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室美人》第70/84页


  裴策嗓音低低缓缓,从深远山水间淌出来,无比的认真:“你不喜欢的事,会伤害你的事,孤都不会再做。”
  江音晚微愣,知道他话中意思,似欲说什么,然而口中还残留着呕吐后的酸苦,她蹙了蹙眉。
  裴策松开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又亲自取过漱盂,将冰裂纹青花茶盏递到她的唇畔,让她漱了口。
  见江音晚面色稍缓,他扫了一眼仍放在床畔的那碗冰糖燕窝粥。
  江音晚杏眸洇开一点红,绵弱地央道:“殿下,我真的吃不下。”
  看她吃了东西这般难受,裴策邃眸幽沉,重新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低低“嗯”一声:“吃不下便不吃了,待你缓过来些再说。”
  他朝外吩咐了一声,命人入内将膳食撤下,顺便收拾了地面的狼藉。
  丹若闻声领命进来,一并来帮着收拾的还有刘婆婆。
  裴策本欲起身去湢室更衣,见状又在架子床畔多坐了会儿。
  虽事先详细调查过船夫与刘婆婆这对老夫妻,知道都底细干净,且老实本分,但留江音晚与生人一室,他仍不能放心。
  刘婆婆并不知晓裴策的身份,只以为是南下的商贾。这艘青雀舫如此华美,她也明白眼前人的富贵并非寻常商贾可比,尤其见裴策气场不怒自威,十分慑人,她不敢多言语。
  刘婆婆低着头,默默利索地收拾了床畔的粥碗,以及桌上摆着的其余膳食,见佳肴道道精致,却几乎一口未动,心里暗暗嗟叹富商的奢侈浪费。
  正预备退出去,她多看了一眼丹若正要换下来的蜀锦绣毯,视线又顺着那污渍移到裴策墨缎袍摆。
  刘婆婆心中诧异,这样冷峻的男主人,衣裳被染脏竟毫不生气?她暗暗抬眸往上望去,见男主人看向怀中女子的神色,温柔得几乎掐得出水来。
  又见他怀中偎着的美人,只露出半张小脸,真真是玉雪雕琢出来的样貌,平生不曾见过这样的姿容,又这般娇弱可怜,呵一口气便会化了似的。
  想想男主人的疼爱,倒也合情合理。就连她心头都不由酸软地疼。
  刘婆婆本就是个淳善的热心肠,此刻明白了男主人的态度,胆子便大了些,关切道:“夫人可是晕船?”
  江音晚听到这个称呼,有一刹的茫然,旋即反应过来是在唤自己。她看向和善的老妇人,梨花白容上的虚弱掩去了浅绯。
  她点了点头,唇畔羞赧地一弯:“谢谢婆婆关心。”
  裴策眸底不易察觉地划过一道凛寒幽锋。
  他并不喜欢江音晚同旁人说话、接触。哪怕是服侍江音晚的婢女,除秋嬷嬷和潋儿外,无一不小心翼翼,不敢直视江音晚,更不敢有一句多话。
  尤其不喜欢她对旁人笑。前世得了江音晚笑颜的女官,被裴策秘密处死,今生的青萝,他亦动了杀心,怕吓着江音晚,才仅仅将人调离江音晚身边。
  裴策拢在江音晚背后的手掌,长指不动声色地屈了屈。指尖滑过江音晚的长发,柔滑如缎,覆着她纤薄脊背。
  他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慢悠悠地捻了捻,指端青丝一根根被捻开,触感微凉而柔润。他终是压下了骤生的戾气,漆眸如浓墨静研而出,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刘婆婆。
  刘婆婆正含着心疼,向江音晚道:“我和老伴常年在水上行船渡客,载过许多晕船的客人,也知道一些缓解晕船的偏方。不过……”她顿了顿,赧然淳质地一笑,“偏方粗陋,夫人许是瞧不上。”
  裴策闻言,敛去了漠然,沉声道:“婆婆且讲。”
  刘婆婆对上裴策的视线,有些紧张:“将生姜切成末,贴在肚脐上,能缓解恶心呕吐的症状。夫人若是吃不下东西,可以吃点榨菜试试。”
  裴策凝眉,沉吟道:“多谢婆婆告知。”
  刘婆婆忙道:“不客气,不客气,那我不打扰夫人歇息了。”慢慢跟着丹若转身出去。
  裴策不敢随意让江音晚尝试这些偏方,传唤来俞大夫,细细问明。
  俞大夫清楚裴策身份,恭敬行礼后,捻着山羊胡须,思索道:“草民倒是并不熟悉这些偏方,不过医书有载,生姜味辛而性温,有降逆止呕、泻满开郁、驱浊行滞之效。(1)且肚脐上有神阙穴,想来这个方子不无道理,左右对身体无害,可以一试。”
  又道:“榨菜有健脾开胃、益气醒脑的功效(2),对姑娘的头晕和食欲不振或许也有缓解之用,虽是民间粗陋配菜,姑娘若实在用不下膳食,不妨一试。”
  裴策颔首。俞大夫退下后,裴策传唤丹若和黛萦入内守着江音晚,自去湢室换了身衣裳,玄青缎面绣竹叶暗纹,腰束白玉带,隽拔清峻。
  随后叮嘱卧房外扮作仆从的侍卫仔细守卫,他亲自去膳房,挽袖切了一碟姜末。高大华服的身影往砧板前一站,虽有些生疏,但眉目专注地动着刀,引刘婆婆咋舌。
