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女医》第2/146页


☆、顺妞遇到了人

  顺妞的小身板,被混浊的水色一冲,就看不见了。水里还浮着谁家的瓢盆,更有牛马嘶喊鸡鸭叫。
  然而洪流滚滚,风雨磅礴,人,太渺小了。
  半个县被冲走。几块巨大的石头在水中摇晃。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跟着一起走。
  昔日平野阔,今日尽汪洋。
  又一波大浪。先前勉强爬到房屋上的人,被冲了下去。有壮年小伙子自己觉得水性好,憋了一口气跳下去打捞自家东西,被浪花吹走了。
  顺妞掉进水里的时候还睁着眼睛。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咕嘟咕嘟的声响。整个人的精神,也恍惚了。头脑中泽泻在大喊。她也就伸手伸脚的用力扑腾着挣扎起来。然后,好像碰到了某种阻碍。顺妞用尽全身的力量死死缠住那个东西。
  得救了。
  这是一颗大树。
  …………
  不,不算太大。
  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一个人,一棵树,又能显得多大。大雨倾盆,雷鸣电闪,水声,把人声都衬得好似夏日的虫蝇叫。夏日——那时的顺妞还睡在爹给打造的小木床上,偷听家人的谈话,然后,盼着来年添个弟弟……
  家没了。
  一切都被洪水冲走,人,畜,财务,藏着顺妞宝贝的大树洞,顺妞领导小伙伴们挖竹笋的小竹林。都没有了。
  顺妞脸上一道泥,一道水。目光却亮的利害。老天爷,你有什么了不起?顺妞看过他们盖房子!顺妞能自己建一个家的!
  一天后,雨停了。
  又一夜,水退了。
  顺妞只觉得头好像快炸裂了。而身体,似乎已经散成了碎片,稍微一动,就是一阵阵酸疼。更不用说,这么久没进食,只嚼了几片树叶,似乎肚子里都着了火。
  那么,爹妈还好?
  顺妞终于忍不住,眼里流出了泪水来。她想爹娘了。很想很想。
  哭了一会儿,终是止住。对面有几个人,从大屋子的房顶跳下来。顺妞认得他们,那是村里的李财主一家。平日里都看着让人有些敬畏的。没想到,那个走在最后的少年,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默默地在她小手里放了一把米。
  那人面容里,有一种顺妞看不懂的茫然和痛苦。然后,他跟在家人身后,走远了。顺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她终于忍不住饥饿,连吞带药的把那米吞了下去。米粒小而硬,咬不动。吃了并不管饱,甚至更饿了。可是顺妞把小手的指头缝都舔得干净,然后咬紧了后槽牙,泪花在眼眶儿里晃了几晃——只剩下自己了,可不能再哭了!
  耳边传来了远处的声响:有人来了!
  …………
  江淮八月大雨。水深之处漫屋,兼有大风刮起树木。几十万百姓背井离乡。
  消息传到皇城。皇帝玄烨摔了折子。一旁听政的十四岁的太子爷胤礽,接过小太监捧着的盘子里的酸梅汤亲手奉上。慢条斯理的劝说道:“汗阿玛暂且息怒。下面的人不会办事儿,指点他们就是了。您何苦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胤礽见玄烨面上怒气不减,眉心紧缩。他低头看见那酸梅汤,又笑道:“儿臣前日里听来个笑话,汗阿玛可愿一听——说有一位员外郎当年选职时多得妻家助力,这人才学也有限,平日里就很惧内。某日他与小妾亲近的时间久了,被正房里指桑骂槐的声音吓了出来。就跑到外面去躲清静。正遇到那位有名的吴医生,抓了人就问:‘你可有治嫉妒的方子?’”
  “那吴医生沉吟一会儿,道:‘有。’低头写酸梅半两,冰糖半两,着水煮一个时辰。连喝三十天。”
  “那员外郎看了大笑。道:‘可不是,天下怎么会治嫉妒的。若有也定是这等清火的头等秘方了。’”
  胤礽捧着雨过天晴攒心梅花样式的盖碗,目光中真诚有殷切:“汗阿玛您笑了?儿臣这酸梅汤若有知觉,只怕也荣幸的很呢!”
  玄烨脸上神色微霁,又板了脸。指着地上的折子骂道:“这群昏官。居然有人说这江淮大水,乃是因为今年地支为寅,岁星经过祈木,论术数,当有一场大水灾,如果人力阻止恐怕不详——混帐!论术数他生下来就有该死的那一天,那他还活着做什么!”玄烨说到这里,依然怒不可遏。“太仓县令江长河,这家伙居然还是丙戊科的进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胤礽垂着头,眼睛眯了眯。江长河么?不熟悉。可以让下面人去查一查,说不定他有什么兄弟同年老丈人,是胤褆的门人呢!
  …………
  顺妞惊喜地抬头看。
  来人竟是个熟人。是顺妞的同村大叔。两家虽然来往也不多。可是,方才他与顺妞爹娘是在一个方向的,说不定……
  顺妞迫不及待的张口喊:“卜大叔!我是顺妞呀。你见到我爹娘了没?”她的嗓音听着不像平日清脆,好像摩擦了的砂纸一般。
  顺妞的脸儿还脏着。可是眼睛瞬时间亮晶晶的。她在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自己就可以找到爹娘,重新去做爹娘小宝贝。家里很快会像原来一样……她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
  卜翼听见有人声,先是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同村的女娃,脸上才换上了几分不耐烦,突然发觉顺妞的泥巴脸也遮不住的清秀,猛然间起了个坏念头。
  他心里想:老子才在水里失了家当,还以为得去讨饭了。没想到上天送了个饭碗来给我!
  忍不住上下又打量了顺妞几眼。果然。眉毛清秀,眼睛亮。这土丫头,还是个美人坯子呀。于是换上了一脸十分亲近的笑容:“是顺妞呀!我可不就见过你爹娘了么。他们还托付了我,让我来找你呢!”
  顺妞大喜:“卜叔你真是个好人!咱这就走?”
  卜翼想到从前听人闲谈过的行情,也喜的眯了眼:“这就走!我跟你说呀,你家人就在镇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杨顺妞快快跑

