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室美人》第20/84页


  此番急于求见,正是因在黔中道的那桩暗里任务出了差错。然而当谢统赶到隶属于东宫的那处苑囿时,却一时未能得见太子,而是被拦在了外头。
  李穆不说代他通传,反而笑得别有深意:“您呐,恐怕且得候着。”
  谢统心下感到奇怪。太子骑射皆精,也常有不欲被打扰、一人纵马的时候,但并非真的不留人随侍伺候,怎么今日连李穆也守在外面?
  谢统剑眉微蹙,越过守在外围的禁军向内望去。
  这处苑囿占地不比骊山围场,亦无四面密林与兽禽,不供围猎,仅作跑马之用。一望野旷天低,飞云浮荡,广漠平畴的彼端,一点黑影遥遥奔来。
  那速度,远慢于太子平日骑.乘。
  待那一骑渐近,哒哒蹄声隐隐,节律不似奔驰,而如闲散漫步,并非太子素日作风。而真正让谢统面露惊色的,不止于此。
  只见那模糊的一点墨色,慢慢变得真切。视线里先辨出了那匹通体玄色的高大骏马,随后瞧清马背上裹着氅衣的身影,竟是两人共乘。
  再近一些,发觉当先的那人,穿着格外笨重,披了两重外袍,犹能看出其身量娇纤,应当是个女子。而后面坐着的高大男子,只一身玄色劲装,双臂环过身前的人,松松挽着缰绳。
  谢统瞪圆了眼,转头去看李穆,后者抄着手,站在一边,一副老神在在模样。
  谢统一时不知能不能再看,终是没忍住好奇与惊愕,复望一眼。那相偎的两道身影,已近在眼前。
  紫貂兜帽掩去女子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尖柔精致的下巴。而后面的太子裴策,正偏了头,垂首凑近怀中人的脸侧,隔着紫貂风毛,不知是耳语了一句什么,还是轻轻吻了一记。
  谢统倏地背过身去,一眼也不敢再看。
  裴策知道江音晚近日总是难以安寝,特意带她出来散心。
  出门时,江音晚已披了一件凫靥裘。然而裴策上马前,又把自己的宽大鹤氅解下,裹在了她身上。那厚密精贵的皮毛曳在地上一截,亦毫不觉可惜。
  一身劲装衬出裴策的宽肩窄腰,萧肃清举。他身形利落,翻身上马。
  这骏马是裴策的坐骑,于江音晚而言,实在过于高大。江音晚心中犹疑间,已有一条强劲臂膀从马上探下,轻松环过她的腰,将她带上马背。
  江音晚被骇得连轻呼都发不出。跨坐马背,双手撑扶着金鞍边缘,一动不敢动。
  裴策将人拢在怀里,一手闲挽缰绳,一手摁着她的肩头,让她稍稍后仰,倚在自己胸前。淡声道:“别怕。”
  江音晚怎能不怕?她紧紧闭了眼,不敢接受这骤然升高的视角。那一张半掩在兜帽下的芙蕖小脸,早已失了血色,白胜云魄。
  她虽生长于定北侯府,然而因先天不足之故,自幼病弱,不宜剧烈运动。父亲又只是一介文人,不曾着意教她骑马。至今上马的次数寥寥,遑论是这样高大健硕的神骏。
  偏偏这时裴策长腿轻夹马腹,催它缓缓前行起来。
  江音晚从嗓子里挤出轻颤的一声:“不……殿下,我害怕。您放我下去好不好?”
  裴策不答。俊容清漠,抿着薄唇,只稍稍掣住缰绳,让马蹄前行更慢。名驹何时受困如此?却不得不驯服于主人威压,只鼻子里似不满地轻轻喷息。
  江音晚在他的沉默里,悄悄将眼睛睁开一隙。待适应了这高度,绷着身子回头,去觑他的神色。
  裴策倏地抬手,扣住了她的下颌,低头凑近。江音晚本能地一瑟。然而男人只是近距离与她对视,静眸萧疏,嗓音低缓,又道了一遍:“别怕。”
  江音晚长睫作颤,只知怔怔点头。
  裴策拇指指腹浅浅摩挲那秀润的下巴,神情慵散,漫不经心一般。再轻轻捏着转回去,让她目视前方。
  马蹄轻缓,金鞍上,隐隐一晃一晃。那寒风拂到面上,被兜帽遮去大半,只旖逗着缕缕柔软风毛,在面上勾起微痒。
  江音晚渐渐适应,舒缓了脊背。恰这时马蹄所向是西方,她远远望去,脑海在目力尽处勾勒骊山轮廓,嗓音绵软,问身后的男人:“殿下为何不去参与骊山冬狩?”
