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难嫁》第118/235页


  十月里, 原与顾府交情不近的各家官眷,都不请自来的登了顾家门,上门即是客, 顾母便是无防备, 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招待她们。所幸这些人没有久待,喝过茶,放下贺礼也就回去了, 松了顾母好大一口气。她着实在这些人身上受过奚落,她们家的大人们又与顾父不睦,原想着以后都不与她们家相交, 故而就未给她们各家下请帖, 谁知这次竟都来了。可叫人好生为难。

  顾父回来时, 顾母又与丈夫说了这事, 她是拿不准主意,不知道需不需要补发请帖。

  顾父略一思索说:“帖子就不发了,她们若想来, 只管来, 当做一般样客人待她便是。不来则罢。”

  人都趋势趋利,之前这几家总嫌顾大人沽名钓誉装腔作态, 又摆一副清高作派, 可是碍眼。如今顾府与徐郎君结了亲,顾父又受府尹大人看重, 新粮种试验搞的风生水起, 偏他们即得不了功又贪不着利,这才令那些人不得不放下成见,想法子钻营攀交顾府。

  所以,她们自钻营, 自家不理会就是。

  “倒是玲珑的嫁妆……可置办妥当了?”

  说起这个,顾母更愁:“其他的都好,只压箱底银子,我说放三百两,玲珑偏说这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尽买成南布与她带去,又不要湖绸杭锻,只要松江布……也不知是个什么成算,三百两的松江布,不等穿完,这布就该糟化了。若去京里,横竖要多带几匹绸缎绫罗的,要不出个门,只穿松江布缝的衣裳,可不使人笑话?偏我又说不通她,急的人凭白要生一场气来。还有她那些坛坛罐罐,数一数近百个,若将这些都与她带上,我的老爷,若抬这些物什做嫁妆,咱们家的脸横是要没了。我将将置了二十四抬嫁妆,也不敢实放,如今这些物什一顶上来,许是六十八抬都抬不完的……抬一溜坛坛罐罐做嫁妆,我是实抹不下那个脸的。这事,你与她说,待回门时,再将那些东西一并带回徐家成不成?”

  顾父倒笑说:“她自小就有主意,她要松江布,你只管置办出来就是,这布在她手里,必不是只为着穿,想是有别的用处。不过绸缎还是要备些的。你置那么些嫁妆不过用了五百银子,她那些香料算来,恐是有几千的,抬到街上,只会长脸,如何能丢了颜面?依她便是。”

  顾母原想找丈夫给自己拿个主意,谁知他竟也是不管的,还拿香料的事诳她,便无奈道:“你既这么说,就随她的意吧。你们只管由她的性,如今倒好,一个两个都管不了她了……正日子那天,别被人说我们家给女儿陪嫁些咸菜坛子才好。”

  顾父想想那个情景,还真有可能被人这样说。唔,罢了,说就说去吧。

  顾母被安抚了一通,总算不急了,果然将那三百两银子全换了松江布,又使人买了一匹红绡,将玲珑院里的坛坛罐罐都挽了红绡,这就都妥当了,只余一件——

  教玲珑为妇之道。

  茹婳那会儿是舍姨娘教的,论到顾母这里,她窘着一张大红脸,只说了一句话——

  柔顺些,疼了就略忍忍。

  玲珑:……这信息量,好高。

  许夫子听说顾母只说了这几个字,不由的翻了个白眼,她趁无人时找了玲珑,递给她一个用牛皮裹的结结实实的东西,低声说:“这原不该我来做的,只你母亲的教导委实无用的很,这里有个玩意儿,你看看……我母亲那时另给了我两件物什,我用过了,就不便给你了,原想着你母亲许会准备,谁知竟是没有,这也怨我,早该想到的……不过你如今是用不上的,我再新制两件,等你得用时再给你。你新制的那药膏子,婚后也能用,事毕之后就用一些,免得患上妇人症候……你如今年岁小,不宜过早有孕,与他商量着,待你十七丶八岁时再生子,那时你的身体已长好,骨头也没长生硬了,生孩子的时候,危险会小很多。至于夫妻之事,也不必只一味承顺,你自己也要寻个舒服的法子,如此,才是真正的水到渠成……”

  玲珑听的已然双眼圆瞪,在这么个天杀的理教时代,她竟也能听到这般的虎狼之词?

