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娇娇》第23/118页


  从他没有把闽钰儿拉出去的那一刻起,江憺就已经做了决定:齐叔晏生病这件事,不瞒着闽钰儿。
  闽钰儿不知道他们九转的心思,只觉得那夜的齐叔晏实在是怪异的可怕,双眸血红一片不说,掐着她的力度,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女人辗转反侧,陡然明白了一个事情:那夜,要是江憺和孟辞来的晚了,自己说不定真的能被齐叔晏掐死。
  想到这里,闽钰儿一身冷汗。
  她人生不说顺风顺水,但还是没有刀架在脖子上的经历,这次却是实打实地经历了一次,一想到男人阴鸷的眼神,还有满屋子里飘扬的鹅毛絮,闽钰儿就觉得手心出汗。
  孟辞走后,闽钰儿在被子里蒙头睡,不到一个时辰,天就放亮了。
  齐国这边看起来,一点异样都没有。只是里面进进出出的人,从孟辞,换成了江憺。
  至于齐叔晏……闽挞常也觉出些不对。他派人来请安,江憺只是微微一笑,“殿下这几日有些乏了,改日再来。”
  隔着帘子,还能窥见里间的人影。那人影清瘦,着一席中衣,倚在桌几上翻着书。
  于是来的人都以为,是这几日雪下大了,齐国的人受不得苦寒,才不能出来。
  闽钰儿不知道这些。那夜后,她彻底病了一场。高烧不退,还说起了胡话,满屋子里的人都被吓坏了,闽钰儿还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他们当即把闽挞常请过来了。
  女人盖着厚厚的被子,额上明明冒汗,却还是喊冷。
  闽挞常大怒:“你们是怎么照顾公主的?这才回来了几日,就病成这样?!”
  他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北豫地广人稀,大夫本就少,闽挞常把有名的大夫全召过来了。来的大夫只说闽钰儿是患了伤寒,匆匆开了几贴药。
  可喝下去,人也不见好。
  正一筹莫展之际,江憺过来了,他出生于医术世家,只是捏了闽钰儿的手腕子,就皱眉:
  “不是普通伤寒。”
  闽挞常已经愁的头发都要白了,这个时候宛若抓住了光亮:“江大人,小女是生了什么疑难杂症?”
  普通大夫医不好,在北豫人的认识范畴内,就属于疑难杂症了。江憺凝紧的眉头郁郁了一稍,随即舒展开来:
  “主公不必担忧。不是伤寒,却也不是什么棘手的病。”
  他回头吩咐,“把我的箱箧拿过来。”又对闽挞常道:“主公,我还需要一些东西,可能需要主公劳力去寻。”
  闽挞常恨不得把所有灵丹妙药都寻过来,“大人只管说就是。”
  江憺提笔写了一副方子,交给了他,闽挞常当即马不停蹄派人去寻。
  病榻上的女人微微动了动指甲,指尖抵在床板上,似是有点泛青。闽挞常看着,眉头紧蹙,坐在塌边,细心地为闽钰儿擦拭额上的汗。
  众人不觉,江憺站在一边,原是淡然的脸,倏忽变了些神色。这短暂的失神消失的过快,直到要寻的药物被呈上来,江憺便淡淡地拂袖,带着人下去熬药了。
  江憺的爹是齐国王室有名的御医,在朝里待了几十年,到齐叔晏这里,已经是第三代帝王,江憺跟着他爹,医术修的也是不弱。
  闽挞常时常把地方空出来,让江憺给闽钰儿把脉,喂药,塌上的女人倒也渐渐有了改观,原本苍白的脸,渐渐变得有了几分神色。
  闽钰儿似是在迷迷茫茫的梦里陷了好久,越陷越深,幸而有一双手把她拉了回来。等到彻底醒过来的一天,已是将近半个月后。
  她一睁眼,就看到床头处立着一道背影。那人背对着她,修长白皙的手在摆弄不知什么药材。闽钰儿一声不响,那人将一具碧绿的药材摆好,就微微侧过了脸,“公主醒了?”