  镇子的地势是附近最高的。因此大水过后,这里的灾情倒还稍好。人虽跑了大半,留下的,却似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安逸生活。
  街面上的酒肆挑起了旗子。穿着大长袍长着一双估价眼睛的当铺朝奉,指挥着小伙计开门营业。这可是做生意的好时机。
  顺妞被卜翼领着,左拐右拐,走到了某个巷子半掩门的二层小楼前。顺妞识了字,就辨认出那小楼上面的木头牌子来:艳花楼。
  自家爹娘和卜翼约在这种地方?顺妞生出了几分疑惑。
  …………
  卜翼扣了门。
  没多久,从里面晃出个体态丰腴的妖娆妇人来。眼角带着三分媚。一眼扫过前面的男人,就盯着后面那女娃顺妞,啧啧点头赞叹起来。
  卜翼一见了这位就已经直了眼睛。愣了半晌,脸上涨红,鼻翼煽动,若不是紧闭着牙关,简直就会露出像猪一般的哼哼来。
  半天,才挤眉弄眼的说出一句话来:我是那谁的熟人,来谈生意的。咱是不是先进去说?
  这妇人如此多娇!可是艳花楼,说起来却远远算不得本城最大的花楼。如果柳巷人家真有个排名儿,那么艳花楼连前十都进不去,得排在几十名开外了。说开了,这只是一个掌柜子手下带了三五个员工,地点只有一栋小楼二层房。这和人家雕栏画栋金镶银饰的比起来,那就是个民间作坊。
  当然,这行的掌柜子还有个别名——鸨儿。
  卜翼来找这艳花楼的鸨儿,也是相当无奈的。哪个行业的顶尖,都讲究个规范。如果是跑到最知名的那地方,只怕先得被盘问半天:手续有么?公章在哪儿?防疫针打过没有?我怎么没看见蓝印呢?!
  你看看,这能不让人心虚么。
  …………
  卜翼还是从前在客栈里,听两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交谈,才听来的这艳花楼的名字。这会儿带着顺妞一路问过来,一看这周边地形,已是先满意了三分。
  好地方呀!这么犄角旮旯的,一看,就不是那做正经生意的地方。这可不就是咱哥们儿想的好地方么?
  等到他一见了那鸨儿,更是雪狮子向火--恨不得连心都化了去。哪里还有不肯的。
  那妇人听卜翼说了,觉得有理,再打量他们一回,就摇摆着身体,向里带路了。
  卜翼就跟上,一时间,没想到身边顺妞,已经产生了怀疑。
  进去谈?顺妞心理咯噔一下。不对。自家爹娘如果在这里,怎么也不可能躲在里面等自己进去。除非——他在骗人!关于“拐子”的种种传说顿时如醍醐灌顶翻涌下来,下一刻化作了愤怒。
  顺妞猛得一启动。如同小马车一样半躬着身子狠狠冲着卜翼撞了过去。卜翼一时不察,被撞到了大腿,脚步踉跄,几乎没摔了去,回头一看,又惊又怒。登时破口大骂起来:“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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