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卿春》第3/93页


  此诗一出,众皆哗然,因此此诗乃是第一首自己创作的诗歌,台上几人几经确认,确是此人所作。且诗句结尾统一压人辰韵,符合韵律,于是又准备定此人为胜利者。
  刚准备结束,只听卿婉说道,“山满空翠,星盈九渊,山人相呼勿负天。缁尘京国,乌衣巷落,且由他一杯弃先年。”这句诗一出,众人又是不少人模不着头脑,特别是台上五人,因为卿婉说出的是自创词牌,自然不要求特别严格的格律,一时不知如何评判。而上一轮作诗的公子则一开始先是一惊,后面又平静起来。
  只听台上先生说,“这位小姐,您作的这首词……”
  还没说完,卿婉说道,“老先生,这首词并非小女子所写,小女先请问,已经刊印流传的当今词集在不在范围之内?”
  “如果词书已经发行为人传唱,自然算的上是范围之内。难道是我们几个老生孤陋寡闻,未曾看过这本词集?”
  卿婉笑道,“先生,此书春初刚刚发行,我想先生并未读过实属平常。不过先生也该听说过,这首词乃是当今文坛新人,相国府欧阳大人的公子欧阳兰羲所作的新诗,先生可翻来查阅。”卿婉暗自想着,这几日闲来无事,经常翻看《清尘集》,竟没想到这时候竟会想到。
  此话一听,几个老先生彼此一看,暗自都明白,如今朝堂纷争,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权相欧阳恭,何况欧阳兰羲却有名声在外。于是说道,“小姐既然吟的是欧阳公子的词,自然算在内。竟是我等目光短浅了。”
  卿婉一笑,又看向对面的公子,老先生问到还有谁有诗后,那位公子却也默不作声,只是向卿婉一笑,仿佛心甘情愿把胜利给了卿婉小姐。
  接下来一题,是“尘”字,另一位先生在匾额上用古体的篆书写了个尘字,大方圆润,古色古香,让人称绝。
  尘字本意尘土、尘埃之意,佛经中较为常见,但却并不是诗人们的常用意象,因此诗句也并不多见,因此此题也较前一题增加了些许难度,回答者也比前面一题的人数略少。不过,还是有不少熟读诗书的人答了题目,“渭城朝雨?徘岢荆?客舍青青柳色新”、“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等等,还是说的如天上的星星般繁多。大约已经有了上百种回答之后,声音也渐渐稀疏,众人又看向了上一轮中出风头的两个人,公子看了一眼卿婉,卿婉一笑,做出了个“请”的姿势,公子也是一笑,便说道。
  “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这五十六个字,出自曹子建的《洛神赋》,但这位公子念出,却仿佛有情有感,丝毫不像是生硬背出,倒像是看到洛神现场作诗一般,本来只需要前四句,但他却一连背了十四句,俨然不像是为了比赛,背完之后,眼光却还是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卿婉。
  卿婉羞的一笑,正要说话,且看人群后面有个人挤进来,挤到那位公子身边,喊道,“兰羲兄,你也在这里呀,刚才刚听到你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你了!”
  这话一出,台下纷乱,上面的几个老先生倒没听见,不过距离欧阳兰羲不远的卿婉可听了个正着,刚在反应,就听到茜儿说,“小姐,那不是宇文沣宇文公子吗?我们去打个招呼吧。”说完就要向前走。
  卿婉赶忙拉住她,急着说,“茜儿,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快出去透透气吧。”说着赶忙把茜儿拉出了人群,退出了集会。待兰羲与宇文沣说了两三句之后,兰羲再回头看去,发现卿婉已经不见了踪影。台上的几个人看刚才的小姐走了,又没有人接话,也只能宣布,此轮兰羲获胜。说着就要开始第三轮,还没开始,兰羲就也挤出来人群,宇文沣一看兰羲出来,也跟着跑出来。还说着,“兰羲兄你怎么了?还没完呢!”
  兰羲跑出来之后,四处看也没见卿婉的踪影,心里倒有些失落。刚才第一轮卿婉吟出的一首词,在自己的词集中并不算出彩,连自己都没想起这句诗中带有翠字,没想到卿婉语出惊人,倒让自己特别注意。在第二题中,见卿婉胸有成竹,于是自己先吟出《洛神赋》,为的也是抛砖引玉,等着听卿婉的词,没想到这个时候,宇文沣半路杀出,挡了一下,再回头看,卿婉已经离去。
  不过萍水相逢吧,只是刚才恍惚之间,却让他遇见了当年的自己。
  “兰羲兄,兰羲兄?到底怎么了?”宇文沣还是完全不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事,让兰羲发呆了半天。
  这个时候兰羲终于反应过来了,“哦,”兰羲一低头,“没什么,对了宇文兄,你怎么也过来了?”
