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再临》第43/201页


  那时候王室里正在上演夺嫡样板戏,四个王子两名公主为了一顶王冠掐得风生水起。祖母和祖父夫妇一心,又有沈家助力,勇闯各大关卡,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太祖父退位,祖父登基后,祖母才生下了父亲。她之前曾怀过两个孩子,都在风雨动荡之中未能保住。孱弱的父亲是祖母的命根子,但是却不大讨祖父的喜欢。而祖母因为生育的关系,等阶提升到A后就再无进展。
  我曾想过,还在哺乳期的祖母看到丈夫牵着楚楚娇柔的卫国公主走到自己面前时,该是多么愤怒悲痛。她的父母死于卫国人之手,而卫国的公主如今又来抢她的丈夫,后来还抢走了她的后冠。
  祖母为了父亲的太子之位,咬着牙把日子过了下去,天天看祖父和徐夫人秀恩爱生孩子。
  我曾见过启明和姜郁霖在一起的恩爱姿态,他半跪着帮她系鞋带,好似她断了手。我远远望了一眼,就心绞痛了三天,也真佩服祖母能一坚持就是三十年。
  祖母是一直想翻盘的。
  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多少爱,心底有一个总不能被填满的黑洞。她婚后才有一个正式属于自己的家,没住几年就遭受入侵。她像个绝望的母兽,死活都要守住自己的巢穴。
  她想重获丈夫的爱与尊重,重获一个王后应该有的名望和地位,获得她从小就极度渴望的、别家孩子能拥有的一切。
  但是人们极度期颐的事,往往不会发生,生活对你总有别的安排。
  祖母一败涂地地离开了丹阳。
  在洹州,兄长楚渊渐渐成长,如尘土剥落,宝石展露光芒。
  他有楚家人的聪慧机敏,亦继承了沈家的武将的骨血,他勇敢、善良,心胸宽广,志向高远。他成了祖母新的希望和唯一的依靠。
  我小时候就知道祖母极疼爱楚渊,当作眼珠子似的宝贝。她对我也不坏,却是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敷衍。别的家长都会叮嘱兄姐照顾好弟妹,只有我家,祖母总是吩咐我照顾好楚渊。
  ‘要把哥哥当成最重要的人,去尊敬,去爱护。’从小,祖母就这么教育我,‘外面有人要害你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受伤了。’
  ‘你要紧紧跟在他身边,照顾好他。’
  还有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渊儿,我不会把你留下来。’
  这句话她只说了一次。彼时我还很小。她大概觉得我不会记住,但是也没再提。
  后来父亲听到了这些话,和祖母大吵了一场。我和楚渊躲在门后偷听,当祖母开始称呼我是‘杂种’到时候,楚渊急匆匆把我拖走了。
  我没有问楚渊‘杂种’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我八岁那年,有瘟疫肆虐。楚渊外出和同学打球回来,晚饭的时候咽喉肿痛,咳血呕吐,一病不起。
  洹州的医疗水平有限,楚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祖母绝望恐慌,腆着脸给丹阳去信,哀求祖父派军舰急送特效药来。祖父当时正带着徐王后离京避暑,徐后借口通讯不便,拖了四天才派人送药。
  医生说楚渊这情况,恐怕支撑不到丹阳的药送到。祖母于绝望之中想到了我。
  一直被隔离在别院的我被带回了主宅。父亲被祖母找了个事支开,我担当起了照顾病中兄长的职责。我给他擦汗,量体温,喂药,念故事书。他苍白虚弱,一直沉睡。而后我疲惫不堪,爬上床,挨着他睡着了。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醒来,看到楚渊也在看着我。他双目清亮,恢复了神采,并且对我微笑。
  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楚渊神奇地痊愈,而我却病倒了。同样的浑身疼痛,黏膜出血,高烧昏迷。
  我偶尔醒来,听见父亲和祖母在吵架。而楚渊总是守在我床边,双目通红,在哭。
  不过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坏。特效药赶在我咽气前送到了,救了我一条小命。我卧床休息了一个月,还得到了可以堆满一大间屋子的昂贵礼物,包括一匹洹州特产而相当稀有的可以凫水的麒麟鹿。楚璇羡慕死我了。
  从那以后,我能感觉到楚渊和祖母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而他对我愈发亲密。楚渊从来没耐心陪楚璇扮家家玩,却不论去哪里都把我带在身边。暑假里他甚至除了球队活动,其余时间都陪着我到处游玩。我就是那个时候跟着他学会了冲浪。
  我觉得他有意不让我多和祖母接触,免得我再受她的影响。而祖母对我的批命一说愈发迷信,也很乐意我们兄妹俩形影不离。她专心栽培楚渊,顺带也栽培了我。她将沈家积累数百代的军事知识灌输给我们,给我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和楚渊一直维持那种形影不离的亲密状态很多年,直到长辈们觉得我们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于是我只身去朝歌念大学,而楚渊也很快结婚生子,听从长辈的安排,娶了一个沈家的女孩儿。
  祖母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在被废了十六年后,王位重新回到我们这一房的手中。祖母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终极封号:沈太后。
  退位的祖父和徐太后被送到‘永乐宫’去‘安度晚年’。那是一颗人造卫星,直径只有一千公里,重力和丹阳星无异。上面的人造景色优美,宫阙精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唯独交通不大方便。
  祖母就是要这一对背叛她、带给她人生最大的坎坷和痛苦的男女,如嫦娥吴刚一样天天从自家窗户上眺望繁荣热闹的人间,却再也不能回来!
