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第14/541页


不同于铅汞师叔的胆小软弱,据说顽空师叔年青的时候是个十分刚毅的人,后来和师傅一起修炼了那套功法,因为好强的性子,越不行越去修,他比师傅更干脆,当初没过几年就命功全失了。
之后很快他便开始沉迷于性功,更把道号改为“顽空”,至于他以前叫做什么,谢灵运也不清楚。反正打从自己记事以来,他就只记得师叔整天疯疯癫癫的,喊着“大道啊”、“心性啊”的话,而且有个癖好,喜欢模仿自古以来的各种公案,最糟糕的是还强要别人配合他。
所谓“公案”,是指那些有关于各教派祖师爷们的传世故事,它们之中有真也有假,也公认也有争议,比如佛祖拈花微笑、吕祖黄粱一梦等等这些,都是公案。
“呔!座下何人!?”
那边的顽空师叔也看到他了,马上手指一指,大喊着走来。
谢灵运一听到这句,就知道师叔要演“吕祖参黄龙”的公案,因为以前演过不知多少遍了……他顿时感到一阵头痛,这个时候可没空跟“顽皮师叔”玩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谢灵运全当听不到、看不见,慌不择路的转身溜人。而后面传来师叔的一阵比一阵高昂的喊声:“喂,阿客,这边――你该说‘云水道人’啊!然后我说‘云尽水干何如?’你说‘旱杀和尚。”……阿客!!!”
顽空师叔啊,道观的处境正当艰难,好歹长点性,闹也不是现在闹啊……谢灵运苦笑地摇头,就为了这一个个让人不省心的师叔,朝天宫也要好好的。
他转了一大圈山路,终于安全地来到了跟老喜约好的山坡,这才松出了一口气。
“老喜,老喜,我来了,出来吧――”
当他喊了几声后,不远处的一片繁茂草丛忽然哗哗晃动,一只硕大的灰黑老鼠小心翼翼地走出,正是老喜。
“大王啊,真是你啊,我差点没命回来见你了大王!”老喜一看到他,立刻哭喊了起来,连滚带扑地来到他的脚边,死死地抱着他的小腿,抽泣道:“差点没命了啊!”
谢灵运又惊又疑,忙问道:“怎么了?”
老喜只是一边抹着泪,一边泣诉:“差点没命了啊,差点没命了啊……”谢灵运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道:“知道啦,你这不是没事吗?有话好好说,说个一清二楚的。”
“话说我老喜经过了半天的爬山越岭,脚丫子都快踏破了,才去到那金陵城城中……”老喜唠唠叨叨地讲个不停,谢灵运好几次叫它直说结果,它才加快了语速,最后道:“那些昔日的鼠友跟我说,案发的那一晚,道录司一带并没有什么异象,不管天上地下,全都没有任何大动静,不像是有大仙大圣光临的样子。”
老喜绰号“鼠生员”,还是懂得话分侧重的,神秘地道:“还有,独家线索哦大王,它们里有鼠隐约听到一些‘辘辘’声,好像有人在用板车运货!”
“板车?”谢灵运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一条线索太重要了,贼人如何能够从守备森严的道录司悄然无声地偷走税丹,是本案最大的疑点,有人说是江湖巨盗做的,有人说是山林巨魔……如果老喜这条线索是真的话,那么难道贼人不是用天遁,亦不是用地遁,只是,板车……?
想想老喜当年是怎么从佛门重地栖霞寺的舍利塔偷走僧朗钵盂的,他心中那个早已想过的可能性越发的清晰……
“打听完了之后,我就想回山吧,可是不知道哪只鼠辈走漏了风声,说我老喜在满城打听税丹案的消息。然后还没回到冶城山,半路中途,我、我就被捉了!”