  裴策随口答:“今日该是二皇弟大展身手的时机,孤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那语气淡淡,透着疏懒。江音晚微微不解,歪着小脑袋,忖了片晌才回过味来。
  今上多疑。江家获罪,三皇子裴筠势颓,而四皇子裴简出身低微,陛下不愿见朝堂上太子党独大,此时唯有重新扶持二皇子裴笃。
  她想起表兄裴筠曾同她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自大皇兄羽翼丰满的那一日起便注定了,权柄博弈争斗,终有一日,不在几个皇子之间,而将落到大皇兄与父皇之间。
  “二皇兄与赵家也好,我与江家也罢,都不过是父皇牵制抗衡储君势力的棋子之一。”
  那时江家鼎盛,三皇子党在朝中亦已立足,表兄本该是春风得意少年郎,话中却隐隐透出心灰意懒之意。
  或许他本就从未想过要与太子相争,也自知争不过。只是朝堂上波诡云谲,并非人人时时都能看清局势。且那九重之上的至高皇权,如此惑人,即使他不想争,总有人推着他争。
  何况搅弄风云的那只手,是皇帝。
  江音晚在经历剧变后,终于懂了表兄话中那一缕叹息。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雷霆或是雨露,兴或是亡,都只在紫宸殿上一念之间。这正是让人心醉的皇权。
  可惜这盘棋局,并非始终由陛下掌控,太子裴策,早已是此上变数。
  陛下要用几方势力牵制太子,又偏偏生性过于谨慎,不愿棋子生出反噬的可能。先是削弱赵氏一族,而后警惕江家。她已推测出,无论定北侯府谋反案有何内情,终是陛下默许了这桩惨祸。
  君恩从不曾偏向哪家,而在于制衡,此消彼长,最终目的,是要将权柄牢牢拢于一人手中。
  譬如今日冬狩,正是皇帝重新扶起二皇子的一个好契机。
  若是当年不懂事的江音晚,听到裴策方才的话,或许还会可笑地生出一些心疼――他骑射在诸位皇子中卓绝无匹,却要将风头拱手让人。
  可如今江音晚已明白,裴策是凌戾鹰隼,是狠辣孤狼,他那话里,何尝有半分落寞?唯有掌控局势的从容慵慢。
  他暂敛锋芒、韬光养晦也好,脱身在外、暗作部署也罢,都不是江音晚能操心的。
  江音晚没有多问,只是道:“那真是可惜。还记得去年冬狩,殿下拔得头筹、英姿勃发的景象。”
  “哦?”她听到身后裴策一字一字平淡轻吐,寡凉不含情绪,“孤还以为,你只看到了三皇弟。”
  江音晚微怔,不明白他这时提起表兄裴筠是何意。只好蕴起乖顺的浅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表兄在骑射上,向来逊色于殿下,去年竟能猎得一头麋鹿,也算难得了。”
  “表兄。”裴策极轻地笑了一声,玩味似的,悠悠重复了一遍她的称呼,慢条斯理。
  青梅竹马,表兄表妹。真是不错。


第19章 吻 咬唇
  江音晚不解其意,绵软低弱地“嗯?”了一声。
  她想起去年的冬狩。御驾巡幸骊山围场,十五岁的她,跟着大伯母和两位堂姐随扈前往。
  女眷只在外围等候,瞧不真切林中情形。江音晚站在大伯母侧后方,那样漫长的等候,只觉得双腿酸麻。偏偏在御前不能失仪,须得始终端方而立。
  垂在身侧的柔荑,小幅轻轻捶了捶腿。那点衣料摩挲的细微动静,引得大伯母回过头来,含着和煦的笑,以口型问她:“累不累。”
  江音晚轻轻摇头。视线分明始终越过大伯母,望向那重重的密林。她等得专注,却说不出来,究竟在等谁。
  直到视线尽头,那一骑绝尘,穿过郁劲深林而出。彼时残阳如血,旌旗猎猎,踏踏蹄声惊起隐匿林中的鸿鹜,盘旋,四散。
  高大骏马金鞍玉勒,马上的人,披一肩暮色,腰束蹀躞革带,脚蹬鹿皮长靴,一身玄色骑装衬出他的飒爽英姿,如冷谡长松,似泼墨成画。
  正是太子裴策。
  烈烈寒风里,只见裴策收缰立马,凛傲睥睨,独写风流。身后是斜阳千里,密林峭楞,广隰霜浓。
  江音晚望着他,呼啸的风声,似从心间长驱而过。
  良久,被裴策甩在身后的扈从,才拖着僵禽毙兽遥遥跟上来。一眼扫去,便知今年冬狩又是太子殿下独占鳌头。
  江音晚正欲收回目光,裴策却转头,不偏不倚地向人群中的她望来。
  那视线冷凛,如鹰隼一般锋利,又沉晦阴鸷,藏着她难懂的危险。逼得江音晚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江音晚局促转身,恰看见表兄裴筠下马走来,正同大伯母寒暄。她目光飘忽,瞥见不远处,裴筠的扈从脚边横躺着一头伤鹿。
  似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一般,江音晚上前同裴筠见礼,嗓音轻缈,随口道了一句:“恭喜表兄,骑射大有进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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