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王和她的压寨夫人》第21/84页


  山上请来的大夫,除了给兵勇们教习包扎之法,又多了一样差事——照着褚云驰给的方子做牙膏。
  庄尧来了兴致,折腾着搞各种各样的口味,成了之后,又被褚云驰戳开任督二脉似的,与罗绮研究着做各种花草纯露。花露,本是香料的原材料之一,罗绮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对此懂得也不少,且比庄尧这个半路出家的更灵巧。
  庄尧很快沮丧地发现她只能提供想法,往大了说,水车风车,往小了说,铅笔牙刷,都是她想要了,吩咐人去做,具体怎么做,她基本上一窍不通,最有用的地方也就是人家做出来之后,她动动嘴说,这个可以了,那个还不太对。罗绮还在一旁说:“大王奇思妙想。”
  庄尧就更不乐,说奇思妙想,有个看到一根牙刷就立即把牙膏给你配出来的褚云驰,自己这点儿本事算什么奇思妙想?于是连回信跟褚云驰打机锋都懒得打了,蔫蔫地捎过去一套不同刷毛软硬度的牙刷,一套不同软硬度笔芯的铅笔,一套型号齐全的牙线——最大能给牛剔牙了,一套阿冉坚决不肯碰的口味猎奇的牙膏。不过却是一个字儿都懒得给他了,事后褚云驰试了那几盒牙膏之后,笃定她一定是存心报复。
  庄尧蔫了几天,在那儿怀疑自己的人生。阿冉倒是很喜欢褚云驰的原味牙膏,清凉微甜,很不坏。就连罗绮,得了牙膏牙刷之后,也觉得口齿留香,还大胆地跟庄尧建议:“大王不若将此推而广之,也是一桩买卖。虽骨刷、牙膏的本钱高了一些,正好吊着那些爱讲究的富户,他们才是大主顾呢。”
  不想庄尧哀嚎一声:“罗绮,你再这么能干,我可怎么办?”
  罗绮还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苍莩善兵,楚玄善工,做买卖、管账有你,就连褚云驰都能出牙膏出来……”庄尧恨恨地道:“被你们比下去了!”
  罗绮好半天才明白她在闹什么别扭,噗嗤笑了出来。庄尧瞪她一眼:“还笑!”
  “我的好大王。”罗绮笑得眉眼弯弯,“可若没有大王,谁会去做这些呢?”
  见她还在生气,又轻轻拢着她的肩:“大王兴工事,重农耕,又肯让众人各展所长,如此,就是去做个官儿也不定比旁人差呢。你看便是朝廷肱骨重臣,哪个又亲自动手耕田织布了?论耕作,他们恐怕比不得半个农人。可他们是国之柱石,谁又要求他们什么都会了?”
  庄尧发泄了一会儿,也早冷静下来了,此刻被她说的十分不好意思,道:“你就拿我胡比,我连个半戟山都管不好呢。”
  “大王做的很好啦。”罗绮慢悠悠地道,“总比前些年,只与狮虎山角斗,四处惹气生舒服多了。水渠挖好了,明春百姓也会念着大王的好呢。咱们的日子,只会更好。”
  她是真觉得松快了不少,大王的转变,让半戟山渐渐地有了生机。
  庄尧虽还沉浸在“我是没用的现代人”的情绪里,到底还是知道这条路走对了。心里也坚定起来,也许我能做的有限,但是只要坚持做下去,让身边这些人过得更好一点儿,也就足够了。
  庄尧被罗绮劝慰一番之后,到底给自己找了个看得过去的存在意义。工事,农事,若放在现代,也算是地方产业项目了。如果没有人开启项目,没有持久的计划,必然不会得到良好的发展。说来自己也算是个项目策划人,虽然技术比不上工程师,耕种比不过田间有经验的老农,就连一身功夫也是继承自王幼姜本尊,但是她有把项目做下去的决心,并且肯投资,肯扶持技术人员,就是项目持续下去的基础。
  想明白之后,这一晚庄尧终于睡了个好觉。然后,第二天就起晚了。
  罗绮叫她起床的时候随意地问了一句:“重阳将至,大王作何打算?”
  庄尧还没睡醒,脑子慢半拍地想,重阳?只记得一句诗了: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于是打了个哈欠道:“照往年一样吧。”
  罗绮一笑:“如今褚令已归邸,今年怕是会更热闹些。”
  庄尧一下子醒了一半,冷着脸道:“谁去凑他的热闹!”
  “您这又是怎么了?”
  庄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不过是字写得难看,他取笑了我三回,我那是硬笔书法,他懂什么!心眼儿比芝麻还小!”
