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第50/147页


  苏景明摸了摸自己的头,嘿嘿笑了起来。

  绣春唇边不自觉地也跟着露出了丝笑意。

  对于自己先前为什么竟控制不住脾气,最后对着魏王发作了出来,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忍不住也想过。

  
这个特殊的病人,他似乎有些喜欢自己,是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这一点,在前次金药园鹿苑侧,他对着她澄清自己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对面有个男人,他用那样满含了温柔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瞧着你,对着你说,他喜欢的是女人――她再迟钝,也不可能体会不到来自于对方的那种欲说还休的微妙。惊讶过后,便是尴尬。恰正好想到了麻醉方剂,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借故离去。但老实说,觉察到这一点,在当时,其实也并未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

  一个是监国亲王,位高权重。一个是商户出身的平民,生母甚至还是遭惩的罪臣之女。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能有什么交集?

  无可否认,权力无论在哪个世代,哪怕再过一千年,也永远会是一件大多数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东西。她不会刻意去攀附权力,却也不至于清高到蔑视权力的地步。所以她尽心尽力地为太皇太后治眼睛。倘若能借此而邀好于她,总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现在的这位魏王却不一样――邀好于太皇太后,她只需凭借自己的本事,加几分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就可。而要邀好于这个男人,她可能需要牺牲的东西就多了……比如,第一桩,今晚方姑姑口中的那个身份。

 
 侍妾自然没什么地位可言,但其实也是一种挺有弹性的身份。倘若她接受了,懂得讨这个男人的欢心,也会自我保护,想来不但自己得道,连带背后鸡犬也能升天。且以她对魏王这个男人的直觉,就算往后情松爱弛了,应也不至于翻脸不认人。怎么算,好像都是件划算的买卖。这大约就是王府那边人的想法,所以方姑姑才会这样开了口。但方姑姑不知道的是,绣春在听了她的话后,除了因她那种托大口气而被引出来的几分不快外,最大的感觉还是可笑。

  当时,她很容易地便在方姑姑面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不卑不亢地拒绝了这种在对方看来是纡尊降贵的邀约。随后面对那位事主时,也不知怎的,她竟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尤其知道他竟装病骗自己后,她不是感动于他为了接近自己所费的煞费苦心,而是一种被人耍弄后的怒火中烧。所以当他企图拦住她,做出了可算不顾他身份的失礼举动后,她也就毫不客气,相应地以牙还牙――再细细一想,其实,最近以来,从祖父寿宴的那个晚上开始,自己在他的面前,似乎一直就不大掩饰心头的情绪和喜恶……

  绣春被这个此刻才惊觉的念头吓了一跳。越细想,越是肯定,心中也越发不安了。

  她觉得她现在急需的,是好好检讨自己。

  昨晚没睡好,绣春次日醒来后,便有些昏头脑涨的。洗了把冷水脸,这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陪着陈振和苏景明一道吃早饭时,苏景明便央求绣春带他出去玩,吃那些好吃的东西。

 
 今天不用入宫。她还在等曼陀罗到货。手头并没什么急待她要做的事,便应了下来。苏景明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连陈振在边上看了,都忍不住一边摇头叹,一边偷着乐。吃完了早饭,叫了巧儿相陪,再按陈振的意思,让许鉴秋跟着,准备好了,一行人正要出门时,家人忽然来报,说百味堂的人又来拜访了。还是前次的那个管家刘东,此刻正被款待在南院的会客室里。

  绣春和祖父面面相觑。两人交流了下眼神,陈振微微蹙眉道:“你跟大友去瞧瞧,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绣春应了声,随了葛大友到了会客厅。见来人果然是刘东。两个管家仿似老友般地寒暄了一番,刘东对着绣春见了礼,这才笑道:“今日冒昧过府,并无旁的事。
是我家少东家听闻大小姐托人往南方去寻购曼陀罗?恰正好,前些时日,我家为配制御药大玉丹,从南方进了批货。货都是上等的好货。还有些余下。少东家便命我送了来,转交给大小姐。还望大小姐勿要嫌弃。”说罢,命门外的随从进来。那随从打开,绣春看了眼,见果然是上等的曼陀罗饮片。

  大玉丹功性镇痛抚神。原先一直是金药堂供奉。一年多年,据说,因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傅太后的一句话,仿似是埋怨药效不好,便被季家接去了,直到如今。陈家人心中自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葛大友此时听刘东说话,虽口气恭谨,入耳却十二分地别扭。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呵呵道:“少当家真当是有心。”

