的职业军人相抗?
各人皆是面如死灰,良久之后,本多忠政方勉强笑道:“如此咄咄逼人,又岂是中华上国的风范!”
“正是,日本自汉朝时便曾受汉家皇帝封赐,唐宋两朝亦是来往不绝,怎么到了明季,中国待日本如此残苛。”
“算了,咱们拼死一战,未必一定会输?”
因见何斌不露声色,本多忠政只得又回头打圆场道:“何先生宅心仁厚,有仁人君子之风,必定会为幕府想想办法,大家体体面面签了和约,过了这关。何先生,你以为如何?”
他这般卑躬屈膝,软语相求,何斌便也笑道:“我与老将军曾有一面之雅。又怎忍相逼过甚,何况中华上国一向以仁德服人,只要诸位拿出诚意来。张伟将军那里,由我何斌担待就是。”
他让人家“拿出诚意”来,这些百练成精的家老们又如何不知道他话中之意,各人急忙将幕府准备的条件捧将出来,送与何斌观阅。
何斌一看,肚里大笑,面情上却仍是神色凝重,只见那条约上写着:“日本国赔付张将军战争损失,赔付白银两百五十万,粮一百万石。给予张将军独家贸易权,长崎为不设防区,日本与张将军从此友好,不相征伐,如有违约,则天罚之。”
第九章 长崎和约
当时日本所储藏的白银数量约为世界的三分之一,是以肯一下子拿出一百五十万两的赔偿,当时又大力发展农业,一百万石的粮食对他们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何斌见了甚是满意,有些赔偿,已足够此番兴军的军费,还有一半的盈余。只是想到张伟此番不依不饶的模样,心知这还是对方的初步方案,便将脸一板,怒道:“贵方全无诚意!所赔付的白银及粮食数字与我方要求的相差甚远,如此,何必和谈?我方扫平几个大名的城池,只怕就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了!”
起身拂袖,便要离去,至门口又冷笑道:“各位,割让长崎不容商量!”
他这般做态,阁内诸人均是慌神,此番忤逆德川秀忠之意,众人一力主和,现下又怎能这样就放何斌走了?当下忙不迭冲到门口,好说歹说又将何斌拉回。
何斌不悦道:“贵方既然没有诚意,又何苦纠缠。让我回去,大家齐集兵马,在战场上分个高低,那时候想必不管是我方还是贵方,对谈判都会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了。”
见本多忠政神色难看,却又转颜笑道:“两边起了误打,打了这么一场,难不成以后还要再起刀兵不成?张将军为人认真,认为此番战事是贵方引起,需赔付全额军费,这也并不过份,不知道贵方为什么不肯答应?”
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逼的这些日本贵人无法,那本多忠政只得答道:“贵方军费哪有那么许多!我方的赔偿已足够弥补张将军的损失,如若多要,便是敲诈!”
何斌斜他一眼,却不答话。本多忠政脸色一红,情知自已说话幼稚。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借战争大胜敲上一笔,自已却与对方探讨军费多少,当真是可笑之极。
“幕府绝非张将军想象的那样富庶,两百五十万两的白银已掏空了我们的国库,若是何先生仍不满足,那我们只好将这笔钱用来募集大军,购买武器军马,与张将军会猎于江户。”
何斌知他说的是实话,日本白银虽多,但毕竟政体与中国不同,民间财富不可以尽集于中央政权,当下伸出五只手指,笑道:“再给这个数,就成了。”
“五十万吗?”
“那是当然,五百万的话,阁下想来会跳起来与我拼命了。”
见本多忠政面露难色,其余幕府家老亦都沉默不语,知道对方实不欲再拿银子出来,便又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要不然,多给一百万石粮食,也成。”
阁内诸人顿时如释重负,连忙点头答应。这一百万石粮食在产粮大国的日本来说,当真是算不上什么。可是在流民造反,赤地千里的中国,可要比银子难弄的多了。台湾有上好的樟脑等防虫之物,张伟大建粮仓,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对粮食,他向来是多多益善的。
见各人都点头答应,何斌又笑道:“张将军亦是知道,让贵方割让领土,委实有些为难……”
各人都忙不迭点头,均道:“日本立国千多年来,从未割让半寸领土,请阁下见谅。”
“是以大人在我临来前亦曾说到,日本朋友若是顾及面子,啊,这个名义上可以不需要割让长崎,改为租借好了。”
见各人面面相歔,显是不知这“租借”的含义,何斌洒然一笑,以温馨的语气向幕府诸人解释道:“这个租借,就是说长崎仍是日本的领土,我方不过是请日本朋友暂借一时,这租期么,就定为五十年。每年付向征性的租金若干,五十年期约一满,若是两边都同意续租,则继续租用,若是有一方不愿意,则由日本政府收回长崎,各位看如何?”
