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号草船》第2/34页



到底是谁发现了谁?是那些站在岸上,目睹从东边地平线上驶出一条条海船的当地人,发现了那些站在甲板上,指点着西边地面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的西班牙人?还是相反?教王接到卫队和信使的报告,得知了西班牙人的到来,便乘上华丽的轿舆,在锦旗华盖的簇拥之下前去迎接陌生的访客。和刚刚到达的西班牙人一样,对于自己将要会见的是什么样的人,教王心里也充满了困『惑』。教王和他的人民都相信,他自己是太阳神通过蓄着胡子的白皮肤人留下的后裔,那些白『色』皮肤的人就像现在这些一次次到他的国家造访的人一样。于是乐师们吹起了长笛和小号,敲响了乐鼓和银铃。教王带着保镖和成千上万的百姓,像一支雄伟的军队站在岸边,而他的随从们看见的却是几个登陆而来的西班牙人,从人群中穿过,朝首都走去。

在墨西哥强大的阿兹特克王国,以及后来在南美辽阔的印加帝国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一小股西班牙人,白『色』皮肤,蓄着大胡子,几乎一枪未发就征服了那些强大的帝国。这一切仅仅因为在他们登陆的那些国家里,象形文字的记载,或口头传说,都说曾经有大胡子的白种人把文明的礼物送给他们的祖先,之后又到别的地方去传播学问了。走时还说过,他们肯定会再回来。美洲所有印第安部族的人都没有胡须。他们的下巴上不长胡子。那些从北部冻原慢慢深入到这里的、古铜肤『色』的印第安人都这样。而那些西班牙人在被陆地上的印第安人“发现”时,也正像当地传说中的英雄一样长着大胡子,肤『色』白皙。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却被当成是回到墨西哥和秘鲁的贵客,受到了中世纪最强大的王国的热烈欢迎。

一个个伟大的文明中心曾经把北边的阿兹特克王国、玛雅王国和南边的印加王国连成一串灿烂的明珠,但这里的文明却从来没有像传说中讲的那样,延伸到大胡子白人到过的所有地方。古代美洲文明从来没有扩展到热带之外的地区,没有扩展到气候环境能够刺激现代人发展工商业的地区。新大陆的灿烂文明几乎刚被发现就瞬间消失了。外部世界对其知之甚少。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为同代人拉开的帷幕很快就被继之而来的征服者拉上了。此后仅仅几十年间,美洲原有的息息搏动的文明崩溃坍塌,失去了功能,一部分被消灭,一部分被同化,新的形式让我们这些欧洲人更容易相信一切进步的、一切带有文明气息的东西都是因我们而存在的,而一切奇怪、昏暗的东西都是哥伦布时代之前的遗留物。我们之所以得出这样的印象,就是因为那些贪婪地搜刮黄金的西班牙征服者,在世人还没有意识到地球的另一端有什么的时候,就飞快地拉上帷幕,开始大规模的屠杀了。他们干这些事时都高举着十字架,证明自己无罪。

哥伦布和他的追随者们到达美洲大陆之前,墨西哥和秘鲁到底发生了什么?西班牙人发现的灿烂文明确实都是那些来自北极冻原的、愚昧的石器时代人培育的吗?还有别的道路通向古代美洲吗?哥伦布之前的美洲人是否也像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是混血的?亚洲冻原野蛮人的后裔到底有没有在开天之初接待过到墨西哥湾来的航海家?那也正是文明从非洲、亚细亚洲向荒蛮的欧洲沿海传播的时候。

问题就在这里。没有答案。这是一个世界之谜。

我找不到答案,苦苦思索也没用,只不过是一遍又一遍在同样的问题上徘徊。如果美洲的古代文明是在墨西哥和秘鲁土生土长的,那考古学家就应该找到它一步步发展的痕迹。但是不论在墨西哥,还是在秘鲁,只要发现一处文明中心,进一步的发掘就会证明,它在被发现时就已经高度发达了。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它的明显起源。这样一来,答案只能是:它是引进的。如果一种文化突然在某个地区兴起,而在该地又找不到任何发展演变的迹象,那它肯定是从外部输入的,从海外输入的。这是传播学派的观点,而与之观点相反的学派被叫做孤立学派。

