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卷》第2/234页


大顺子结结巴巴道:“哭……哭了……石狮子……哭了老塾师脸色一沉,叱道:“胡说,石头做的东西,怎么会哭?”

大顺子用手连指,喘息道:“老师,是真的!那……那两尊石狮子真的哭了,而且――

而且流的眼泪是血……”

“哦?有这种事?”

老塾师面色微变,霍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出了书斋;七八名学生一拥跟在后面。

一群人穿过院子,走出大门。老塾师扫目一望,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门前两尊高大石狮子瞪着四只铜铃般的眼珠上,不知怎的,竟渗出一缕殷红的血水,顺着狮鼻滴落地上。

两尊石狮子都是青石制成,衬着鲜红血水,份外显目。老塾师疾伸右指,沾下少许血水尝了尝,其味成涩,竟是人血!再仰头上望,艳阳高悬,万里无云。酷暑逼蒸之下,血水溶而不凝,显见时间还不太久。

老塾师一向晦暗的眸子里,突然闪射出两道炯炯逼人的光芒,缓缓沿着河岸、墙边搜视了一遍。四周不见丝毫人影;只有桥头柳树枝上,那惹人厌烦的蝉儿顾自嘶声长鸣,叫着:

“知――了!知――了!”他轻轻冷哼一声,大袖向柳树一拂,笑叱道:“讨厌的东西,你‘知了’什么!”袖面触树,蝉鸣顿止。

老塾师目光收敛,刹那间又恢复了平时神情,吩咐道:“一定是谁不小心割破指头,顺手抹在石狮子上。大顺子,弄块布洗擦干净就是了,不许再大惊小怪。洗擦完毕,就散课了吧!”

江涛抢近一步,低声叫道:“师父!”老塾师冷冷瞪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负手施施然向书斋而去。

江涛没有跟往书斋,因为老塾师刚才嘴唇掀动,已经用一种轻如蚊蚋的声音告诉他:

“赶快回去,不要多问。今天夜里无论听见什么响动,绝不许离开内宅。你要是不听话,就不是我的徒儿了!”

江涛深知师父性情古怪,平时言笑不拘;对于正事,却说一不二,绝不容人违拗,而且不愿多作解释。五年以来,他满腹疑团,几次婉转请问,总是碰个冷冰冰的钉子,从来没有一件得到解答。

记得五年前师父初来江府私塾执教,本与前几任塾师无异。有一天,也是深暑逼人的盛夏。那时自己年仅十三,童心正炽,被大顺子几个同伴催促,偷偷溜课到河边游水捉泥鳅玩。刚脱了衣服准备下水,忽觉两条手臂被一只铁箍般手指抓住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喝问道:“你是谁?快说!”猛回头,却发现后面赫然竟是那位新来的老师,也就是自己现在的这位师父。同伴看见了老师,一哄逃散;只有自己欲避不及,吓得讷讷不能出声。

师父两眼炯炯盯着自己左后肩,脸色苍白得好怕人,接着又追问道:“你姓什么?今年几岁了?”

那时候,自己真是急得要哭出来了。迫不得已,才讷讷说道:“老师,您不是明明知道我姓江,名叫江涛,今年十三岁吗?”

“江……涛?十三岁”师父愕了半晌,好像从梦中清醒过来,沉吟着又问:“那么,你左肩后这条刀疤痕印,又是怎样来的呢?”

“我也不知道,听我娘说,是从小就有的。”

师父又是一惊,脱口道:“你娘还在世上?”

听了这无头无脑的话,令人又惊又气!于是,自己不由壮着胆子道:“老师今天是怎么啦?我爹和娘就是这宅子的主人,老师你不是我爹爹礼聘来教我们念书的么?”

师父张目片刻,喃喃说道:“这疤痕……又恰好是一十三岁……天下真有这样的巧事……啊!不!这是不可能的……”过了一会,忽又哑然失笑,说道:“你瞧,老师真是老糊涂了……咳咳!没有什么,老师只是说江水湍急,不可嬉戏。快把衣服穿起来……”

从那一天起,师父跟以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从此不再关心学生们的诗文功课,却暗中开始传授自己练一种内功心法和学习深奥的梵文。

他为什么对自己身上的疤痕那么惊骇?为什么要自己练武和学习梵文?这些疑团,一直使自己迷惘不懈。可是,师父总不肯多作解释,也不许追问。五年来,师父只是全心全意,默默进行着这种古怪的行径。自己初觉讶异,渐渐也习以为常,索性不去探询了。

但今天,江涛却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惊疑。他整夜徘徊未眠,反复地思忖:那石子眼中流出血水是什么原因?师父所谓“响动”,又是指的什么?虽然师父严嘱不准离开内宅,但他的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书斋里去了。

一夜过去,平平静静,竟什么“响动”也没有。

天色刚亮,江涛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便急急向书斋奔去,一路叫道:“师父!师父!”

一脚跨进东院,却见老塾师反剪双手,正仰面望着书斋门楣上“启明堂”那方匾额发呆。园子里静悄悄地,看不出任何异状。

江涛不敢惊动,轻轻挨到老塾师身后,举目上望,心头猛然一惊。原来匾额上方,竟一排插着七支蓝光闪烁的长针,每一枚针尖下,钉着一只蚂蚁。

那种黑蚂蚁乃是园圃中随处可见的东西,结群爬上门媚,也极平常。然而,是谁能用七枚细针同时将七只蚂蚁整整齐齐钉死在丈余高的匾额上,这却是件骇人听闻的事了。

江涛暗自骇然,偷眼望望师父。只见他凝目不动,脸上隐隐透出一层诡异而冷峭的笑意;倒像对那“飞针刺蚁”的绝技,颇为欣赏,自言自语道:“二十年不见,果然又精进了不少……”

江涛听得如坠五里雾中,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唔!”老塾师漫应了一声,举手向匾上一招,七枚长针突然一齐坠落了下来。他摊开大袖,小心翼翼将银针卷起,然后向江涛点点头,道:“跟我来吧!”进入书斋,老塾师取出一只小盒,把七枚银针―一纳入盒中;注目半晌,叹道:“看来天意不可强求。不过,有一天时间,去芜存菁,加紧一下,应该也够了。”

江涛忙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说什么?”

老塾师淡淡一笑,道:“孩子,不要多问。人生苦短,寸阴堪惜!你我师徒相聚五年,已经自是难得的了。从现在开始,师父要教你一二种防身的功夫。希望你摒除心中杂念,好好把握这可贵的光阴,懂吗?”江涛只好连连点头,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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