这样的理论自然是来自西方,当时的日本人自是闻所未闻,虽觉荒唐,却亦是解决争端的办法,不然的话,因长崎之事争执不下,再打起来却也是双方都不愿意的事。
本多忠政疑道:“贵方如何能保证五十年后长崎一定归还?”
何斌大笑道:“一则有租约在,二来,贵方五十年后以全国之力奈何不了小小台湾,那么要不要长崎,也不打紧。”
他虽说的难听,到也切中要害。日本今日受辱,又怎会不想办法报复?看着立时神态轻松的幕府众臣,何斌心里暗暗冷笑:“果不出张志华所料!不过,你们港口被封,不得与外相通,任你以土法重新集结训练二十万大军,只怕数年之后,仍是一个惨败之局。”
又向诸人说道:“鉴于长崎要租借多方,我们必然是要少量驻兵,以防海盗、乱民。贵方为显示诚意,切不要在九州地区驻扎幕府的正规军队,至于藩主自已的军队,我们到还没有放在眼里。”
为难之事已经解决,九州不驻兵不过是此许小事,日方自然连忙答应不迭,双方又商讨了支付交割的细节,两日之后,于江户将军府内,中日双方正式缔结了《长崎和约》,结束了因日方驱逐张伟使者引发的这场贸易战争。
张伟待和约签订,留下左良玉校尉领两千神策军将士镇守长崎,又在临行时大募日本民伕,将原本的长崎城翻建改护了三倍有余,留下四十门放于新筑的长崎城头,待左良玉送张伟至码头之际,张伟交待道:“若倭人反复,不必出击,倚坚城利炮而守,控制住长崎,我便能及时来援,也方便登陆。切不可贪功而出,切记切记。”
见左良玉唯唯诺诺连声答应,又道:“我此番回去,会派行政官员过来接管此地。驻军要配合他们,不可以枪杆子在手便轻忽文官,我若知道你有违令或是纵容属下败坏军纪,定斩你不饶!”
说罢飘然而去,自乘船回台北去也。此番征日所获良多,数万大军经过这场大战,不但是新兵经历战火洗礼而迅速成长起来,便是那打过台南的老兵,亦是受益良多。张伟又命随行参军记下战役中的种种得失,汇编成教材,所有的伍长果尉,以及台北讲武堂的学员每人一本。这种实战中记录的战术教材,可比一百次演习都有用,张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机会。除此之外,又下令将战斗中表现良好的伍长、果尉征入讲武堂,一面学习更高深的战役理论,一面以战术教官的身份向学生讲解战术。再过两年,这些首批入讲武堂的学子毕业,便可直接以果尉职充实军队,这些经历过系统的文化知识教育、军纪军规教育、火器科学教育,以及系统战役战术训练过的学子一旦加入军队,整个台湾三卫军的实力,必将大步跨越几个台阶。
回台后半月不到,水师便护送着百余艘运输船自长崎而回,只是此番到不是运送兵员,而是满载了整船的白银及粮食而回,船队一回,便象征着整个伐日之战的彻底终结。
接下来左右不过是犒赏三军,除了猪牛羊鸡上好美酒外,每人二十两银的犒赏足足令大半的三卫士兵笑的腮帮子疼。张伟这番大手大脚的犒赏,足足费了台湾政务署七十余万白银,若非是日本赔款送来,还当真是支付不起。何斌少不得要埋怨几句,张伟也只笑笑便罢了。那清朝时八旗绿营出征,比如征小金川一战,几年时间花了白银三千万两,动员军队也不超过十万人,银怎么用的,不过是买粮雇工,以及打了胜仗的赏银。是以清朝外战不行,内战却是近两百六十年甚少打败,何也?清朝统治者舍得花钱在军费上,不象崇祯皇帝,连军饷都要士兵自已想法子,两相对比,张伟自然知道钱要花在何处方是合算。