  
绣春正要婉言谢绝,那刘东察言观色,便笑道:“一包饮片值不了几个铜钱,却是我家少当家的一番诚心。少当家的说了,季陈两家之所以多年不相往来,并无什么解不开的过节,不过是两家先祖各自抱守偏见,谁都不愿先俯就,这才让外人觉着两家是对头。从前他也一力劝过老太爷,当与金药堂冰释前嫌。老太爷听不进去而已。如今他既掌了百味堂,自要打破陈规,诚心与贵府交好。两家先祖,本就有同门之谊,倘若就此能和解,这才是一桩佳话。少当家还说了,倘若陈老太爷和大小姐愿意赏脸,择个吉日,他想诚邀二位小叙,以后进之礼拜会陈老太爷呢!”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漂亮,滴水不漏。绣春倘再推脱,反倒显得自家小气了。略微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我便收下了。烦请刘管家回去后,代我向少东家致谢。”

  送走刘东后,绣春回去向祖父简略报告了经过。

  曼陀罗虽提早到手了,但既然答应了苏景明,自然不好反悔。收好药后,她便照原定计划,带了苏景明,一行人出了门。

  杭州虽也来是富庶之地,但景象与上京却大不相同。何况此刻他无忧无虑,边上又有绣春陪着,兴致自然十分高涨。绣春带着他依次吃了昨晚巧儿罗列过的一些吃食,东看西看,最后逛到了城隍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这一带不分昼夜,都十分热闹。甚至到了晚上,夜市举起,更是繁华。恰前头有个皮影戏的摊子,正是有名的兰州和丰班子,在上京也是出了名的。苏景明瞧见,自然要凑过去看。绣春逛了半日,此时已经有些腿累,实在走不动了。见巧儿和许鉴秋还兴致勃勃,似乎也想看,便让他俩带着苏景明挤进去看,自己在人群外围找了个供人歇脚的地,坐了下来。

  此刻她的双眼所见,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处处是夜色灯影里的盛世繁华景象。她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了往日这会儿,自己都在那座王府里等人,现在却在这个地方独自捶腿,渐渐竟似生出了一种置身事外般的虚幻感。

  一阵热闹过后,皮影戏没了,方才看的里三层外三层人,有扭头便去,也有往前头戏台子上投一两个铜板的,叮叮当当声中,她也起身了,正要找巧儿他们,一抬眼,看见她和许鉴秋慌慌张张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道:“大小姐,不好了!苏少爷丢了!”

  绣春大吃一惊,“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

  巧儿哭丧着脸道:“方才我和表少爷陪了他挤到前头看,戏演得热闹,我俩瞧得一时忘了神,等戏演完,一扭头,发现他人竟不见了……”她说话时,边上的许鉴秋也是一脸羞惭。

 
 绣春也是这两天才刚知道,巧儿的追求者,除了葛春雷外,其实还有自己的这个老实表哥。比起对雷春雷的不假辞色,巧儿对他应颇是喜欢,两人说不定已经心心相许了。方才吸引了他们注意力的,除了台上的戏,说不定还有青年男女独处时的那种微妙感觉,以致于连边上何时少了个人也迟迟未觉。

  她极是后悔,怪自己竟一时疏忽没想到这个。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急忙分开前头的人,一边挤进去,一边大声喊着苏景明的名字。巧儿和许鉴秋也跟着朝四面大声呼喊。只是周围熙熙攘攘,这呼唤人的声音,听起来便如小溪汇入大海,瞬间就被吞没无踪。

 
 早春的夜晚,还带了稍稍的寒气。绣春的后背,很快却就迸出了满满的冷汗。三人在近旁找了片刻,问了些人,始终没有苏景明的身影,望着满目的人来人往与人头攒动,绣春急得几乎要透不出气了。对着同样脸色发白的巧儿和许鉴秋,她长长呼吸了口气,等勉强定下心神后,爬上了一个高处,对着四面的人大声喊道:“我是铜驼街金药堂的人。方才我家走丢了一个人,”她把苏景明的外貌和衣着描述了一遍,“请大家帮着去找!应该就在这附近!谁若找到他,或有他走向的确切消息,等人回来,金药堂厚谢一百两银子!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金药堂在京中极是有名。几乎无人不知。一百两银子,可够得上上京一户中等百姓人家一年的寻常开支了。听到这样的话,谁不动心?边上人立刻四处去找。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没一会儿,整个城隍的人几乎便都知道了。连练摊做生意的也收了摊子,纷纷加入了寻人的大队之中。

  “大小姐……都是我不好……,没看好他……”

当前:第50/147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