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无殇》第2/102页


  寿宴设在前厅,十六张檀木雕花大圆桌,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正中一张稍大却未经雕琢,纹络自然好似天成,古香古色,行家一眼便知此乃传世之奇木。正对大桌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幅鲜红的“寿”字,字体苍劲有力,形如游龙,所用墨彩竟是朱砂,乃御笔亲题。朱家显赫不言而喻。
  我在偏厅静候,小雨手捧七弦琴。寿宴刚刚开始,人声鼎沸,送礼敬酒者比比皆是。
  酒过三巡,一个苍老庄重的声音:“承蒙诸位厚爱前来参加犬子的寿宴,老夫特地准备了一份薄礼答谢诸位的远道而来。红楼女子自然是倾国倾城,容貌不俗,然而老夫最为欣赏的却是泫汶姑娘的丝竹技艺,七弦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也。”
  我在欢呼声中出场,惊叹声中落座。那日的我,一袭白衣,长发垂肩,素面朝天,宛如仙子。拂动琴弦,音符如飞流的瀑布般直泻而下,曲调华丽而绝美,曲风神秘而冷傲。心中隐隐有一丝期待,细算来,时日将近,他会不会来?
  一曲毕,我起身谢礼。
  “啊。”一声尖叫。身边的小雨脸色苍白,手指颤抖的指着我的右侧。
  那站着一位男子,红衣鲜艳,没有世俗的艳丽凝重,只是一份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他弯弯的眉毛,黑漆漆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此刻都满含笑意。
  前一刻他还不在,一转眼已近我身。从众人惊恐疑惑的眼神中我知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尽管那其中不乏成名的武林高手。
  他笑着,眼睛却放肆得在我高耸的胸前流连。我顿时脸红,接连后退。
  “放肆,哪里来的轻浮小儿?”镇威武馆的上官馆主,向来嫉恶如仇,为同道敬仰。
  他还在笑,笑得更加放肆,拉起我的胳膊,把我搂进怀里。一个结实而冰冷的胸膛,我挣扎,他笑。但笑容于他不过是一幅掩饰或者忘却真感情的面具,没有任何意义和情感。
  上官馆主青筋暴露,一双铁拳已拉开架势。“报上名来,老夫拳下不收无名鬼。”
  众人欢呼鼓劲。铁拳上官舒十年前已经威震武林,招式刚猛致命,太行山一役,死于拳下的太行悍匪不下四十。
  红衣男子唇间轻扬,吐出两个字:“玄飞。”
  死寂般的寂静。上官馆主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赤红的脸上是退缩的惊恐。其他人带着同样的惊恐表情连连后退,没有了方才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我也惊得一身冷汗。
  宁遇阎罗,莫逢玄飞。
  玄飞,近年来最可怕的采花大盗。可怕之处在于他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掳人却从未失手,没有人知道他武功多高,至少没有活人,无论是奉命逮捕他的朝廷官差还是要为民除害的武林人士,去了就没有一个再回来。更多的清白姑娘无辜受害。怨声四起,却束手无策。
  玄飞把我搂得更紧,扫视大厅,嘴角是嘲讽的微笑却依然优雅:“既然没有人想见识我的武功,那我可要带着我的美人到别处快活了。”
  我紧咬双唇,拼命的锤打他。他纹丝不动,铁臂紧箍,笑得无比邪佞,“难道美人想当众……”
  我愤恨的瞪他,恰巧对上他戏虐的目光,四目相对他瞬间石化。“你……!?”
  在玄飞震惊的表情下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心中暗叹一声不好。
  但他没有动,任谁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轻易动。一股霸道的气劲在四周蔓延,全身被强大的张力包围,呼吸困难,胸口如千斤石压。玄飞戒备,衣衫飞扬鲜红耀眼,那是梦中才见得到的绚烂。
  然而他还是倒下了,被一把厚重散发寒气的剑贯穿胸膛。鲜红的血,鲜红的衣,倒下时是鲜红纷飞的花。
  一切来得太快,没看清开始就已经结束。鲜血四溅,玄飞没有任何征兆的死去,如此简单。而他那一刻的笑容却十分复杂——至死都带着的微笑,是我穷尽言辞也无法描述的,有重逢般的惊喜、垂死般的惊恐,有震惊、无奈、悲哀、满足……还有许多读不懂的情感,永远也不会被理解。心在那一刻竟疼痛的抽搐—以为在百年前风雪之夜枯死的心。那一声包容太多的“你”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个字。
  然而倒下的不仅仅是玄飞一人,在场宾客除老弱妇孺外无一幸免。张灯结彩的大厅成为了人间炼狱,遍地的尸首,残忍的血腥。
  那把厚重散发寒气的剑以一种纯熟的方式握在一位黑衣男子手中。剑身赤青,剑柄黝黑,玄铁剑。玄铁出鞘,血溅百步,而手持玄铁之人即我所等。二百年,他终于来了。冷硬的线条,带着狂野凛冽的气势,浞飏俊美的令人眩目。
  后来我问过他为什么那么残忍伤及无辜,他说那些人眼见弱质女子受辱却袖手旁观,该死。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我身怀武功鲜有敌手。
  御笔亲题的“寿”字讽刺般的醒目,只是朱砂在遍地鲜血下黯然失色。活着的人哑然失声,连幼小的孩童在恐惧面前也忘记了哭泣,小雨颤抖的躲在角落里。若不是大厅内死寂般的沉静,若不是早己预知背后的阴谋,我不会听到那独特的细微的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
  “温柔”一种杀人无形于的暗器,剧毒,和玄铁剑一样都不是属于凡间的武器。
  我待在原地没有闪躲。
  很快,我听到了银针穿透皮肤的声音,不及细想,浞飏已带我飞掠而出。风在耳边呼啸,掠过面颊,泪就纷然而出。浞飏手扶着我的腰,距离很近能够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息,看清楚他漆黑的眼睛浅蓝的眼白薄薄的嘴唇。
  大约半个时辰,在郊外树林中浞飏把我放下。
  “安全了,你走吧!”
  我没有说话,转身离去,在迈出第五步时不意外的听见倒地的声音。
  微笑。一位不懂武功的凡间女子是听不到“温柔”与空气碰撞的声音,也看不出浞飏那一刻挡在我身前的深意,更加听不见“温柔”打进他身体的声音,因此我什么也不知道。
  