  “哦,听闻今日有集会,在府内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本想着去护国公府看看,去了之后才知道护国公府没人,就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兰羲自然知道欧阳府和护国公府是政敌,不过兰羲与宇文沣是至交好友,也就不在乎朝堂之事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干脆找个地方好好去聊聊吧,我也好久没见宇文兄了。”
  “好!请!”两人刚走出没几步,就看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跑过来,跟宇文沣说道,“公子,您原来在这呀,可让小的给急死了,我跑到护国公府去找您您不在,我们正四处找您呢!老爷让您赶紧过去呢,有急事呀!”
  宇文沣一看事情紧急,便只好向兰羲道歉,然后急忙回了宁王府。一时间,欧阳兰羲又成了一个人闲来无事了,兰羲一看时间还早,便想着去街边的几家小店逛逛,特别是那家“秋月轩”是有名的卖琴的好去处,自己也正想着去换把好琴,于是便径直朝秋月轩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曲琴歌凤求凰

  秋月轩中。
  “小姐,您干吗这么急着就要走呀,刚才不是正要夺魁的嘛,何况宇文公子也来了,您干嘛不去打个招呼呀?”茜儿跟在主子后面一脸不耐烦的走。
  卿婉刚刚从挂钩上拿起一把刚制作出来的名家琴,跟茜儿说道,“你懂什么?刚才宇文公子说的话你没听见呀,那位公子是欧阳兰羲。我刚才还大张旗鼓的用了他的诗,我还真要如此胜之不武的说下去吗?何况,欧阳家和我们家的关系不一般,茜儿你记住,如果再碰到他,千万别说我们是林府的人知道吗!”
  看卿婉有些严肃,茜儿虽不明实情,却也满口答应。卿婉又说,“走了这么久我有些渴了,去叫店家泡壶茶来。”茜儿连忙退下,卿婉一个人继续在琴轩里闲逛。忽看到拐角处挂着一把琴,古色古香,完美无瑕,便赶忙走过去一看。
  走到靠前,左手一碰,忽看琴的对面也有一个人,正要碰琴。卿婉刚才走的急竟没看到拐角处有人,赶忙缩回手去,一转身,竟又是刚才的欧阳兰羲。
  欧阳兰羲也明显没有看到对面的人,一瞬间,四目相对。刚才的场景又瞬间重现眼前。两个人很明显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重逢,硬是呆了一瞬。还是卿婉反应快一点,看欧阳兰羲是一个人,便知宇文沣没有跟来,连忙有礼的一笑,喊道,“小女子见过欧阳公子。”
  这么一说,兰羲倒是有些吃惊,“我与姑娘素未相识,姑娘怎知我姓欧阳?”
  卿婉自然一笑,“刚才在集会前,欧阳公子气宇不凡,出口成章,小女子心中已生敬佩,后看到另一公子管您叫兰羲兄,天下有几人有这名讳,前后对比便知您就是欧阳兰羲公子了,倒是我无意冒犯,竟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还道出了您的诗句,真是十分抱歉。”
  兰羲一听,也是一笑,“小生的词本也并不出彩,竟没想到姑娘也曾读过,真是受宠若惊。不如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这时,茜儿也端着三才杯走过来,刚要说话,看兰羲也在,不由也有些吃惊。不过小姐吩咐过不可泄露身份,自己说话也自当注意,道,“小姐,茶来了。”
  卿婉见茜儿过来,知道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于是说,“公子,我们不如坐在内室里边喝茶边说吧。”于是作了个请的动作。
  兰羲一点头,“小姐盛情,兰羲冒犯了。”卿婉也礼貌一笑,便请兰羲一同进了里面的会客厅。
  待两人坐好上茶,卿婉说道,“小女子单名一个婉字,欧阳公子就称呼我婉儿吧。”
  兰羲赶忙说,“婉小姐这太客气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真如小姐芳名。”
  卿婉脸红一笑,“兰羲公子可别这么说,不过看兰羲公子,倒是颇为喜欢曹子建的《洛神赋》。”
  兰羲听到这里,脸色稍有变化,不过还是笑着说;“正是,不过兰羲并非口蜜腹剑之人,兰羲将姑娘两次比作洛神,是因为姑娘并非有洛神之相貌,更有洛神之才气。”
  “跟公子面前,婉儿可不敢自吹自擂了。”
  兰羲正要说话,却看到后面书桌上文房四宝,说道,“姑娘,刚才一题还并未分出胜负,但姑娘早已胸有成竹,不知姑娘可否把您的诗也写出来,咱们一同比对比对?”
