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室美人》第57/84页


  江音晚用力地拽,扯,挣,皆是徒劳。
  纵使那金环为免伤着她,浑然无镂雕纹饰,挣动间仍不免在嫩白纤踝上留下了红痕。金链磨过她的掌心,亦泛了红。
  秋嬷嬷赶忙制止她,江音晚本就没什么力气,秋嬷嬷轻轻拢住那双柔荑,劝道:“姑娘,仔细伤着自己。”
  江音晚颓然地顿住了动作,怔怔坐在那里,看着那细链泛出清凌的光。
  前世,裴策曾在她踝上戴过一条镶铃铛的细细金链,却只是装饰,那铃铛叮琅不绝,响于许多荒唐场景。
  而今,裴策竟当真把她这样锁起来,全然同锁住一只鸟架栖杆上的雀鸟无异。
  纯金光泽渐渐在视线里漫漶,杏眸中,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洇湿锦衾。
  秋嬷嬷为分散江音晚的注意,只得回答她潋儿的下落:“姑娘放心,潋儿无事。只是殿下吩咐,往后她不必再入内侍奉,只在外院伺候。”
  江音晚维持着怔忡坐姿不变,嗓音虚缈滞涩,问:“当真无事么?”
  秋嬷嬷心下不忍,还是如实道:“殿下罚了潋儿二十杖,现下正在休养。不过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
  这已是格外开恩。秋嬷嬷回想彼时殿下的盛怒,本以为他不会再留潋儿性命。想来殿下到底还是不愿姑娘伤怀。
  江音晚泪眼看向秋嬷嬷,眸中波光破碎:“嬷嬷,我能去看看潋儿么?”
  自然是不能。
  金链的长度,只够她在寝屋内间活动。
  秋嬷嬷扶着她躺下,细致盖好被衾,哄慰道:“姑娘不必挂心,潋儿很快便可痊愈。”
  江音晚念及更多无辜受她牵连的人,不知他们此时境况如何,吴太医,胡大哥……心里似绵密的长针扎过,尖细密麻的疼。
  秋嬷嬷还在柔声劝着:“姑娘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紧。”
  恰珠帘被小心撩起,碰撞声响极轻,如丝雨打在伞面。有婢女端着药碗入内。秋嬷嬷接过药碗,舀了一匙细细吹凉,递到江音晚唇畔。
  江音晚却默默偏头避开。
  秋嬷嬷柔声哄劝:“姑娘,喝了药,身子才会好转。”
  江音晚嗓音虚弱,是不胜烟雨的梨蕊,蕴着清淡的哀婉:“嬷嬷,我不想喝。”
  秋嬷嬷还欲再劝,便闻她接着道:“心如烟烬,身子好不好又有何异?”
  秋嬷嬷听她这样讲,心下骇然,涌出疼惜。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显苍白,还是不得不尽职劝道:“姑娘不要这样想,殿下这般在意您,您怎么就心如烟烬了呢?
  “您不知道,您昏迷不醒,殿下有多紧张。殿下守了您一天一夜,一刻不曾阖眼。本欲一直等到您醒来,方才接到急报,才不得不离去。”
  秋嬷嬷回想着当时李穆禀报的内容,似是说什么人伤重垂危。她未听真切,亦不敢向江音晚胡乱传话,以免徒惹姑娘愁思。
  江音晚牵出惨淡的一笑,没有反驳秋嬷嬷。只是当秋嬷嬷将药匙再度递到她唇畔时,依然偏头,紧抿了唇。
  秋嬷嬷不能勉强,亦不忍勉强,只能不动声色朝外间守着的婢女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去寻小厮禀告殿下。
  *
  而此刻,京郊的一座别庄里。
  药气氤氲,掩不住浓重的血腥气。屋内聚集了一众良医,有太医署的圣手,亦有民间的名医。
  墨袍玉带的男人款步迈入,淡冽目光扫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身影。
  李穆紧跟在他身后入内,压低了嗓子,向守在床榻边的一位太医问询:“情况究竟如何了?”