  切完后,裴策还特地给刘婆婆看过,确认可用后,才盛到青花瓷小碟中,端回了卧房。
  丹若和黛萦默默退下。江音晚正阖着眸,躺在黄花梨四柱架子床上。她并未入睡,锦衾簇着那张苍白小脸,蛾眉紧蹙。
  裴策在床畔坐下,轻轻掀开衾被,将她的浅夕岚色上衫衣角往上微撩。江音晚睁开眸子看过来,裴策柔声哄道:“咱们试一试这个偏方。”
  他将姜末细细抹在江音晚的肚脐上,用柔软的纱布覆上,再将她的衣摆理好,盖上衾被。静静在床畔等了一会儿,俯身问她:“晚晚觉得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江音晚凝神片晌,道:“只是觉得小腹暖暖的,倒还觉不出别的。”她牵出一点笑意:“想来见效也不会这么快,过一阵或许便好了。”
  裴策揉揉她的发顶,垂下的长睫掩去眼底情绪,声音磁沉低黯,道:“嗯,是孤太着急了。晚晚睡一会吧。”
  说着,他在江音晚身畔躺下,将她揽入怀中,似乎这样能缓去船身颠簸对她的影响。
  裴策轻轻拍着江音晚的肩背,似哄婴孩入睡一般。江音晚本觉得十分难受,头脑昏昏沉沉,但胸腹间翻江倒海,难以入眠。然而不知是否因偏方有效,她静静枕在裴策胸膛,阖目躺了一会儿,竟慢慢睡去。
  待她醒来,胸腹间那股滞郁翻涌、恶心欲呕的症状当真舒缓了许多。她慢慢睁开眼,发觉自己仍偎在裴策怀里,似怕扰醒她,裴策姿势分毫未变。
  江音晚睫羽轻抬,对上一双深眸。
  裴策片刻不曾入眠,只这样默默拥着她,一动不敢动,见她醒来,忙问她是否好些,得到肯定的回答,揽在她肩头的大掌紧了紧,克制着力道,又柔声问:“晚晚现在想不想吃点东西?孤去取些榨菜来好不好?”
  江音晚轻轻点头。
  随行的厨子并未准备榨菜,裴策亲自去向刘婆婆买了些,欲付她二两银子。刘婆婆无论如何不肯收,且不说这银子实在多得夸张,她本是好心助人,坚持将一罐榨菜送予裴策。
  江音晚此前并未尝过这般民间家常配菜,滋味倒是爽口。裴策喂她吃了一点,细细观察一眼她的神色,见她尚吃得惯,就着榨菜喂她吃了一些米饭,又喂了几筷厨子重新做的清淡菜肴。
  江音晚仍吃得不多,幸而没有再吐。又倚在裴策怀里歇了一会儿,似乎头晕也渐渐得到了缓解。
  到黄昏时分,江音晚已好转了许多,孱白面颊恢复了几分莹润血色,裴策眸底深敛的幽沉终于转霁。
  侍从婢女们皆松了一口气。殿下在姑娘面前表现得温柔,面对他们时,那股冷鸷气场却实在骇人,让他们头皮都紧紧绷了一天,生怕哪一点小差错,或是哪一步迈得动静稍大了些,惊着了姑娘,便要被丢进江中喂鱼。
  暮色四合,江音晚暂没有胃口用晚膳,裴策陪她出了卧房,小心细致地扶她走下楼梯,到甲板上稍透透气。
  楚天开阔,晚霞泼入烟波千里,碎作千万点细密鱼鳞,粼粼漾出深浅不一的红。远山如黛,无尽向天际铺展,村廓人烟笼在茫茫暮霭之中,缓缓往后退去。
  和风拂着江音晚的织锦裙摆,她慢慢走在甲板上,裙裾上精致绣纹如沾露的江花,被晚风点点揉落,一身浅浅的夕岚色几欲融入岫云烟霭。
  刘婆婆恰也在船头甲板,蹲身照看着一个小炉子。炉上生着火,瓦罐里煨了香浓的鱼汤,鱼方从江上捕捞来不久,最是新鲜。
  江音晚和裴策的膳食有厨子料理,她这是在准备自己和老伴的晚膳。
  看到江音晚和裴策过来,刘婆婆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朝江音晚笑笑,关切地问:“夫人好些了吗?”
  江音晚走上前,柔柔笑着道谢:“我已好多了,多谢婆婆的偏方和榨菜。”
  刘婆婆连连摆手称不必谢。
  裴策凝着江音晚对旁人露出的笑靥,脉脉斜阳映入他的漆眸,竟无半点晖光,尽数被那深渊噬去,渊底浓黑不可测。
  他未揽着江音晚的那只手,敛在宽大袖摆中,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捻了捻,终究克制了一切。俊容平澹,亦朝刘婆婆微微一笑,向她郑重道谢。
  江音晚缓缓向刘婆婆走近了几步,鱼汤香醇鲜美的气味被晚风送过来。
  她却倏地变了脸色,纤手掩住唇,向前倾身。
  裴策面色骤沉,连忙双手扶住江音晚的肩,语调失了一贯的平稳:“晚晚,你怎么样?是不是又恶心想吐了?”
  江音晚弯着身子,借袖摆遮挡,干呕了几下,许是胃中没多少东西,未吐出什么来。她缓过这一阵,慢慢直起身子,用丝帕虚虚拭了拭唇。
  裴策紧蹙着眉,心疼地凝着江音晚,正要问她几句,一旁的刘婆婆看着江音晚的情状,脑中灵光一闪,蓦然冒出一句:“夫人会不会不是晕船,而是……有喜了?”


第60章 月 月话
  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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