  卿婉倒没想到兰羲有此要求,不过倒也不小气,于是起身,两人走向书桌,“其实婉儿也就是读了基本诗书,不敢比公子自已吟诗写句。我这句话,也是前人的句子了。”于是拿起笔,挥毫写下一首长词。
  “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催。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绕珠围。
  彩云回首暗高台。烟树渺吟怀。拚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西楼半帘斜日,怪衔春、燕子却飞来。一枕青楼好梦,又教风雨惊回。”
  兰羲自然读过,这是梁曾的《木兰花慢》。
  卿婉放下笔,笑道,“我们女儿家的,只懂得一味伤春悲秋,喜欢这些伤春之词,让公子见笑了。”
  兰羲道,“姑娘哪里话,诗词不高低,其各有千秋。豪放派有豪放派的大气,婉约派有婉约派的唯美,又何来见笑一说呢。”兰羲又拿起刚写好的宣纸,“婉小姐的字果然不同,其他家的富贵小姐都喜欢临楷体,仿四大家,而婉小姐的字则是行书,行书便是行云流水之书,婉小姐字迹婉转含蓄,遒美健秀,颇有东晋王右军之风。见字如见人,由字便可看出婉小姐的性格不拘礼数,优雅大方,与其他家的小姐迥然不同。”
  卿婉听兰羲夸了自己一番,且夸的话都和自己的想法相同,不禁心花怒放。平时在其他达官贵人面前,有不少人夸过自己的字,却都不泛“公正严谨颇有古风”云云,而兰羲却由自及人,看出自己行事为人之风,实在令她相见恨晚。
  “咦?”卿婉忽听兰羲一声惊讶,赶忙问道,“欧阳公子可发现有不妥之处?”
  兰羲笑道,“婉小姐果然比我技高一筹,我答的无非只有一个尘字,而姑娘的诗中有尘字也有翠字,两个题皆符合,确实比我的答案要高明。”
  卿婉扑哧一笑,“还以为公子发现了什么呢。公子有心让我,我岂能不知。这样吧,公子来到这秋月轩,可是也会鼓琴?”
  兰羲道,“这是自然,刚才小姐看中了拐角处的琴,相比是对那把琴情有独钟吧。 不如我们来试试这把琴如何?”
  “那是最好。庆叔,麻烦把左面拐角那把琴拿来。”
  “小姐真是这里的常客,与这里的老板也相熟的很吧。”
  “我喜欢琴,常来常往的也就渐渐相熟了。欧阳公子想必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小女子冒昧,敢问公子,秋月轩何以名曰‘秋月’?”
  兰羲慷慨一笑,“小姐这是考我了,十大名曲中有一首名曰《平湖秋月》,是故名为秋月。”说话的功夫,庆叔已将琴搬到案上,“婉小姐,小生先抛砖引玉,献个丑吧。”于是双手一拂,便是刚才提到的一曲《平湖秋月》。原本清新明快的曲目,在古琴的声音下别有一番韵味,卿婉听着曲子,念到:
  “平湖秋月逗波游,阁水岸望俱消愁。
  玉寒泉冷未凝景,桂魄戏浪泛小舟。
  墨云银珠同船舞,鲤越佳荷乐入楼。”
  念完,卿婉顺手拿起一边的萧,和兰羲一同配了起来,古琴声音低沉,和大多数乐器不合,气质不合音质也不合,卿婉认为古琴生性孤傲,不似古筝一般可以和众多乐器同配,但也正因为古琴的这种气质,让人心生敬意。而能和琴配乐的,无外琴瑟相合、琴箫合奏、琴笛合奏。而琴箫合奏最为精妙,两个声音配合起来如痴如醉,最贴近天籁之声。
  一曲终了,两人于曲中得知彼此心境,仿佛曲中知己一般。此刻,倒不需要再多说话了。
  “婉小姐,我的一曲本意抛砖引玉,引您一首古琴曲呢,不成想您居然跟我来了个合奏。”
  “欧阳公子琴艺精湛,送给我一个大礼,小女子懂得礼尚往来,只好献丑了。”
  于是两人换了个位,卿婉触动了琴弦,兰羲拿起了一边的箫,不过这次兰羲倒是一点也没吹,不是因为他不想吹,实在是跟不上卿婉的节奏。卿婉弹的,是一曲《酒狂》。
  《酒狂》一曲,和其他曲目大不相同,为“竹林七贤”阮籍所作,表现自己的愤世嫉俗,抒发心中不平之气。这首曲子变化多端,虽弹法简单,但想要弹出深意则难上加难,这也是有时考验大家风范,多不弹奏难的曲子,而选择简单却有深意的曲子,考的不是一个人的琴艺,更是一个人的琴境。而卿婉这一曲,开头婉转,后面却急行如雨,变化无常,情至深处,仿佛抒发出了阮籍的满腔怒火,如醉如狂。兰羲完全没有想到,如此大家闺秀,竟会选择一曲如此激昂的乐曲,且演奏的如此巧妙,竟是自己听过的最符合阮籍心声的一曲。
  《酒狂》精简,卿婉弹得又快,很快一曲终了,但其余音却仿佛依旧浮于空中,久久不能忘怀。过了许久,兰羲才感慨的说了一句,“我终于知道,何为绕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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