  医者顿时跪了满地,皆俯首瑟瑟不敢言。
  裴策视线随意在领头那位太医脊背上一落,漠声道:“你说。”
  这位太医抬起头来,恭肃端严,方方正正的一张面孔,面上沟壑显出岁月痕迹,正是吴秉斋吴太医。
  吴太医半垂着眼,苍浑嗓音斟酌道:“这位公子伤势过重,身上多处刀伤,当胸一箭更是距心脏不过半寸。真正致命的,却是右臂上的一箭,箭尖淬毒,足可致命。眼下情形不容乐观。”
  榻上躺的那人,浑身缠满了纱布,鲜血不断汩汩淌出,将纱布浸得暗红至发褐,全然看不出原本的白。
  包扎前伤口的情状,犹在吴秉斋眼前,一处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纵是他行医多年,犹觉触目惊心。尤其当他判断出箭毒已逼近脏腑时,心中隐隐知道,人,恐怕生机渺茫。
  然而再渺茫,他也要全力救治。不仅因医者本分,也不只为太子命令,更是出于他一片私心。
  吴秉斋虽当着屋中众人的面,只含糊称那人为“公子”,心中却了然那人的身份。
  他忆起数日之前的情景。
  元日万国来朝,大宴上,皇帝再度接受淮平王裴昶的进献,饮下鹿血酒。当夜便急召多位太医入宫。
  对外只含糊称陛下饮酒过量,圣躬违和,实则是皇帝饮鹿血酒后,临幸嫔妃,纵欢过度以致昏厥。
  吴秉斋虽受先帝器重,资历精深,然而在太医署中,已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未再任过高职位,亦未曾侍奉当今。
  按理说,元夜他本不该在受召之列,却也一并被宣入宫,此后数日皆留在紫宸殿中。
  吴秉斋彼时便生出不安。他正应与江姑娘配合,助她假死遁逃,却突然生此枝节,隐隐担忧并非巧合。
  能够操纵入宫太医名册的,莫不是……太子殿下?殿下是为掌握皇帝病情,还是为阻止江姑娘的计划?他心中失了方寸。
  宫中数日,吴秉斋皆如芒在背。直到正月初八,一众太医才得以离宫。
  按计划,江姑娘应当已服下龟息丸,然而他未能协助,不知是否生变。吴秉斋急于探知归澜院的情况,却在初八当夜,被召入东宫。
  灯火煌煌映在墁地金砖,太子端然坐在黑漆描金螭纹高座上。吴秉斋跪地俯首,余光尽处是那袭蜀锦墨袍下露出的玄色如意云纹靴头。
  高处那道视线,淡淡睨视下来,只一刹,便让吴秉斋脊背生寒。
  他心中战栗,揣测着自己与江姑娘的密谋是否败露,焦灼忧切着江姑娘的处境。
  却听得太子漫然开口,道:“今夜劳吴太医跑一趟,是因孤对父皇圣体挂心不已,需问过吴太医,才能安心。”
  话里并无多少关切之意。
  吴秉斋不敢松懈,只觉一颗心被高高提起,又不得放下。
  某种意义上,他本就是太子在太医署的人。对于紫宸殿情形,他皆如实道来:“殿下过于客气,微臣自当如实禀告。
  “想来殿下已有所耳闻,陛下是因饮鹿血酒后,纵欢伤身而致晕厥。然而微臣诊脉,却发觉事实恐怕不止如此。
  “容微臣据脉象斗胆推断,陛下或许摄入了某种隐蔽的毒素,此毒量微,长久积累可耗枯圣体。而脉象又与纵情声色导致的亏空十分接近,若非鹿血酒刺激毒性,露出了一点端倪,恐怕微臣也不能察觉。
  “微臣未在紫宸殿道破此事,端看殿下的打算。”
  话毕,裴策未发一言。空阔深殿一时极静,能听见那铜壶滴漏一点一滴的回响。吴秉斋俯首贴近地面平滑金砖,看见自己清晰倒影,额间已渗出虚汗。
  片晌,终于听见裴策沉缓嗓音响起,矜然闲慢:“吴太医果然医术过人,体察细微。”
  吴秉斋惶然叩首:“殿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裴策未再置一词,只慢悠悠将视线从他垂着的头顶至屈起的脊背打量过一周,似在审视他臣服的姿态。
  吴秉斋头皮至脊背皆霎时紧绷,一时拿不准这种审视缘何。
  他在心中揣度,太子未对此事表露出分毫的惊讶,似乎早有所料。在听到自己未将此事道破后,亦不作表示,便是置之不理的意思。
  他暗暗心惊,不论这毒素来源是否与太子有关,太子至少是默许了皇帝被人毒害。
  这对天潢贵胄的父子情分,究竟还剩几何,吴秉斋这些年心中多少有数,虽心头微骇,面上好歹稳住了神情。
  然而下一刻,吴秉斋骤然听到漫地金砖上“哐啷”一声,是裴策随手掷落的一个髹漆洒金檀木盒。伴着飒飒声响,几张薄纸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仍垂着头,不敢抬起,那纸页悠然飘落到他眼皮底下,他看清了是自己书写的药方。
  他开给江姑娘治疗风寒的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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