  赫然是江憺这尊大冰山的脸。
  闽钰儿唬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吐息不匀,臣可以辨声。再者。”他转身,“日子到了,公主也该醒了。”
  这话听起来,仿佛他有什么通天本领,知道闽钰儿该什么时候醒过来一样。
  江憺低首,面容有些倦,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一边的桌上,拿了个描着梅花的翡翠杯,用热水滚过了一遍,继而去药壶里倒了些褐色的汤药,给闽钰儿端过来。
  一醒来就看到这黑不拉几的药,肯定苦的很,闽钰儿下意识拒绝,咂着唇:
  “想喝……”闽钰儿口中的松露羊奶还没说出口,就被江憺打断。
  “松露羊奶过于膻腥,不适合现在喝。”男人看也不看,就似看懂了她的心思,将药递给她,又丢了几个梨糖进去:
  “这药不苦,稍微有些酸,我加了糖调和,公主可以喝。”
  闽钰儿:“……”
  她知晓乖乖喝药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喝下。没想到果然和江憺说的一样,这药不苦,隐隐带着点儿酸味,被梨糖中和,倒有点可口。
  她久病初俞,嘴中陡然咂出点味儿来,还甚是满意。半碗下肚,正想觍着脸问还有没有,转身一看,江憺已经将药壶收好,正轻轻阖上盖子。
  江憺又语声淡淡,“药物皆带毒性,不可多饮。”
  言外之意就是:刚刚把你救活,别又贪嘴喝药给毒死了……
  闽钰儿觉得男人定是把她喜好,爱好习惯都打听清楚了。不然不会这么刁钻,面面俱到,几乎全部猜中了她的心思。
  她不说话,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已经是瘦了一圈。心不在焉地左看右看,始终没等来江憺主动开口的一句话。
  江憺也是沉得住气的。收拾好了药壶,就去继续摘选药材,男人无甚表情,待外间灯火渐暗,就去净了手。
  闽钰儿眼看着他要走了,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江大人。”
  江憺不语,掀起帘子的手在半空停住,似是在等她说下去。
  闽钰儿问:“他现在还好吗?”
  她觉得以江憺的心思,自然能懂说的是谁。没想到,江憺只是微扬了嘴角:
  “公主可以自己去看的。”
  “你明知道我……”
  还自己去看?闽钰儿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那里的瘀痕还看不看得见。
  那夜她可是被吓坏了。小姑娘眼睛是掩饰不住的畏惧,身子自然地往后退。
  江憺住了住,他向来淡然的,这时候却皱了眉头。
  他回头看女人,缩在塌上时,紧紧蜷缩成一团,像是温顺的猫儿,柔弱无骨的身躯,似是随手一捏,就能捏断。
  这样的小姑娘,说是被吓到了,也确实是无可厚非。末了江憺只得把其他话吞回肚子里,说:“公主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
  又是连天的大雪。
  几日来,闽钰儿恢复的差不多了。江憺也去的少了些,这一日,他正提上箱箧,打算去给闽钰儿再添一份补药,孟辞就从旁边闪了出来。
  经过了上次的事,江憺似是对孟辞很是生气,这几日也不曾理过他,见他过来,江憺面色冷冷,径直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孟辞不依。他也知道自己做了糊涂事,换上清澈的笑脸,又拦在了江憺的面前:
  “江大侍郎。”他这么说。
  “何事?”外面雪大,江憺抬眼,眼睫上就落了些雪,“殿下那边不用你费心,殿下现在很好。”
  经上次一事后,孟辞出入齐叔晏屋子里的特权已经被收回,这么算来,他已是许久没见过齐叔晏了。
  可江憺在。他在,齐叔晏就没事,这一点他很放心,孟辞就道:“公主那边有蹊跷,你觉出来没有?”
  江憺不说话。
  “你不觉得吗?”孟辞忆起那晚上的种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往常的月圆之夜,殿下也不是没发过病,可有哪一次,是像那天一样的?”
  认真说起来,连江憺漠然的眼眸,都闪过了一丝沉重。那夜,齐叔晏确实是……
  过于阴鸷狠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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