那为什么要造纸莎草船呢?我的思绪又飞离了美洲,飞往大西洋,到了我的家乡。在那里我把全部时间都投注到科研和考察中去。四年前,当我第一次在埃及见到国王谷壁画上的芦苇船时,我正作为一个旅游者游历埃及。我一眼就认出了这种船。它和秘鲁北部金字塔的建造者们在陶罐上画的船同属一种。那个时代正是秘鲁文明在南美洲兴盛发达的时候,比有人开始在波利尼西亚定居还要早许多。壁画上最大的秘鲁芦苇船有两层甲板。下层甲板上画的除了一排排人物之外,还有许多水罐和其他货物。上层甲板上画的则是太阳神在人间的代表―教王,他比所有的随从都高大,周围画着许多鸟头人身的纤夫,靠他们拉着纤绳,芦苇船才得以在水中航行。埃及墓室的壁画上也画着太阳神在人间的代表,教王在那里就是法老。他像一个气势庞大的巨人坐在芦苇船上,周围的人都极其渺小。画中也同样有传说中的鸟头人,牵引着芦苇船破水前进。

很奇怪的是,好像芦苇船和鸟头人总是在一起,因为我们在远离此地的太平洋复活节岛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组合,在表现古代奥龙戈村庄仪式的壁画和浮雕上,太阳神的头像、鼓满风帆的芦苇船、鸟头人总是三者并存不可分割,还有他们的太阳观象台。复活节岛、秘鲁、埃及,如此类似的现象怎么可能在三个相隔如此遥远的地方出现?这太奇怪了。更离奇的是复活节岛上的土著人把太阳叫做“ra”,而几百个波利尼西亚岛屿上的人们也都把太阳叫做“ra”,这不可能只是巧合。在古埃及,太阳的名称也是“ra”。对于古埃及的宗教来说,没有什么字比“ra”更重要了,那是太阳,太阳神,法老的先祖。为了纪念太阳神在人世的代表,复活节岛上矗立着用整块巨石雕刻的、像房子一样高的教王塑像。秘鲁和古埃及也都有。而且在这三个地方,人们都把巨大的岩石切割成火车车厢大小的石块,就像切『奶』酪一样,然后根据太阳的运行,按照天文规律把它们堆砌成有石阶的金字塔。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纪念共同的祖先,太阳,ra。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难道就只是一种巧合?

若干个世纪之前,还是风帆主宰大海的时候,人们普遍认为文明人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管怎么说,麦哲伦,库克船长,还有许多人都不止一次绕地球航行过,只要有顺风帮忙就没问题。但是后来我们发明了螺旋桨、发明了喷气发动机,世界变得越来越小,随之而来的是,我们开始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我们追溯到越久远的年代,世界就会变得越大,如果追溯到哥伦布之前的年代,世界肯定是无边无际的,再往前,海洋是不可逾越的。

1492年对我们所有的人都有着神奇的作用。那一年哥伦布航海到了美洲。那一年世界第一次成为圆形,在那之前它一直是平的。海洋也是平的,所以在风浪里漂泊的任何东西都必将从边缘处掉下去。其实,我们知道在哥伦布之前,世界也是圆的,只不过,它不是很圆,更像一顶帽子,如果什么东西走得太远,跑到海上去了,就会从帽沿处翻下去。

1492年之前,不论什么都不能在水深的地方漂浮,更不能到未知的地方去,芦苇船也不行。但自从哥伦布让地球变圆之后,什么东西都变得不会从地球边上掉下去了。任何有浮力的东西都能顺着自然流动的『潮』流,从非洲漂到地球的另一端,而后,在哥伦布登陆的那些岛屿,或者在后边绵延的热带海岸,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登陆。哥伦布从非洲绕过,有点像圣?彼得,他得到了打开新大陆的钥匙。在他之后,成百条快帆船来到新大陆,然后是数以千计的各种帆船。20世纪的探险家们每年都有乘橡皮艇、划艇、十五英尺长的航海船、橡皮筏、水陆两栖吉普,还有爱斯基摩皮艇前来新大陆的。

