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贞姬妾》第889/935页
“娘亲也想他。”
…。
正文 情殇 272 诡谲的诅咒
玉清宫。
在一夕之间,皇宫的情势,悄然改变。
鸳鸯之死,依旧压的严严实实,祺贵人被禁足的事,宫里也无人知晓,唯独玉清宫的前头,日夜都有侍卫把守,茜莹一人照顾祺贵人,但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哪怕是想为祺贵人找个御医,门口的侍卫也不通个人情,说这事是公孙大人亲自吩咐的,他们不敢违背,若当真生了病,也该去找公孙大人说情通融,他们得了上头的命令,才敢放行。
茜莹碰了个壁,只能再度折了回来,祺贵人光是听着茜莹无精打采沉重的脚步声,也已然知晓外面的侍卫没有这么通情达理,此事非同一般,穆槿宁若是跟公孙木扬商议之后就能做出决策,正如穆槿宁所言,她可让自己跟鸳鸯落得一样的下场,公然算计皇嗣之人,根本逃不掉死罪。
穆槿宁说的好听,是要等天子回来再处置她,祺贵人心知肚明,天子更不会手下留情,比谁都更狠心更毒辣更无情。
祺贵人一整日坐在玉清宫内,面色晦暗,手脚麻木冰冷,一句话也不曾说,更不曾睡一个安稳觉,只消自己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濒死的鸳鸯,她满口鲜血,目光之中透露出怨毒和愤怒,眼神停在自己的身上,那种眼神令人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她已经离开偏殿整整一日一夜了,但为何她有些恍惚,仿佛总觉得鸳鸯的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藏匿在玉清宫的某一个角落,暗中窥探着自己,她清楚这定是自己的幻觉,偏偏却又无法将鸳鸯临死的那一幕彻底忘却,那些景象就像是一颗有毒的种子,已经落在她的心中,落地生根,挥之不去。
茜莹木然地站在一旁,虽然知晓鸳鸯已死,却不知鸳鸯是为何而死,主子莫名其妙被幽禁,更让人心惶惶,她跟鸳鸯虽然没有太大的交情,但大半年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一道服侍着祺贵人,自己亲眼看着王鸳鸯死了,又能如何不震惊同情?
“主子――”茜莹缓步走到圆桌旁,给祺贵人斟了一杯茶,昨日回来倒的茶水,祺贵人是一口都没碰,微微蹙眉,主子安静的模样更是骇人,更是让人不知该如何靠近。
“别跟我说话,我想一个人静静。”祺贵人生生打断了茜莹的话,面无表情,她在偏殿之上一时情急,给穆槿宁下跪叩首,只为求饶,那当然是权宜之计。她当然并非对穆槿宁诚心下跪,更不愿对别的女人俯首称臣,要不是亲眼见着皇上寄来的亲笔书函,若不是无法对天子的威仪面前兵戎相见,她根本咽不下去那一口恶气,对那么一个不值一钱的女人下跪!
茜莹闻言,见祺贵人的眼神发直,面色愈发灰白,也不敢触怒主人,只能知趣地退到一旁,静静站着,听候吩咐。
此次败在穆槿宁的手下,祺贵人已然认定是自己用人不善的缘由,要是她不曾将此事交托给鸳鸯去办,说不定此事早已成了,只是如今再后悔,也早已一失足成千古恨。鸳鸯临死前的歇斯底里,分不清是哭是笑的诡谲神情,哀怨苦涩的自白,已然让人分不清她是否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一想到自己曾经被这样的人伺候了两年时光,祺贵人只觉得自己晦气至极,倒霉至极。
“我累了,你准备下伺候我沐浴。”
祺贵人不愿再想起那个女人,更不愿再想起鸳鸯,鸳鸯的疯言疯语,她是听了七八分而已,鸳鸯生前从未提起的冤枉和委屈苦涩,听的祺贵人心中格外阴郁沉闷。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觉得鸳鸯死的冤屈,鸳鸯这一个看似蠢笨的宫女,连主仆之道都不懂得,祺贵人更觉自己无法容忍她的背叛。
正如鸳鸯所说,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当奴才的命,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当主子的命,这些由不得她颠覆,更由不得她抱怨,这些――就是命运,就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反之,鸳鸯的不认命,背叛主子,更讥笑嘲讽自己的主子,才是她无法容忍的罪责。
祺贵人一生出来就知道的,家里的丫鬟不管年纪大小,都要追逐着自己惹自己笑,谁要是让自己留下哪怕一滴眼泪,自己的娘亲也会罚丫鬟跪着一整日。
这才是她活了近二十年来知道的真相,这个世界的世道。奴婢是最轻贱的性命,没有自由,没有喜乐,她们身上有的任何一切,她们身上的一寸布衣,她们吃着的一粒米粮,她们喝着的一口凉茶,全部都是属于主子的。主子让她们苦,她们不能笑,主子让她们笑,她们不能哭,主子让她们往西,他们不敢朝东,主子让她们终身为奴,她们不能私自逃离,更不能对自己的人生有任何的展望奢想。既然她们卖身为奴,又有何等的尊严可言?!