  那时,佳肴美酒犹如穿肠毒药,山水宫阙就是铁栏寒窗。
  而这还不算完。
  我在朝歌念大二的时候,突然听说徐太后‘误食’了含有哨向阻断剂的食物,又因通讯问题,耽搁了四天,丹阳的药才送到。
  为时已晚,徐太后和祖父已经解了契,再无那种美妙的灵魂共鸣和默契。徐太后还因此精神网多处崩塌,直接失感,又患上了严重的失狂症和精神分裂。
  祖母说徐氏和祖父恩爱,不忍拆散两人,硬生生让他们三人这样在永乐宫上又生活了三年。听说这三年里,徐太后多次自杀,但是都被救了回来。祖父疲于照顾徐氏,也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还是父亲看不下去,让徐氏所出的一个远嫁的公主把徐太后接走了。徐太后于七年后病逝。祖父闻讯大哭一场,之后彻底消沉。父亲要接他回丹阳,他也拒绝了,成日在宫里给徐氏刻木像。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爱徐氏。不论是不是哨向,有没有精神结契,他们的爱是不掺假的。‘楚王深情’这传说再次得到验证,让祖母赢得也不大痛快。
  从那以后,祖母夜里自窗户望向“永乐宫”的时候,心里回忆的,是几十年憋屈怨苦的生活,还是婚姻头几年里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
  这桩事和我的出身一样,都算是楚王室里一桩丑闻,所以鲜少有人议论。
  很多年后,我离婚回到丹阳,担任楚渊的私人机甲师。他没事会带几个禁卫跑到我的工作车间,和我一起修机甲,当作解压。我们在一次闲聊中谈到了徐太后。
  楚渊说,他和父亲当时都是知情的,却是默许了祖母报复。原来楚渊的生母郭夫人和父亲之所以会被拆散,是因为郭夫人曾和徐氏私下有过几次不愉快,被徐氏记恨。徐氏朝祖父进言,说尽了郭夫人坏话。祖父舍不得儿子,只有把儿媳给摘掉了。
  ‘她把你的药耽搁了四天。’楚渊冷静地说,‘所以我也只耽搁她四天,不多不少。我不欺负女人。’
  我当时忍不住问:‘你还会为我做什么事?’
  ‘任何事。’楚渊这样回答我。
  我想,我就是那时候发觉自己早已爱上了他。”
  ——《逐光——楚環日记》
  
  利刃如闪电,劈开了骨骼和肌肉,野兽庞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
  黑发少女后掠躲开飞溅的腥血,胸膛急促起伏,大口喘气,用力过度的双臂在细细颤抖。
  向导的身躯终究只是普通人,体能和力度都有个上限。楚環进入空间场才两个小时,高强度的跋涉和打斗就耗尽了她大半的体力。而她为了将数量有限的弹药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目前都还一直尽量使用冷兵器作战。
  在这样下去,拖着一个累赘,如期抵达营地真的有些困难。
  是的,累赘。
  哪怕这人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她此刻也都无比地嫌弃他,简直恨不能用刀柄敲晕了找个坑丢进去。
  “Bravo!”楚渊笑眯眯地鼓着掌。他正坐在不远处满是青苔的树根上,衣衫干干净净,悠闲地就像是来春游野餐似的。
  楚環看了他一眼,猛地将一把飞刀投掷过去。锋利的飞刀擦着楚渊的耳边掠过,钉在树根上。一块树皮用力扭动片刻,垂了下来。
  “枯叶蝮蛇。”楚渊拔出匕首,还给楚環,“肉质鲜美,一毫克的毒液可以在五秒钟内放倒一猛犸熊。决定了,这是我们今天的午餐。”
  “您可以换个安全一点的地点观战和科普吗,殿下?”楚環一脸污血混着汗水,筋疲力尽。
  “你的反应速度非常快。”楚渊很慷慨地夸奖,“慢个两秒,也许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两个洞。”
  楚環脑补了一下楚渊中毒后脸肿如猪头的样子,居然还有点期待!
  可见人类的爱果真是有条件的。最好是吃饱喝足了坐在鲜花似锦的地方才有心情谈情说爱。荒山野岭异兽出没之处,谁也不清楚自己下一秒会横尸何处,哪怕对着前世恋人俊美的脸也是愁容满面。
  “如果您能多警惕一点,我将不胜感激,殿下!”楚環咬牙切齿。
  “但是确保我的安全可是你的职责,楚小姐。”楚渊背起了疫苗保温箱,大步朝前走,“而救援对象的愉悦度也是要计入评分标准的。”
  “原始森林里的生死逃亡还能有什么愉悦度呀!”楚環抓狂,追了过去,“难道要我一边护送您,一边给您说相声吗?”
  “我比较喜欢听歌。”楚渊说。
  “您还嫌听到我们动静的变异兽不够多吗?”楚環简直被他折磨得没脾气了。
  “好吧。”楚渊有些失望地叹气,“不能满足救援对象的一项要求,是要扣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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