哥伦布得到了大西洋的专利。在他之前人们只能光着脚,或者用鹿皮裹住双脚,冒着刺骨的寒风,穿越无边无际的冰雪覆盖的西伯利亚荒原,徒步走到美洲。到了那里,谁也不知道怎么种棉花,怎么盖砖房。但是这些以兽皮为衣的冰原移民,怎么一到了让人昏昏欲睡的热带环境里就灵感突发,知道了如何种棉花,如何纺线织布,如何做衣服了呢?人们会以为在热带丛林里,以树叶、树皮做衣就可以了。而且,在那么寂静炎热的地方,他们怎么会想到把草搅拌在泥土里,制成规则的建筑用砖,开始建房,住进跟东半球的建筑一样的房屋里去了。对这个问题,我们还没有一致的意见。一直在寻找答案,解开谜底的人们在这个问题上分成了不同的派别。

老一辈理论家中有一位叫珀西?史密斯的英国人,他毫不隐晦地认为古代人是绕地球航行的。他观察到古代墨西哥和秘鲁文明中有这么多与古代埃及文明相似的特点,所以断定在他们当中一定有某些跨洋联系。当他又发现在复活节岛和靠近秘鲁海岸的波利尼西亚岛屿上有同样惊人的相似之处时,他拿起尺子,在地图上从埃及,经过红海、印度洋和大西洋,一直到波利尼西亚和南美洲画出一条线,并且写道,这就是崇拜太阳的人们通过复活节岛到达美洲的路线。

持另一观点的人表示怀疑。一条从埃及到复活节岛的航线说明不了什么。从复活节岛经美洲到达埃及,比绕道印度近得多。地球圆说表明,太平洋作为一个完整的区域,覆盖了超过地球周长一半的地域。假如埃及人向东航行两万五千英里,他们也只不过刚刚到了印度,离复活节岛还有半个地球的路程要走呢。换个角度讲,如果古代南美洲人从他们的海岸出发,向西走两万五千英里,他们会经过复活节岛。我们乘坐按照古代印加模型制作的“康提基”木筏从南美海岸向西航行了四万三千英里,经过了复活节岛,完成了环球旅程的一半。

复活节岛是全世界居民最少的岛屿,位于秘鲁海岸线之外宽阔的海面上,而不是在尼罗河三角洲之外。1722年,当欧洲人终于到达并“发现”这块四周环海的、巨大的火山岩时,他们看到上千块被遗弃的人形石像,昂着头,默默地仰望着苍天。我们给这个岛起名叫“复活节岛”,因为一个荷兰人从南美出航,恰巧在复活节那天碰上这个岛。波利尼西亚人叫它“世界的肚脐”。在此前好几个世纪他们就划着独木舟到了这里,却发现这些小岛上早就有以海洋为生的人居住。就是那些人在一些石像的胸前刻上了芦苇船的图案,船上还有桅杆和风帆。在表现复活节岛最古老的村庄仪式的壁画上,也有这种镰刀形的芦苇船、太阳的标志,以及神秘的鸟头人。岛上居民每年都要参加一种为鸟头人举行的祭礼,并且要在许多小芦苇船的帮助下,游到海里的小岛上去。直到1868年,传教士引进了基督教,这种仪式才停止下来。

复活节岛上有芦苇船。我的思绪在这个点上停住了。有一点对我来讲非常清楚,就是芦苇船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从地理学的角度讲这里也许正是芦苇船历史结束的地方。

我确实早在去复活节岛之前就见过芦苇船。我们在安第斯山脉的的喀喀湖用过这种船。这些船只的运载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次,它们居然载着好几吨重的巨大石块渡过的的喀喀湖,到达了已经被毁灭的蒂亚瓦纳科城。当时我只是把这种奇怪的船当成一种古董。像所有读过印加帝国历史的人一样,我认为这种的的喀喀湖上的芦苇船不过是前哥伦布时代水上运输工艺的遗留物,西班牙人登陆秘鲁时,沿大西洋海岸航行的都是这种船。事实上,那时候,直到北边的墨西哥,以及今天的加利福尼亚都有这种船。最小的芦苇船像一颗弯弯的象牙,只能负载一个人,这个人上半身趴在芦苇船上,自己还要游水。西班牙人见到过每条都可以负载十二个人的芦苇船队,那是他们见到过的最大的芦苇船。如果把这种船只成双地捆绑起来,足可以载着他们的牛马跨洋渡海。在秘鲁,芦苇船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白塞木筏时代,事实上,还可以追溯到印加帝国文明之前的时代,因为生活在秘鲁沿海的,建造了金字塔的莫奇卡人,从来没有忘记把航海用的芦苇船画在各式各样的绘画中。