  这牛皮里裹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人打架?

  许夫子还在说:“我以前一直未生儿女,先时是与丈夫不合,不愿与他生孩子,后来他家落了罪,家里小儿也没能免……我未生孩子,竟是免了一重灾劫……唉,这些物什,就予你吧,以后你也可传与自己的女儿,免得到时如你母亲一般,只留下粗拙几个字就落荒而逃。”

  玲珑:……这事本来就不该由母亲来教吧?想想就觉着囧的很。

  许夫子说过这些,就不说这个事了,反说起别的事来:“我与你高夫子,暂时不予你去,茹婉这里也不能停了课。教完她,我们就去随园。我们如今……不能归京,所幸手里有些技艺,尚能养活得了自己,你不必担心就是。”

  玲珑点头:“也好,你们若觉的寂寞,也可以收几个女学生,别的不便教,只教些雅艺。若不想累心,就做你们愿意做的事,随家有商铺,我做些香丸放铺子里寄卖,你们的花销就出来了。”

  许夫子嫌弃的说:“你制的香丸子,还是自己用吧,我若用钱时,自己会制。”

  玲珑笑道:“不是怕你们清高么,平日里一副与商贾之人打交道可掉价的神态,我可看着了。我是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不是想着替你们将这腿跑了,让你们还清清正正片泥不沾么。”

  许夫子指她:“最会作怪,我说么,平日可不见你如此贴心,今日说了那么多,竟是在这里等我呢。可省些白操的心,我与你高夫子只是不耐烦和些蠢人打交道而已,我是怕用心的制的香丸给人糟蹋了,这才不愿意拿它换钱。江南富庶,脂红香软的,我只制一款软香,自有人捧着大把的银子来求,实不必你操心我们,只管过你自己的便是。”

  哎,能俯下身就好,就怕你们两个一个个的不肯俯就,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是富贵不能淫的正人君子,委实不必学他们的清高气概,否则,真是要饿死的。

  陪嫁的人,只画角与贺嫂子两个,玲珑实在很想将李大叔也带走,奈何人家一家子都在顾府,她是万万不能把一家子拆开的。再者,李大叔得用,将他留在顾府替维樘打理田地,她也能放心。至于自己的那十三亩地,如果他能打理得来,还交予他打理,若打理不来,另找人来打理也可。粮种就留在顾家吧,她就带十斤玉米种子并五十斤土豆种子,日后带去京城试种。

  家里人事简单,也就这些了。

  茹婉这几日越发黏玲珑,白日里在一处,晚上也睡一个被窝,要是没有规矩拘着,她定是要说“阿姐不要嫁人”之类的话,家里越是张灯结彩,她的情绪就越是低落。

  舍姨娘就训她:“你阿姐的大喜日子,你拉着一张脸像什么样子,若给太太见了,心里该要不痛快了。你大姐出阁时,大家念着你年龄小,便没与你计较,如今这样大了,若还这样不敛着性子,让人看了像个什么?再舍不得,也得忍着,太太难道就舍得,我们难道就舍得?还不是要笑着?我们都好好的,她嫁的才安心。”

  茹婉扒在舍姨娘的怀里直掉泪,引来一声叹息。

  ……

  十月二十一,顾府宾客满堂,大多都是各府女眷,像征性的来与玲珑添妆,东西不贵重,就是些银镯或是戒指发簪项圈之类的,各家女眷随手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小物件儿。

  玲珑只管端坐着,故做腼腆的与各家夫人太太见礼道谢,由着众人一通细端详,听了一耳朵的好话,笑的双颊发僵。

  又有专门给人梳头打扮的娘子进来,扯开一根细丝线,要给玲珑绞面。要将额上的细碎绒毛都绞去,耳边的绒毛也绞去,眉间的小绒毛也要绞去,还有后颈的绒文……那种生疼酸爽,生生让玲珑滚出几颗泪珠子,最后那妇人取了些香灰样的粉末,给玲珑涂了一脸一脖子……玲珑嗅着,像是药粉,便由她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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