  思往事,忆流芳,易成伤(一)

  思往事,忆流芳,易成伤(一)
  浞飏在入夜时分醒来,十分虚弱,红彤彤的篝火映红了他漆黑的眼睛浅蓝的眼白。“这是什么?”他指着胸前蠕动的黑色生物。
  “水蛭。”
  “什么?”他怒吼,挣扎着起身。
  我赶忙上前按他躺下:“水蛭可以吸毒。”
  他大力地推开我,拂掉身上的水蛭,盘膝而坐运功逼毒。我坐在冰冷的地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当他一剑杀死玄飞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功力深厚“温柔”已不足以致命。他不会死,也不能死。
  半柱香功夫。“嘭”的一声,一根半指长的银针从浞飏背后飞出打入木墙中,“温柔”泛着诡异幽绿光芒。
  “这是哪?”
  “啊”
  “我们在哪里?”
  “废弃的农舍。”
  “起来,你坐地上干什么?”
  “哦。”头重脚轻的感觉,我失去重心朝浞飏扑倒过去。
  尴尬的寂静。感觉脸滚烫的,被压在身下的浞飏表情也不是初见的自若。我匆忙爬起坐到角落里。
  “你怎么中毒的?”
  他瞪我。
  我不理会他,指着没入墙中半分的银针,“那是什么?”
  “一种暗器,淬有剧毒,杀人于顷刻之间,没有多大痛苦,故而得名温柔。”他深深地凝视我,目光深沉,轻轻道:“温柔不应出现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中的‘温柔’?”
  “……”
  “有人要杀你?”
  “……”
  “什么人要杀你?”
  “……”
  浞飏面色凝重紧紧地看着我:“‘温柔’要杀的人是你。”
  那夜我们睡在仅有的一张床上,盖着仅有的一床棉被,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肉体的诱惑是女人最低等的手段。其实后来我都很想告诉他,那夜的浞飏是温柔的。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浅蓝的眼白中流淌的是温柔怜惜的情感,不是犀利僵硬的冷傲。
  清晨醒来,凝视身边熟睡如孩子般的男子,竟然有种踏实的感觉。
  “你看什么?” 浞飏睁大眼睛质问。他不知何时醒来,只是脸上表情已有些不自然,任谁被一女子呆呆的看了许久也会如此。
  “你是个好看的男人。”
  他没有料到我如此理直气壮,不由一怔:“你也是个好看的女人。”
  我也没有想到智谋武功已极高的人会有孩子般的一面,再看他竟有些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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