当我决定建造“康提基”筏时,我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古代印加帝国使用的航海船有三种:木筏,通常取材于厄瓜多尔丛林中的白塞木;托托拉草船,制造所用的草在湖泊山地间是野生的,在大西洋沿岸的沙漠地里是靠浇灌培育的;还有一种是平底浮船,用交叉的杠子把两个大海豹皮袋子像犁耙一样捆绑在一起。

我毫不费力就做出了决定。形势不可能让我选择往海豹皮袋子里充气制造平底船,因为那个季节正是海豹连续多日呆在海里的时候,印第安人得不断地游到它们身边,才能把它们轰上岸。这个选择对我没有吸引力。我也不是特别相信芦苇船,人们通常都认为芦苇,或者稻草,是特别易碎、易折的东西。人不能把自己的自由意志依托在一棵花茎上呀。于是我选择了轻巧的,却十分坚固的白塞木筏。白塞木是一种很轻巧却很坚固的木材。芦苇船被放弃了,而且也暂时被遗忘了。



第1卷 第二章 为什么是芦苇船

在复活节岛上,波涛撞击着东边的海岸。只见兄弟四人,满是褶皱的皮肤宛如晒干的烟叶,他们抬着一条香蕉形状的小船,疾步走下海滩,钻进激浪。阳光在碧蓝的海浪间跳跃闪烁,给香蕉形的小船涂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泽。那四个灵巧的老人把小船抛向翻滚的浪峰之间,飞身上船,旋风般舞动着双桨,恰好在浪峰跌落的一刹那把小船驶进翻卷的白浪之中。妙极了!那小船就像一块跷跷板,上下颠簸着越过一个激浪,又一个激浪,眨眼间,已经钻进白浪滔天的大海里了。船里并不湿,因为像暴雨般泼进船舱的海水顷刻间就从船底无数条缝隙中流出去了。小船既没有船舷,也没有中空的船舱,说那四个人是坐在平坦的甲板上,倒不如说是坐在厚厚的船底板上。这块船板的一头一尾都像猪鼻子似的向上翘着,眼下,它就像一只金『色』的天鹅在海浪中飞舞着。

那是1955年,一百年来这种芦苇船第一次从复活节岛下水出海。岛上的老年人想让我们看看他们的祖先用什么样的船出海捕鱼,于是按老照片上的船样做了这条船。对于复活节岛上的居民来说,四位老渔民划着小船离港出海的那一刻是非常庄严的时刻。从父辈的故事中他们对这种船已经有了太多的了解。这种船对他们的意义就像“五月花”对美国人,或者像海盗船对我们北欧人的意义一样。那一片木筏,载着它的船员在浪里滑行,像一张气床,不管海浪从哪边袭来,只见它时而翻上,时而滑下,上下飞舞,却一直保持干爽。金『色』的小船载着四个古铜『色』的身躯围绕着海岛驰骋,我们在复活节岛上也忙着把那些被推倒的、最古老的巨型石雕重新竖立起来。这时,许多老人眼里闪着激动,小声说道,复活节岛逝去的往日又要复苏了。

对于我来说,这是再现那些在东方,遥远的海平线之外的人们曾经使用过的小船。这里的船和我在的的喀喀湖见到的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和经常出现在前印加时代生活在太平洋沿岸的莫奇卡人的现实主义的陶器艺术中的船只有着更多的相似之处。我们站在这边的海岸上,脚下的海水是一直从那边海岸流过来的。正是这永不停息的『潮』流载着我和我的木筏漂到这里。这时,一个猜想产生了:同样的『潮』流统一了同一种船。

