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第50/146页


  “我自然知道,伯娘那副模样,哪还经得起丁点刺激,”激动过后,萧荣又有些忧心忡忡,“……但是我们走了,家里其他人,他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萧莨坚定道,“我会将你们都带走,雁停也是。”
  入夜,国公府里一片萧条,随处可见的白幡被萧瑟寒风吹刮地猎猎作响,夹杂着偶尔一两声不知哪个方向传出的啜泣,尽是愁云惨雾。
  正院的堂屋里已设置起灵堂,萧莨跪在火盆前,身着丧服,一张一张地烧着黄纸,眉宇沉沉,盯着盆中跳跃的火光,不发一言。
  身后响起脚步声,萧莨没有回头,祝雁停缓步走上前,在他身旁跪下,亦是一身与他同样的丧服,拿过一沓黄纸,一张张送进火盆里。
  良久,萧莨抬眸望向他,眉心微蹙:“你怎过来了?你还出不得门……”
  “没事,我坐轿子过来的,来的时候外头还穿了件大氅,进来这里时才脱下,”祝雁停微垂眸,“我亦是萧家人,理当过来的。”
  萧莨怔了怔,不再多说,只叫人进来,在屋中多升了几个炭盆。
  祝雁停低声喃喃:“表哥,节哀,母亲和大嫂都病倒了,你得打起精神来,如今你必须撑起这个家。”
  萧莨点头,苦涩道:“我知道,母亲和嫂子这会儿都很不好,先头我去看母亲,她一直拉着我哭,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才勉强睡下。”
  “……她们一时难以接受,过些时日总能慢慢好起来的,”祝雁停宽慰他,“你多陪陪母亲,也叫人多盯着大嫂一些,就怕她想不开。”
  “嗯。”
  祝雁停抬眼望向前方案上的牌位,犹豫问萧莨:“兄长的后事,要如何操办?”
  萧莨的神色更沉,哑声说道:“萧家先祖有许多都死在了西北战场上,俱是就地下葬,不会再将遗骸送回京中徒耗人力物力,我小叔当年就埋在了那边,大哥亦是一样,只会在京中祖坟里另设衣冠冢,尽快下葬。”
  祝雁停一时不知当说什么好,虽他们其实同出一脉,但萧家满门忠烈、世代良臣,却是怀王府拍马都比不上的。
  “……雁停,父亲如今病重,来信说希望我能与陛下请命,前去接手戍北军,若是陛下准了,你,会陪我一块去吗?”
  萧莨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祝雁停一怔:“你要去接手戍北军?”
  “你肯陪我去吗?”
  祝雁停下意识地攥紧手心,他肯去吗?他自然是肯的,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应下,可是他去了千里之外的西北,他兄长要怎么办?他当真不要怀王府了吗?
  “那,……陛下会答应你去吗?”
  萧莨闭了几闭眼:“我会尽全力说服陛下。”
  他再次问祝雁停:“雁停,你能否陪我一起去?”
  见祝雁停依旧面色犹豫,萧莨拉过他的手,一根一根松开他指节,贴着他的掌心轻轻握住:“雁停,跟我走吧。”
  对上萧莨疲惫哀痛中又隐约藏着恳求的目光,祝雁停心中一阵钝痛,喉咙滚了滚,终是点头应下:“好。”
  他只是随萧莨去西北而已,并非不要怀王府,他兄长,……应当会理解他的吧?


第47章 有如玉碎
  数日之间,来承国公府上吊唁之人络绎不绝,连皇帝都特地下恩旨以示抚慰,只再多的热闹,都驱不散国公府中连日来的阴霾和惨淡。
  萧莨连着几日未有阖眼,白日要忙着处置兄长的后事,夜里在书房伏案写奏疏,一刻不能放松。
  子时,更深露重之时,祝雁停出现在书房门外,手里抱着件大氅,原本守在门边昏昏欲睡的下人倏然惊醒,小心翼翼问他:“郎君,您怎来了?”
  祝雁停望了一眼门内模糊的烛影,压低声音问道:“大人还没歇下么?你怎不进去伺候?”
  下人小声解释:“大人在写文章,说不要人在旁边候着,小的不放心,不敢去睡,就在门口守着。”
  祝雁停拧眉:“他每日这个时辰都在写文章?”
  “是,连着三日了,日日如此。”
  ……写文章么?