老喜又委屈的哭了出声,依然在害怕不已,瑟瑟发抖的道:“那时候,突然一个麻布袋从天而降套住了我,根本来不及去看是哪个杀千刀的下毒手,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只听见外边有人在问‘你这老鼠,这么多管闲事,想做什么?’我老喜死也不会出卖大王的,就机智的回答‘本鼠就是想破案拿奖赏,你不要杀我啊,我有十万老鼠将士,你杀了我,让它们知道了,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便又说‘这些不是你能管的,老鼠,你想要过长命日子,就不要再过问了,不然打你哦。’
然后我被什么打了几下,接着又被扔到一条山沟里了。等过了很久,确定那家伙已经走了,我就赶紧咬烂那个麻袋,一看打我的原来是根柳条,这才逃了回来。”
“大王你看看,当时抽的就是这里,可痛啦!”老喜还在抹着泪,一边撅起自己的圆滚屁股来展示。
谢灵运无语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它居然还能活了下来……
不过那个人会是谁?是查案的人?还是作案的贼犯?他问道:“看不到没办法,但老鼠的嗅觉不是很厉害么,你有没有嗅到什么气味?还有那人的声音是怎么样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女的,女的!听起来年纪不大,是个少女,她就说了那两句话,我刚才学得一字不差的。”老喜绞尽脑汁的回想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惊道:“对了对了,我好像还嗅到了狐味……没错,淡淡的香香的,就是狐味!狐精!!”
“狐味?”谢灵运的剑眉又皱,问道:“你是说有狐仙参与了这件案子?”
老喜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我的存在也是很神秘的,只有那些各族的妖精,才可能半天时间就得知我在打听消息。大王,据小鼠的推断,那只女狐精要么是查案的,要么是犯案的!绝对不会是恰巧路过!”
“嗯,此言有理……”谢灵运无法不认同这明摆着的结论,狐仙少女么?有史可查,金陵本地已经五十多年没有出现狐仙的踪迹了,而过往的史料多是义行善举,或者是与书生花前月下,偷东西可不多见。
如果她是查案者,应该会问问老喜都打听到什么了;如果是犯案者,却又是蹊跷,连只可疑的鼠精都下不了手去杀害,怎么敢犯下这桩滔天大案?
大概是多人作案?太多的疑问了,只有继续探查下去才有真相,当然现在手头上的线索,已是出乎意料的多了。谢灵运自然是非常满意和感谢的,笑了笑道:“知道了,老喜,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去道录司库房那里看看。”
“那大王你要多多小心啊,老喜先回去歇歇,屁股还痛着呐。”老喜作过道别后,便又小心翼翼地溜进茂密的草丛回窠去。
谢灵运一边慢步向前,一边思索,不时若有所得地点头。
“阿客――”
走了一段路,顽空师叔的大喊声猛然从身后的远方传来,他心头一跳,赶紧脚下生风的开溜。
“然后你就说‘飞剑斩之’啊――”
金陵道录司建在城南,殿堂弘敞、高墙崇峻,沿着围墙种有上千株的古老松柏,一年常青的树叶郁葱而参天,它们大多数都是在前朝种下的,有着数百年岁月之久了。在阳光的洒照下,树影重重,仿佛轻轻地抚拂着那些阶道,秋风吹来,树叶就有如珠落玉盘般袅袅沥沥,风声清远而去。行人走在路上,都不禁起了几分敬肃的心思,又感到爽朗畅悦。
而库房就在东段围墙的一侧,出了院门,对外不远便是一条热闹的大街,这也是方便运输的缘故。
因为出了事,镇守院门的护卫增到了十几人,又因为今天是供人调查的解封日子,出出入入的人员众多,他们身着各色的道袍儒衫、劲装武服,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当谢灵运到场的时候,院子左侧不算十分宽阔的税丹库房内,已经挤满了人,而原本应该放叠得一列列的丹箱都不见了。
众人三三两两,有的走来走去地勘查,有的望屋顶敲地板,讨论声是不绝于耳:“依我看,那巨盗定然是用了什么高强的法术。”
“不错,我听闻过有一门秘法,叫做‘通天如意大法’,就算还没入神入圣都可以飞天而走,还能借助星月的光芒神力来隐形和搬运。这就解释得出,贼人是如何悄悄地盗走一箱箱税丹……”



第十六章你怎么看
此时道录司库房里十分热闹,却没有人注意到谢灵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倒是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郭登高、莫随风等人果然都在。只是很奇怪,平日嚣张惯了的他们竟然正一脸入神,听着中间的一个锦衣少年滔滔不绝地讲述那门《通天如意大法》如何如何神异。
