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第109/1964页


  那边大郎在喊:“狗日的宁二,莫不又是屙了一裤裆……”
  宁二猛一激灵,慌忙伸手盖好了雨布,俯身捡起了小刀,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去,却还是禁不住频频回头而心神恍惚……
  ……
  接连三日,途中没有村落,到了第四日的傍晚,天上下起了雨。
  三辆大车顺着林荫道一阵疾行,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土坡。烟雨之中,村舍院落朦胧。
  记得此处叫作坡下村,该有十来户人家,此时却是不见炊烟,也不闻犬吠声,
  马爷吆喝着,带着马车直接冲上了土坡。村口恰好有三间凉棚,四下里颇为宽敞。将车马就近赶进两间凉棚,马嘶声、叫喊声忙做一团,接着众人手忙脚乱跑进另外一间凉棚。
  而马爷的吆喝仍在继续――
  “药材盖好了没有?”
  “盖好了。”
  “生丝盖好了没有?”
  “马爷你就放心吧!”
  “得嘞,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大郎、宁二,去村里知会一声,换些柴米来用……”
  “嗯嗯……”
  三间凉棚不大,恰好容得下车马的歇息。地势居高的一间凉棚,则是晃动着马爷与洪老爹等人的身影。燃起了几根松明火把,阴雨交加的暮色中顿时明亮许多。众人卸下铺盖,继续忙碌。
  山松多油脂,劈成细条,燃以照明,是为松明火把,远行赶路的商贩常常带上一捆备用。
  大郎与宁二举着火把,顶着油布,结伴并肩,奔着村里跑去。
  马爷等人已将铺盖等物在地上铺开,各自坐下歇息叙话。
  洪老爹擤着鼻涕,忧心忡忡道:“马爷,看情形不妙啊!怕是赶上了迟来的雨季,三五日天晴不了!”他转而望向远处,又自言自语道:“该是掌灯时分,缘何不见光亮……”
  透过雨雾看去,几十丈外的村舍笼罩着阴暗中,见不到一丝光亮,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马爷跟着抬眼一瞥,稍稍疑惑,没作多想,手抚胡须道:“倒也无妨!韩水渡就在五百里外,两月内足以抵达。常把式,车马安顿好了没有?”
  常把式回道:“马爷放心,一切都已妥当。牛夯、蛮子,再去查看一二,莫让马儿淋雨受凉!”
  牛夯坐着不动,伸脚一踢:“蛮子,哥要歇会儿,你头回出门,还不勤快点儿……”
  蛮子慌忙爬起来,冒着小雨跑向几丈外的两间草棚。
  洪老爹道:“啧啧,牛夯这孩子,也知道使唤人了!”
  牛夯自得一笑:“嘿嘿,跟着马爷长本事哩……”
  马爷伸手捋着胡须,四平八稳坐着。
  此行由几家人合伙贩卖于南陵与火沙两国之间,虽路途遥远,餐风露宿,很是辛苦,却利润丰厚。而半道儿难免遇上风险,于是见多识广的马爷便成了领头人。或有意外,也总能化险为夷。而众人常年结伴营生,彼此熟稔,歇息之余,说笑无忌。只有才将成年的蛮子是首次出门,难免生涩几分。
  蛮子跑进草棚,将几匹马收拢拴好了,又给马儿添了几把食料,扭头跑向临近的棚子查看。雨水淅沥而下,再顺着水沟流淌。三辆大车并排置放,皆盖着雨布,黑暗中看去,四下里并无异状。他才想离去,又禁不住看向那裹在雨布中的人影。
  他今年十八了,爹娘死得早,吃百家饭长大,村里见其可怜,便央求马爷带着外出闯荡,以便赚取几分佣金过活。他也听话乖巧,任凭使唤,只是少言寡语,往日里喜欢一个人默默想着心事。至于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蛮子见车上之人的两脚露在雨布的外边,走过去伸手掩好。
  与其想来,不管人死人活,能在天上飞一遭,即使掉下来也不枉此生,至少见过天地的高远!