主子犯下再大的错,她终究还是当主子的命,哪里容得下一个卑贱宫女对自己品头论足,指手画脚?!说穿了,不过是因为鸳鸯心智不全,嫉妒主子而已,对一个已然癫狂的下人,祺贵人更不愿为她费心。
茜莹来回走了几趟,烧好了热水,服侍祺贵人沐浴,为祺贵人宽衣解带,扶着她缓步走入浴桶之内,如今的情势,她无法去花园摘来新鲜花瓣,连连低头致歉。祺贵人的螓首倚靠在木桶边缘,双手搭在上面,从昨日起,自己是连着沁出好几身冷汗,哪怕如今已经是戴罪之身,她亦不容许自己邋遢狼狈,她要证明给已死的鸳鸯看,她不会落得那么可悲。没有鸳鸯,她照样活的自如,鸳鸯……只是如今还留在她脑海的名字,但说不定是一天还是三天之后,她就再也不会记得有这一个人名。
这世上,下人命如蝼蚁,下人多如过江之鲫,死几个下人,对祺贵人而言,并不是值得落泪伤悲的大事。
鸳鸯死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怜悯,更没有任何心痛,甚至连鸳鸯即将要离开自己的一些些不舍都没有,祺贵人心中有的,只是震惊,只是措手不及,只是觉得鸳鸯死的时候太脏太可怖太残忍而已。临近死了,鸳鸯手里的那一根银簪,深深刺中她的眉心,若早已打定主意咬舌自尽,何必再破了自己的面相?!
祺贵人从未见过有人对自己如此心狠手辣,刺中眉心的鸳鸯血流如注,满面血污,甚至连看人的眼都汇入了血流,通红的双目仿佛是地下的恶鬼,或许当下刺中眉心并非要了鸳鸯的性命,或许只要当下鸳鸯静候御医就不会死,但鸳鸯最终还是用尽力气咬断舌根,仿佛她说完了那些下人本不该说的,这辈子再也没有活着的必要,更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那一根银簪,祺贵人看的并不真切,因为这世面上的银簪,式样都大同小异,但当银簪从鸳鸯的手心中滑落地面的那一刻,仿佛是鸳鸯手握染血的尖锐银簪,朝着自己的心猛地一掷,她痛得不能自抑,仿佛当真心在淌血。
那支银簪,为何突地让祺贵人觉得太过眼熟――刚进宫没几个月,祺贵人正欲打点自己一盒子款式不再新颖的首饰,约莫五六件银饰,她正欲统统赏给为自己跑腿的太监,在宫里银饰做的再精细,看来却无法为自己撑住场面,正在将盒子打开的时候,鸳鸯微微怔住了,大吃一惊,怯怯地问道。
“这些都要给袁公公吗?”
祺贵人有些不耐,宫里派来了这个一脸蠢样的丫头服侍自己,样样事都要问自己,她不厌其烦,她分明已经交代过一次,但鸳鸯还是追问一句。这个宫女姓王,名鸳鸯,刚满十五岁,身子抽长清瘦,宛若林中竹竿,名字倒是起的像是个伶俐的女子,其实俗不可耐,呆若木鸡。
“快去吧。”祺贵人冷冷说了声,视线扫了鸳鸯一眼,不免没了好气,但看鸳鸯的目光直直的,她顺着望过去,挑了最上头的那一只有着纹路的银簪,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你喜欢?”
鸳鸯闻到此处,蓦地面色死白,猛地摇摇头,恨不能退后几步,只是每日见着鸳鸯这般怯懦胆小模样,祺贵人早已见怪不怪,她冷哼一声,将银簪递给鸳鸯,回过头去。“拿着。”
“奴婢不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鸳鸯低下头,低眉顺眼,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她自责自己不该看的太过痴迷,不该流露贪心。对那一支银簪再喜欢,也唯有放在心里,宫里的好东西太多太多,她一个当下人的,如何敢生贪婪之念?!
她在同行的宫女之中也没有要好之人,进宫这两年向来孤独,如今将她从花木房调来,不再摆弄花花草草,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不用对着花花草草呢喃自语。只因,她如今有了新主子,主子的每一句话她都言听计从,为主子跑腿也心甘情愿,如今的生活跟自己十五年前的任何一年都不太一样,她说的话有人听,她不必再自问自答,孤单影只。
在被舅母卖到宫里当宫女的时候,她还是姓氏为王素来没有自己名字的苦命丫头而已,她为自己起了个新的名字,叫做鸳鸯……她见过的鸳鸯素来都是一对的一双的,绝不会独自寄人篱下那么可悲凄惨,她也是期盼着奢想着,往后能有另一个人当自己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