说话的少年穿着一套精美显贵的云锦华服,头戴一顶紫金花冠,腰戴一条郁翠的宝玉腰带,年约十八,身材高大,面容颇是俊朗,但挺鼻张嘴之间,明显的流露出一股自视高人一等的傲气。
众人却都点头不已,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地面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官府的人马也找不到其它贼影,想来想去就只有是天遁了。
“我在京城时曾经与谢公信一起寻仙,虽然我们没有访得神仙,却有幸遇到了一位高人。”那锦衣少年说着一叹,口气惋惜的道:“他见我们颇有资质,便传授了几个法术,但这门《通天如意大法》只肯介绍不肯相授。我们因为诸事繁忙,也没有时间追随他,可惜可惜。”
“是啊,这门法术也真是高明。”有人感慨,也有人不禁惊讶,谢公信?是不是当今的谢氏三公子?传闻中他可是不世出的天才啊!年方十七,一身性命修为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
“李公子,那依你之见?”郭登高语气谦逊的问道,这位李修斌公子是大黎朝大族李氏的嫡系一脉修字辈的子弟,也是李尚德大人的儿子。
朝廷早有调动了,来年开春过后,李尚德大人就会是金陵一带的巡抚,而李公子则先行一步离开京城,带着几个家仆前来江南游历。
其实他们都没想过能在这里查到线索,道录司自身拥有着命功结丹境、道胎境的大鱼坐镇,结果都查不出什么,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筑基境的小虾米破案?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有巴结李公子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不用管他说得在不在理。
在众人的目光下,李修斌正要回答,突然库房里叽哩一声!
“小心!”库房里光线骤降,所有人顿时都惊疑地望了过去,巨盗又来了!这是一个圈套!?
待他们看清楚了……
却是谢灵运关掩上了那道铁库门,正弯身往门后的空隙寻找着什么,他的目标是可疑的毛发,比如狐毛,不过铁门后面也没有。起身拉开门回头一看,只见众人傻傻地看着自己,他意识到什么,一咧嘴,哂笑道:“呃,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郭登高、莫随风相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恼火,这小子居然还真敢来。
“没事儿。”李修斌微笑的样子看似毫不介怀,实情掩藏着心中的不悦,他总结的讲道:“依我之见,犯案的人必定是一个法力高强的老贼,而且蓄谋已久了,以我们的力量,恐怕难以轻易地对付。”
众人连称有理,而谢灵运继续四处的寻找,却忽然从人群中几个女道里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女,立时怔了怔。
那少女约莫十四十五岁的及笄年纪,长了一张瓜子嫩脸,化着一个云鬓蓬松眉黛浅的淡妆,杏目明眸、琼鼻樱嘴,无一不美。她轻盈娇媚的身上穿着一套白蓝色的女道衫裙,腰配一把小巧朴素的三尺青锋,两边衣袖飘飘,一头秀美的黑发宛如初春的柳絮,抬手之间隐隐可见那冰肤玉肌,一颦一笑之间更有着一股仙子般的出尘气质,真可谓清丽淡雅,丽质天成。
苏薇姿。
谢灵运当然认识她,她是金陵本地望族苏氏一族的小姐,因为家族崇道,她自小就拜入以妈祖为祖师的女观天妃宫,跟随观主清静师太学道,因其聪颖而又成为真传弟子。
天妃宫和朝天宫以前关系不错,称得上互相扶助,而他和她小时候也甚是投缘,时常一起玩耍,有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意味。然而后来长大了,也就是五六年前,随着那时天妃宫转投了以神乐观为首的道观阵营,她也开始疏远他。
尤其在一年多前,她跟着清静师太去了京城宣道,他们就再无任何联络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了金陵。
许久没见了,怎么都理应打个招呼。谢灵运朝她走去,挥手叫道:“薇姿师妹。”
苏薇姿和旁边几个师姐师妹都一同往声源望去,她一看到是他走来,却几近不可察觉地颦了颦黛眉,似乎有点不情不愿……
但他还是走到了身前,她只好轻轻地应了句:“谢道兄。”
谢道兄?谢灵运又是一怔,心里感到有些诧异,连一声“阿客师哥”都不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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