除去应有花费,自日本得银仍有半数被封存在台北政务署的库房,这笔钱张伟有言在先,任何使费皆不得动用,全数拨给台北船厂造舰。征服日本后下一步自然是要剑指南洋,而南洋之战,海军的作用却又比陆军重要的多,没有一支强大到与列强周旋的海军,称霸南洋自然也无从谈起。何斌调集了工商财务署下所有积年的算账好手,将造船的成本、火炮、每船所需水手费用都算入其中,算来如同镇远级大舰可造八艘,每船配十二磅炮四门,八磅炮十二门的小型炮船十五艘,加之原本就购买建造的远字级大艘八艘,小型炮船二十二艘,计有大型战舰十六艘,小型炮船三十七艘,海军军官水手,以及岸上辅助人员,一共一万两千人。这样的海军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当时除荷兰外的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在亚洲的驻防舰队。
待预算做好,便立时拨银至船厂,买木料、雇佣人手,扩大船厂规模,原本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造船的台北船厂越发的繁忙起来。
“廷斌,尊候,咱们的船厂规模,总该大过当年南京的宝船厂了吧?”
“这谁能知道……宝船厂早被焚毁,当年夏原吉大学士上疏宣宗,言道南洋取宝船劳民伤财,应行取缔。皇帝准了他的奏章,从此南京的造船便停止了下来。”
施琅答完,又长叹道:“原本泉州的造船业亦是极为发达,宋朝泉州实为天下第一繁盛之地。造的船只又何止成千上万,来往的客商比之今日,当真是多到不可胜数啊。现下一来是港口拥塞,船只渐渐向广州而去,而来朝廷厉行海禁,毕竟不如宋朝时对海外贸易那么看重和支持,船业和商业,慢慢凋弊,若不是这十数年来朝廷控制力日渐削弱,只怕连现今的规模也是没有呢。”
三人兀立在台北码头不远处的高岗之上,那台北船厂便建筑在三人脚下,看着熙熙攘攘忙着造船的数千名匠人及民伕,由不得三人不发出兴亡之叹。
张伟因又问道:“尊候,你军中英人教官已然尽数离去了么?”
“没有,尚有十余人留下。言道咱们的军饷待遇比英国高的多,他们原本是下层小官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升的上去,到不如给咱们卖命,直接就能做中上层的军官。”
张伟点头道:“这些人在海上多年,考察其仁勇智信,方可任命为一舰之长。不要太过迷信英国人,他们也有孬种。”
见施琅点头,张伟便不再多说,水师一向归施琅统率,如何用人管理,自当有施琅做主。他一来甚是相信施琅为人品性,二来所有的水师官兵家属财产皆在台北,便是有人想反,也得考虑后果。是以统领之权,他便放心交与施琅。
又问施琅道:“尊候,廷斌兄银子给的极是痛快……”
回头看了一眼何斌脸色,又笑着接道:“是以船厂诸般所需,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是张口便给,如此,所造诸船,要多久才能投入使用,又有多久那些水手军官,才能真正掌握战舰,投入战斗?”
施琅低头算了片刻,方答道:“一年。需以一年之期,一则造船便需半年,还最少要有半年让我训练水手,虽说咱们募来的水手都曾经上过船,不过战舰与商船不同,还需要重新训练才是。还需带他们出海远航,找些小股海盗打打,练练胆色和临战反应,最少得一年时间才成。”
此时是阳历一月中旬,阴历十一月底,距离年关不足一月,张伟想了一下,距崇祯二年皇太极入关还有五个月左右,这段时间足够自已准备了。大量的运输船只到时候可以征集商船,军队还需要扩充,还得加派探子往辽东窥探,否则皇太极改期出关,自已可就后悔不迭了。
何施二人见他低头沉思,知道他心中又在思考大事,两人便静立一边,等他想完说话。
张伟因向何斌问道:“库银还有多少?”
何斌打一冷战,答道:“辽东贸易获利颇丰,此番兴军又没有动用台北的银子,全由倭人支付了,去掉日常使费留银,还有七十多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