在拉诺拉拉库火山口,六个人正在把一根二十五英尺长的钢钻从沼泽的边缘探下去。我们周围是火山口的四壁,上边有许多没有完工的巨型石雕,它们见证了雕塑家们被突然打断的创作。有些石雕已经基本完成,只是背部还和死火山口的岩壁紧紧连在一起。它们身体仰卧,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胸前,像巨型睡美人。还有一些已经从岩壁上割开,翻转过来,好让雕塑家们把粗糙不平的后背雕凿得像其他巨雕一样。这些石人随意散放在岩石博物馆四处,有的因采集石料而留下的裂缝一直延伸到下颚处,薄薄的双唇紧闭着,伸长脖子,看着不同的方向,好像在审视着这六个被征募来的血肉之躯,手持钢钻,在火山口的湖边上到底要干些什么。

长长的钢钻一英寸一英寸地深入到湿漉漉的泥土中去。雨水和上千年的淤泥早已把深深的、沉寂的火山口变成一池如明镜般清澈的碧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信风吹拂着团团簇簇的白云从湖面飘过,消失在绿『色』的芦苇丛中,从东到西,永不停歇。复活节岛惟一的水源就是这三个蓄满雨水的火山口湖,周围是茂盛的芦苇丛。自从岛上的原始森林被火山喷出的岩浆烧光,树木覆盖的景致变成了开阔的草地和蕨草遍地的山坡,无数条小溪渐渐地渗进多孔的熔岩地表,干涸了,岛上的人们就只能从这三个湖里汲取他们的饮用水了。

这些用长长的钢钻抽取的淤泥可以告诉我们许多有关早期大毁灭的情况。钢杆的顶端安装了一副旋转刀和一个顶盖打开的容器,按照地表深层的排列,这个容器里将装满我们要研究的淤泥、黄土或者沙子。钻得越深,就可以挖掘到越古老的年代。沼泽的边缘就像是一本合起来的书的封面,书的第一页在底层,顶上则是最后一页。最下边一层除了凝固的火山岩和火山喷发时的飘落物之外,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复活节岛喷着火舌从海底升起,这一层寸草不生。但是从死火山的火山口经年不断地淤出的黄土和淤泥,一层又一层地堆积在火山岩上,随着时间的逝去,越往上的淤泥含有越多的密不透气的、腐烂的花尘和花粉。通过对各种花粉分布的研究,花粉专家能够告诉我们不同种类的草,蕨类植物,灌木或树木在这个新岛屿上的分布情况,这些物种被海『潮』、信风、鸟类,最终是人,带到岛上。

侦探总是用许多不同的名字作掩护,有的人称自己为古植物学家,这样普通人对他们就没有好奇心了。正是他们像专家识别指纹一样把各种小颗粒的花粉区别开来。我们把泥土实实在在地塞进标有数字的玻璃试管里,就是为了把它们送到位于斯德哥尔摩的这种植物侦探机构去。我们也正是这样才对复活节岛在不为人知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有了一点了解,知道了复活节岛上最早的、神秘的雕塑家来自何方,是谁在岛上竖起了巨型雕像。然而,黑暗大陆的历史没有向人们揭示他们是怎样雕刻这些巨像的。

单调的花粉却揭示了一个秘密。欧洲的“发现者们”找到这块光秃秃的荒岛时,岛上只有以红薯为生的原始人,还有不知什么年代被遗弃的采石厂和巨型人雕。而现在花粉却告诉我们,这个岛屿原本树木繁茂,现在贫瘠的石柱和火山口的岩石曾经长满了随风摇曳的棕榈树。技艺高超的石匠早在欧洲人还没听说过太平洋的时候就登上了这块郁郁葱葱的处女地。是这些石匠放火烧了森林。浓烟和大量的灰尘落在死火山口的湖水里,和岛上最后的棕榈树,以及其他森林树木的花粉一起沉积在湖底。树木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新移民焚烧森林是为了清理出大片土地种植美洲红薯,那是他们的主要食物。他们砍掉树木是因为需要空地建造石头房子和高大的庙宇,用雕凿齐整的巨大石块铺设的石阶,跟金字塔的台阶一样,跟古代秘鲁的宗教建筑和埃及的马斯塔巴金字塔的台阶也十分相像。他们烧毁了火山坡上的棕榈树,铲掉了草和泥土,是为了获得坚硬的岩石,好让他们的石匠从这些岩石中凿出平整的建筑用料和整块巨石,为逝去的教王塑造石雕。砍倒的树木没有被用做建筑材料,因为在复活节岛上安家的第一批人习惯用岩石而不是木材做原料。石头是他们传统的原料;他们把像六头、八头,甚至十头大象那么重,像房子一样高的巨石一块一块地从岛的一端搬到另一端竖起来,或一块一块垒起来,严格地朝着太阳的方向筑起巨石墙。除了在秘鲁和墨西哥,在世界其他地方,还从来没有见过类似这样的巨石建筑。