  罗绮捂着嘴乐了一会儿,还是劝道:“头一回可是曹主簿说的,邱老爷子已经替您抽了他一回了。”
  罗绮不说,庄尧都快忘了曹猛当初给过她难堪了。不过,王幼姜有句话说的很对,仆从属官归根结底依赖的还是他们的主子,庄尧也知道曹猛那么做是为褚云驰不忿,而褚云驰……这件事上倒也没什么好埋怨他的了,曹猛就是被他赶出去的。与褚云驰算是两不相欠了,到底还有什么事跟他过不去的?庄尧仔细想了想,嗯,八成还是他嘲笑自己。
  想到这儿,庄尧怒道:“县里有会宴也好,祭典也好,我都不去!”又数落着褚云驰小心眼儿,装腔作势等她总结出来的缺点,发泄完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重阳之后不久便是师父的寿辰。今年……是六十整寿了吧?重阳怎么过事小,师父的寿辰,恐怕我与苍莩还是要去的……另有楚玄,李导,荀功全……却不能都去了。”
  罗绮插嘴道:“楚郎君若得闲,倒是无妨,左右不过几日路程,略留一两个人守山便可。”
  “再与他们商议吧。苍莩与楚玄去的话,便留下李导荀功全等明年吧。”庄尧也没多在意这个,穿好了衣裳用早饭,这个话题就一带而过了。
  时人很重视重阳节,提前就准备着米酒肉果等祭典上要用的东西,大户人家也会附庸风雅弄些会宴,会宴上略懂些学问的还会吟诗作对,更不乏丝竹管弦。
  半戟山的话,也就是常例地佩茱萸,饮菊酒,至于登高,半戟山已经很高了,倒是会接小王氏等上山来。最盼望过节的,还是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了,山上部曲住得远,有孩子也跑不掉庄尧眼前来,所以提前兴奋的只有阿冉一个。
  听说今年重阳又要在山上过,阿冉不干了,缠了庄尧一整天,最后以“要抽空跟着罗绮学算术”和“再也不逼大王练字”为条件,换了庄尧同意重阳当日许他下山。
  如果说前一项还是培养阿冉文理科全面发展,后一项就纯粹是庄尧私心了,前一条阿冉答应得飞快,这孩子因为褚云驰的离开做过几天失学儿童,对学东西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热情。可后一条,阿冉就显露出他敦厚的本性了,不大乐意大王半途而废。不过,到底还是没强过山下的诱惑,阿冉带着深深的自责被迫屈从了。
  罗绮摇着头,小声儿地对庄尧道:“大王不好如此难为小郎君……”
  庄尧咳嗽一声,丢下一句:“还不是山下那个谁闹的?”不等罗绮念叨,就要溜走。
  罗绮知道她的小心思,无奈地道:“大王,总不能让小郎君独自下山吧?”
  庄尧随口道:“便由着山下的规矩来,你于俗礼懂得也多,不用问我了。”便走了。
  绑架县令事件的危机解除,带来的情绪影响也渐渐消失了,庄尧整个人有些发懒。训兵有苍莩分担,工事楚玄比她懂得多,除了时不时去药田看看,也没什么事。相反,从前最闲的楚玄,因为庄尧的到来变成了个大忙人了。
  此时庄尧怕罗绮再唠叨,又去骚扰楚玄了,结果小院儿里遍寻不着,反倒遇上了气呼呼的邱老先生。
  老爷子挽着袖子骂:“你个小兔崽子!藏哪儿去了?”
  庄尧问了才知道,邱老先生三天两头儿地去催褚云驰,终于把褚云驰惹毛了,再去就被小吏拦在衙外了。老爷子心气儿不顺,就捉着楚玄唠叨,没想到正唠叨着呢,一个没看住,楚玄溜了,把老头一个人晾在屋子里了。这下见着庄尧了,终于不去逮楚玄了,拉着庄尧开始继续唠叨。
  “你说他这人是多狡猾,我好不容易闯进了前厅,他竟从后院儿跳窗跑了!”邱老先生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庄尧还以为他说楚玄,道:“楚玄那小子惯是个调皮的……”
  “哪儿是楚玄啊!”邱老先生一拍桌子,“堂堂一县之长官,竟跳窗逃走,成何体统!”
