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贞姬妾》第859/935页


王镭当下面色大变,见秦昊尧躺在沙土之上,右手已然松开,无力垂在身侧,他紧忙以自己的双手压在秦昊尧的心口上,眼看着往日那双犀利狠戾的黑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快叫人来!”

范宏的粗声大吼,还在耳畔,宛若清晨练兵时候的号角声,悠扬而厚重,这一声拉的很长很长,伴随着低低的回音,一直不曾消失。

秦昊尧咬牙闭上黑眸,一直在等,等到范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越来越清晰的,变成了他的喘气声,像是独自骑着马跑过了一个山头,气息越来越混乱,或许因为呼吸的艰难,他的心绪也渐渐被捣乱,平日里再理智的自己,也很难理清此刻的情绪。

他再度睁开黑眸,眼前的人影闪逝而过,似乎从别的地方跑来好几个人,他们手忙脚乱,似乎遭遇了比打输了此战更坏更糟糕的事。他听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直至他的眼前扬起一道黑雾,将自己猛地拽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躺在暖热的平地之上,眼底的黑雾渐渐散去,胸口的温热渐渐溢出,有人撕剪开他身上的大麾,解开甲胄和金丝软甲,他清楚自己的神智很快就要消失殆尽,他依旧望着天际,直到秦昊尧最后看清那一个明亮的太阳。

那是……很明亮,很温暖,很清澈的太阳。

像是暖炉一般,哪怕深处孤独寒冷的孤寂深冬,也依旧可以偎贴着他的心脏,特别暖热的依靠着他,唯独依赖着他一人。

不知何时开始,从未有人真正走进过的心,也终于不再拒绝她的靠近,向来都是紧紧关闭的心门,也终于为她而彻底敞开。

他的思绪依旧混乱不堪,他不知自己该回想些什么,是那片这辈子都觉得最美丽的桃花林,是至今愧疚遗失在半路上的那一个装满少女心思的锦囊,还是……她曾经待在手上的那一枚碧玉戒子,看着她垂眸微笑的时候,他也仿佛满心骄傲,觉得那是他此生给过她最好的礼物,胜过这世上一切的山盟海誓,至少他以为,他给她这段感情,会是他此生最珍视的——

千万幅画面,仿佛一刻间从那个血肉模糊破碎的伤口之中冲撞了出来,胜过猛虎出闸,宛若走马灯般飞快地旋转,他微微眯起黑眸,却无法彻底看清任何一幕情景,无数个春秋,无数个夏冬,无数个日夜,他们一道走过的那些花开的时节,一起看过的夕阳西下,一起在画舫上坐着观望的皎洁圆月,一起在积雪很厚的宫里十指相扣一前一后走过的冬日,一起在高楼之上凝视着那片绚烂烟火……

突然,走马灯不再转动了。

他隐约看到一片木槿花,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红色的花朵,犹如各种颜色的星火一般绽放在自己的眼底,他环顾四周,仿佛置身于碧轩宫的门前,却满心困惑不解。宫里的木槿花向来要在六月底才开,今日才五月底,他正诧异为何今年的木槿花这么早开,若有所思,突地听到身后熟悉又轻盈的步伐声。

隐约,有人盈盈走来,莲步轻摇,裙裾随着摆动而发出的细微窸窸窣窣的声响,黑发上的玉钗衔着的珠链轻轻摆动摩挲,那人越走越近,越靠越近,他几乎都能察觉的到,她的脚步停在他的身后,只要他一转身,就能看到她。

只要他张开双臂,就能拥抱她。

他正想回过头去,只是整个人的身子都像是胶结凝住了,哪怕只是一个转身,只是一个回头,都始终没有办法……

满心的孤寂,从心中激发而出的痛苦难耐,一刻间全部涌出来。

天黑了,满数满枝头的木槿花,缓缓开始凋谢。

他一直在悔恨,他的心结一直都在,就像面对朝开暮落的木槿一样,在她将花容绽放在他眼下的时候,他不曾看上一眼,当他回过头来想再看的时候,因为错过了好的时辰,因为已经晚了,木槿花全部凋谢了。

……

玉清宫内。

“主子,昨日奴婢见到紫鹃那个丫头了……”宫女默默端来了为主子研磨的上等珍珠粉,将白玉碟放在桌上,在祺贵人的耳畔低声说了句:“她急匆匆地从药膳房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一包药材。”

并无任何在意,祺贵人淡淡一笑,神色自如地探出柔荑,眼看着宫女俯下身子,将调和好的珍珠粉涂抹在她的指尖:“她病了?”

“奴婢去问了,说是患上了风寒,如今头疼脑热的,就让御医开了方子,拿了药回去熬煮。”宫女垂着眉眼,仔仔细细地做着自己的活计,轻声说道。

“风寒?”祺贵人却冷笑一声,全然无法置同,调侃戏谑;“不过是得了风寒这般的小毛病,居然还要让人专门伺候着,如此谨慎……”

话音未落,祺贵人蓦地敛去眼底的笑容,她凝神望向这一碟子的珍珠粉,突然的静默不语,却让宫女不无担心不安,低声询问。

“主子怎么了?”

“你亲眼看过御膳房的药方吗?”祺贵人的心里生出了怀疑,蓦地取来桌上的白绢,将柔荑上的珍珠粉全部擦拭干净,她冷眼瞧着身边的宫女,冷声问道。

“奴婢不曾——”宫女说了半句话而已,已然见到祺贵人站起身子,她绕过圆桌,从长台上取出文房四宝,匆匆写了几句话,将裁好的宣纸折叠的整整齐齐,再度走过来,往宫女的手中一塞,眼眸黯然。

“把这个交给朱太医,天黑了再去。”

“是,主子。”

宫女虽然不知其中到底写的是什么,但还是对自己的主子言听计从,她默默将宣纸揣入怀中,祺贵人见状,才扶着圆桌坐下,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她若再深宫之中没有半点人脉,也枉费她耗费不少银两,挤破头想要进宫来,百年来,这些宫里的人,总有可以用银两拉拢的,有时候人心,也并非千金难求。

她此刻心中狐疑的事,也并非毫无依据。

祺贵人端着一盏热茶,沉下眼眸,思前想后,总觉得何处不太对劲。自从那位外族圣女进宫之后,约莫半年时间,却鲜少听到惊动药膳房的御医给她开药,鲜少听闻她生病的消息,更何况——似乎听谁人说过,在大食族内,巫女也会学医,像是风寒这等的小病,根本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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