那些侦探深入研究了我们送去的泥土,还有更多的发现。复活节岛的早期居民不仅破坏了岛上的自然植被,而且还部分地取代了灭绝的物种,那是与栽培的植物共同生存的物种,而且惟一的可能是在人的关照下渡海而来的物种。纯粹的美洲红薯早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就已经从秘鲁传到了复活节岛,还有与其毗邻的波利尼西亚。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复活节岛人叫它库马拉,波利尼西亚也这样叫,古印加帝国广大区域里的土著民也是如此。但是在我们送去的泥土中却有另一种植物的残余,这种植物对于航海民族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那就是托托拉草,芦苇草的一种。

在原始森林被烧毁之后,最表层的泥土因为被烧毁的托托拉草花粉和草秆凝固成的坚硬的网状物覆盖而成为黄『色』。大量烧焦的芦苇草纤维形成了一个漂浮的垫子,遮盖了火山湖的大部分水面。下边的泥土层包含有灰尘雨,它证明了人类的到达。混合在淤泥里的只有另外一种水浇植物的花粉。巨石雕刻家到来之前,复活节岛火山湖地区没有任何植物;它们有待开发,熄灭的火山口里充满了清澈的雨水。

侦探在这里可以得到一些线索:泥土中的指纹。显而易见,两种淡水植物是由航海人员渡过大海带到岛上的。两个物种都很有用,一种是主要的建筑材料,另一种是『药』草。这两个物种都不可能是由海『潮』、鸟类,或者信风带过来的。它们都是通过自己的根条生长出新芽而继续繁衍的。能够在孤寂的复活节岛深处那三个火山淡水湖边生存下来,除了人工栽培没有别的可能。肯定是有人渡过咸水海,把干的可以发芽的茎球带到岛上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找到了正确的追踪轨迹。因为这两个物种都只属于美洲大陆。托托拉草,莎草科托托拉草,是印加帝国沿海的沙漠地带土著居民使用的最主要材料。生活在秘鲁海岸的人们在草滩地里浇水栽培这种植物,并且用它制作大大小小的芦苇船、房顶、草垫、草篮和草绳。另一个重要的水浇植物,苋科尖头叶草是南美印第安人做草『药』用的。在印加帝国,这两种植物的用途和复活节岛人的用法完全一样。

我站在岸边,手里拿着一棵很轻的晒干的托托拉草,看着海面上那四个波利尼西亚人随着海浪上下雀跃,毫不在乎的样子就像是骑马在布满岩石的岛上驰骋。我早就听说过,这种美洲淡水植物是怎么跑到这座世界上最孤寂、人烟最稀少的小岛上扎根的,这是太平洋植物学的头号神秘课题之一。现在有一个简单的办法解开这个神秘课题。也许那些从秘鲁过来的古代航海家并不是单单靠白塞木筏找到这些太平洋岛屿的。除了三种古老的航海技能之外,可能还有一种航渡工具和他们一起渡海而来。这就是芦苇船。

五年之后,我在檀香山的夏威夷大学同著名太平洋考古学家们一起参加一个世界研讨会―第十届太平洋科学大会。多门学科的专家们对从复活节岛挖掘出来的各种物质已经进行了五年的研究。各种骸骨和石头工具、血『液』样本,被炉火或篝火烧焦的花粉或炭都向科学研究者们讲述着不同的故事,而这些研究者的任务是查明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那荒凉的岛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打开了欧洲人通向太平洋的大门。

当前:第2/3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