  庄尧脑补了风度翩翩的褚云驰被老爷子逼得跳窗,没忍住脸上的笑意,嘴里还打着哈哈道:“褚令看来是怕老先生。”
  邱老先生眼一瞪:“他是主人家,怕我做什么。”
  庄尧饶有兴味地问:“怎么,褚令是老先生的……”
  邱老先生叹道:“我本是郑氏宾客,因有这一样手艺,随郑氏娘子到了褚家。褚令来此地赴任之时,邀我同往,虽许我县中职位,说到底他还是主人家。”
  说“宾客”,庄尧也是知道的,虽“宾客”一词用得客气,但说到底也是依附主人家过日子的,若有真本事得主人家重视,自然比奴仆好些,但到底还是个漂泊的身份,庄尧心里有些惊奇,按理说,褚云驰一瞪眼邱老先生就该老老实实了,不想邱老先生竟能在褚云驰面前横着走。
  许是邱老先生看出她疑惑,干笑两声,语气有些贼兮兮地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褚令呐,对外头有手段,对身边儿的人反倒没办法。从前我也是颇敬畏他的本事,掂量了几回,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老头说到这儿,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跟庄尧透露褚云驰家事,于是改口道,“……他是个护短儿的人,反倒怕老儿我这样蛮缠的,嘿嘿,还是年轻啊。”
  他在这儿数落褚云驰,庄尧也算是明白了,这是瞧着褚云驰熟了之后不愿跟他个老人家一般见识就顺手“欺负欺负”了,老头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直伺候他东奔西走的仆役都一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了。不过被欺负的既然是褚云驰,庄尧还是给面子地笑了笑。
  等老头说累了,恰有工地上的匠人来寻他,老头翘着胡子又精神矍铄地走了。听了大半天儿的褚云驰被逼跳窗走的笑话,庄尧心情好了不少,既找不着楚玄,也准备离去。谁想她刚踏出屋子,就有块小石子掉在眼前,庄尧立即撤了一步退回屋子——这是本能反应,进入战斗状态了。却听着屋顶上有人哈哈大笑。
  “阿姐,我在这儿呢。”
  

  ☆、秋高马肥(捉虫)

  庄尧又气又笑,也去爬屋顶,看楚玄叼着根草躺在屋脊上晒太阳。庄尧道:“你倒是会躲,害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楚玄吐了草,却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又指了指天上:“看,入秋了,云彩都厚几分。”
  “秋高马肥么。”庄尧随口道,忽地又想起山上畜牧,“前年弄回来的北地马,不知道养的怎么样了。”
  楚玄叹息一声,道:“阿姐,只看云,不说这些了吧……好容易清净一会儿。”
  庄尧拍他一把:“你还嫌弃起我来了?嗯?嗯?”
  打得楚玄满屋顶打滚,还要小心别摔下去,连连告饶,庄尧打累了,与楚玄各居屋脊一方,瓦片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她便坐下看云。秋日里的云在高天上翻卷变幻,一时也让人看不腻。山下广袤的田野,多半已秋收完毕,少数还未收完的,仍有农人忙碌着。
  也不知道,褚云驰跳窗逃走了,是急着去干什么呢。听小王氏之前传来的消息,褚云驰在催缴赋税,今年年景好,应该不会太难看。按说他也不必这么急的,只是冬日里农闲,最适宜征发,县里的城墙倒是早年修过的,如今还不算破败,再征发多半是为了邱老先生所说的修桥一事,但他又逼着褚云驰请宫里的将作,褚云驰不交一份好看的成绩,是不好开这个口的——除非他走家族的门路。是以,这大好时光,庄尧与楚玄能发呆晒太阳看云卷云舒,褚云驰是不能的。
  一县长官,最接地气的职位了,宁远论人口,土地,都不算上县,又民风彪悍,要操心的事儿十分多,一个京城贵公子,对自己可是下了狠心了。庄尧想到这,也是一哂,两方虽然不对付,到底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算殊途同归了。
  正琢磨这些,冷不丁让楚玄踢了一脚,庄尧脸一沉,佯怒道:“反了你了!”
  楚玄一脸笑容:“阿姐,今年山上重阳怎么过啊?”
  庄尧长叹一声:“我就是为罗绮啰嗦这个才逃出来的,你怎么也来烦我。”
  楚玄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是逃出来的啊?倒是巧了,来,以草代酒,先干为敬。”说着于屋瓦缝隙间揪了两根茅草,递给庄尧一根,两人碰了碰茅草,楚玄又把草叼在嘴里,哼起了荒腔走板的歌儿。
  庄尧想起山下跳窗逃走的褚云驰也是一乐,随手拿着茅草点了点,带着点儿幸灾乐祸地,也算遥“祭”同病相怜的褚云驰,而后把茅草随意插在头发里了。
  县里催缴田赋也并未遇上什么阻碍,褚云驰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动,也让众人醒过味儿来了——这个县令不好惹。是以今年的赋税,因括户一事,交的虽然比较肉疼,却仍很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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