  祝雁停摇摇头,吩咐道:“你去歇下吧,倒也不必站这里打瞌睡,我进去看看便是。”
  下人略有尴尬,赶忙与祝雁停道谢,躬身退了下去。
  祝雁停推开房门,屋中烛火黯淡,桌边烛台上的灯芯只剩最后一点,萧莨趴在桌案上,手里还握着笔,却已经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顺手拾起掉落桌脚的废纸,扔进纸篓中,再去看萧莨,烛光在他的面庞上映出虚影,萧莨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蹙着,眼下乌青一片,显是累狠了,才会这般趴在这里就睡了过去。
  自那日他们在灵堂之上一番交谈,僵持了快两个月的俩人才终于和好,但这几日家中这么多事,他们也再未好生说过话,他倒是想安慰萧莨,想要帮帮他,无奈他其实什么都帮不上,萧莨也并不需要他帮。
  祝雁停怔怔望萧莨片刻,小心翼翼地帮他将大氅披上,目光四处扫过,落到面前萧莨写了大半的奏疏上。
  祝雁停神色一顿,轻眯起眼,细细看去,尚未瞧个究竟,身后忽地传来萧莨略沙哑的声音:“雁停,你怎来了?”
  祝雁停倏然回神,转头冲萧莨笑了笑:“表哥你醒了?怎趴这里就睡了?”
  “不小心睡着了。”
  萧莨揽过他的腰,顺手拿过本书盖住奏疏,祝雁停的眸光微滞,未叫萧莨瞧见,又问:“你困了怎不回屋去睡?……你都有两个多月未回过屋了。”
  “太晚了,怕吵着你,本来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萧莨随口回答,抱住祝雁停的腰靠着他安静片刻,又下意识皱眉,“你呢,怎这个时辰了还不睡,还又出了门,外头不冷么?”
  “就这么几步路,没关系,你在写文章么?现在还要写么?子时都快过了,你都几天没阖眼了吧?”祝雁停抚着他的脸,担忧问道。
  萧莨轻叹气:“家里这几日人人都煎熬着,我当真怕一闭上眼又会出什么事。”
  “表哥你想太多了,”祝雁停劝他,“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一直不睡觉就这么熬着,若你身体也熬坏了,你叫这一家子老小怎么办?”
  “嗯……今日就不写了,我陪你回房去吧。”
  萧莨说着站起身,捏过祝雁停的手:“走吧。”
  祝雁停转身,身上大氅宽大的袖子不经意地一带,桌上的书连着那本奏疏一块被扫下地,不待萧莨反应,他已先一步弯腰将之拾起。
  “雁停!”萧莨下意识地喊出声。
  祝雁停缓慢直起身,嘴角的笑意淡去,眼中只余一片冷意,他的手中,是摊开着的奏疏。
  “这是什么?”
  萧莨没有回答,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表哥这是何意?难怪你方才故意藏着不让我看,你是要将我兄长与刘崇阳、虞道子他们有往来之事,禀报与皇帝吗?”
  萧莨将奏疏从他手中抽走:“朝堂之事与你无关,你别问了。”
  祝雁停冷下声音:“与我无关?我兄长之事也与我无关吗?你写这封奏疏,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祝雁停咄咄逼人的质问,萧莨的神色逐渐沉下,平静回答他:“将刘崇阳做过的事情,禀明陛下,他这样的朝廷蛀虫,不配为人臣,更不配做首辅。”
  “那他到底做过什么?与我兄长又有何干系!”
  “……刘崇阳通敌叛国里通外贼,与北夷人乃至南边的那些匪寇都有勾结,怀王用这样的人,你觉得没有干系吗?”萧莨的双瞳微缩,定定注视着面前的祝雁停,“你与怀王,是否早已知晓刘崇阳所作所为,且与他同流合污?”
  祝雁停一怔:“通敌叛国、里通外贼是何意?!”
  萧莨眉目沉沉:“你不是几次三番派人,想探听定国公府的人来到底要与我商议什么吗?我现下便告诉你,刘崇阳做的便是这通敌叛国之事,与外敌勾结,中饱私囊,攥取不义之财,你当真觉得,只要能登大位,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不忠不仁,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也无所谓吗?你兄长用着这样的人,更有可能也参与了这些事情,这样行径,到底有哪一点配为人君?”
  祝雁停下意识地争辩:“我不知道,我兄长亦不知,刘崇阳当真做过这些事情?我们真的不知道……”
  他说着顿住,用力一握拳,声音陡然冷硬:“你觉得我们与刘崇阳同流合污?你有证据吗?我便是再卑劣,也还记得我姓什么,我怎可能做出这种置祖宗江山于不顾的事情?!祝家的江山当真败了,我能得到什么好?我兄长又能得到什么好?我们现在图谋的这些还有何意义?!”
  萧莨不答,只沉默不言地看着他,似要从他面上神情看透他心中所想。
  他确实没有证据,别说是证明怀王做过什么,连刘崇阳的那些阴私龌龊,光凭贺熤交给他的这些证据,亦远远不够定他的罪,以刘崇阳的能耐,再有那道人帮着颠倒黑白,皇帝未必就会拿他如何。可如今他们萧家出事,兄长身死、父亲病重,即便想要继续收集证据,亦有心无力,他也不愿再等下去了,他必须凭这个换一个上战场的机会,且解决后顾之忧。
  “你说话!”祝雁停的眼中布满血丝,瞪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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