  他走出棚子,被雨水浇进脖颈,禁不住缩了下脑袋,恰见远处一道火把照着两道人影在雨雾中摇晃,随着踢踢沓沓的脚步声,传来宁二惊恐的喊叫:“马爷……马爷啊……不得了啦……”
  马爷坐在没动,牛夯与常把式起身观望。
  转瞬的工夫,宁二带着一阵旋风跑了过来,直接冲进了棚子,收脚不住,差点又蹿了出去。随后举着火把的大郎跟着气喘吁吁,也是惊恐狼狈的模样。
  见状,蛮子走了过去。
  洪老爹也跟着站起身来,瞪着两眼不明所以。
  马爷却是端坐如旧,很是镇定,手抚胡须,出声叱问:“何事惊慌?”


第一百零五章 坡下怪志
  …………………
  宁二惊魂未定,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连连摆手,有一句没一句道:“吓死人了……幸亏跑得快……我的个娘哩……”
  洪老爹啐道:“啊呸!莫非撞鬼了不成?”
  他转向大郎,示意道:“这孩子都二、三十岁了,嘴巴还不利落,娘胎带出的毛病,你且分说一二,省得大家伙儿着急!”
  大郎将火把插在棚子的立柱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犹自难以置信,连连摇头:“我俩进村之后,本想讨些柴米,却从村头走到村尾,一个人都没瞧见……”
  宁二稍稍回过神来,伸着脑袋附和道:“莫说人影,鸡犬都没有……”
  大郎接着说道:“于是逐一查看,谁料家家户户都敞着门呢,我尚自纳闷,宁二这厮二却是二话不说撒腿就跑,着实吓我一跳……”
  宁二道:“可不吓人……”
  从两人的话里不难知晓,村子好好的,人却不见了,恰逢阴雨连绵,听起来着实诡异。
  马爷微微皱眉,站起身来,扶了把腰间的短刃,大手一挥:“洪夫子在此守候,你二人随我前去查看!”言罢,他抬脚冲入雨雾。
  大郎忙又摘下松明火把,顺手推搡着宁二跟着跑了出去。
  洪老爹与牛夯、常把式留在原地,不忘吩咐道:“且将四周照亮,各自多加小心……”
  蛮子再次返回大车前,抽出几根火把插在凉棚的四周,迟疑了片刻,又点燃一根举在手里,头顶着一小块雨布,独自奔着马爷三人追去。
  天已黑沉,雨声簌簌。
  蛮子脚下打滑,不敢走快。
  村口就在三十丈外,几个喘息的工夫便到。
  一棵歪脖子老树杵在路边,枝叶婆娑。再往前去,则是石碾、磨盘、水槽等物。接着便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屋门半开。随着风雨吹动,门扇吱呀有声。
  蛮子高举火把,稍稍打量,便觉着头皮发紧,急忙继续往前。而没走多远,路旁又是一间草屋。他忍不住慢慢停下,将火把探入半掩的屋门。少顷,不见动静。他壮了壮胆子,悄悄移动脚步。
  屋内陈设简陋,与穷苦人家没甚两样。低矮的木桌上,摆放半碗残羹,却罩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像是才吃一半便匆匆搁下的情形。
  蛮子慢慢转身,就要出屋,忽又火把一扬,顿时瞠目不已。
  屋门的背后,躺着一只花狗,却已死了多时,只剩下皮包骨头,两眼怒凸,呲牙咧嘴,很是惊恐骇人的样子。
  蛮子怔怔片刻,猛地跳出门外,恰见三道人影举着火把迎面走来,他这才暗暗长舒了口气。
  马爷带着一身雨雾脚下生风,挥手叱道:“在此作甚?回去!”
  宁二抱着一捆劈柴擦肩而过,狐疑道:“蛮子,捡到金银不得独吞哦……”
  蛮子也不应声,默默随后而行。而他眼前还是浮现出那只花狗的狰狞嘴脸,只觉得后脊背冷飕飕的。
  马爷回到草棚,抖动着身上的雨水:“村前屋后,井然有序,却不见一个人影,着实古怪……”
  他冲着围上来的众人分说一二,就地坐下,招手吩咐道:“且点上篝火……”
  宁二放下劈柴,牛夯摸出火折子。
  片刻之后,火光熊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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