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绑定贤臣系统后》第126/135页


  天际又是一道雷霆横劈,恕罪之声逐渐湮没在雷霆之下。当空直下数道闪电宛若利剑,豁然划破沉寂的黑色夜空。圣人转身迈出门槛,他的声音阴沉漠然:“建宁侯府欺君罔上,十恶不赦,其罪当诛。着御林卫押往大理寺,三司会审。”
  大理寺这段时日是永不熄灯的,自从天街遇刺之事起,东阳党人谋逆一连串的叛乱之事接踵而来。大理寺奉命协刑部御史台三司彻查,自然连带着禁卫也一并进驻。大理寺回廊曲折幽深,夜里一眼望不到头,颇有些阴森之气。只是如今灯盏高燃彻夜长明,窗上映出伏案劳神的青衫郎,教人一眼望去只觉得案牍辛苦。
  禁卫策马至此,守门青衫长史探手接过那封急件,略略一看,满目慌张回身向大理寺卿所在的房舍跑去。御用大宝,上次见到此印还是天街刺杀......
  大理寺卿孙大人接过那封书信细细打量,忙交给了身畔刑部侍郎并礼部二人,信很短,不过寥寥百字,他们对视一眼,只见对方面色具是惊乱,孙大人定了定神:“先安排下去罢,圣人降临就在几息之间了。”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圣人仪仗降临大理寺。同行的还有诸位皇室宗亲,看这架势不像是处理国事,倒有种处理家事的阵势。大理寺卿垂眼,圣人面色不便喜怒,双手紧握,他知道那是怒极的神情,俯首声音恭敬:“圣人金安。”
  门前守着的衙役全部换做御林卫,圣人端坐高座,手边依座次坐着宗亲。隔着两张十二扇素屏,大理寺卿刑部侍郎等人分列其中。既然是三司会审,圣人并不主审的,只是列席旁听,这场三司会审的主角自然是卓枝。
  这官司事关宫中,又牵涉废太子。
  微凉的夜里,大理寺卿孙乔一脑门子汗,圣人令他主审,他不敢不从,可也不敢膻专,思来想去,孙乔心一横,吩咐长史取来案宗:“堂下何人?”
  卓枝身无爵位,也无官职,若按寻常侯府子弟,自有家族荫蔽,可如今她身份尴尬,是民非民。
  “臣,”她仰目看向四周,御林卫着甲持剑,大理寺卿眉目端肃,他身后挂着巨幅立轴獬豸,独角,形若麒麟,触不直,去不正,这是世上最公正的神兽......卓枝怔愣片刻,默然垂眸拱手:“罪臣卓枝。”
  孙乔捧起卷宗问:“四月十一日,申时,你位于何地,何处?可有人证?”
  ......
  这样一句又一句的审问下来,卓枝总算将这些时日的事全都交代清楚,这些日子她来去简单,却也不难回答。不是停在府中,便是在书斋、太学。大庭广众之下,也无法隐藏,她将行踪交代清楚,很快孙乔命人连夜传唤证人。除却书斋掌柜,杂役外,有名有姓的人也只有应道奇一人而已。
  素纱屏风后传来圣人的声音,淡淡的吩咐:“宣应修撰。”御林卫领命退出大理寺,一路直到应相府,不过半个时辰,应道奇便领宣召而来。孙乔单独过问这些日的事,应道奇坦然相告。
  自然他们谈话的内容,谁也没有照实说,就按从前说好的那般借抄书为名。
  这件大案要案,三司连夜专审一连审了七日,卓枝身上的谋逆嫌疑却几乎摘的干干净净。
  前有肃王欲加之罪,后有何敛信件为证明,圣人虽欲推波助澜,可是世家宗族却未曾置身事外。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谋逆与否,而是世家宗族与皇权的博弈,就在这种情形之下,案子审理反而十分公正,未有丝毫偏私。短短几日内,肃王一党抛出无数真假证据,宗族世家也就势见招拆招。可无论是字迹比对,还是行踪轨迹,甚至于此案留下的和几个活口,据他们相貌声音描述竟也与卓枝大相径庭。
  如此一来,谋逆之事算是彻底与她无关了。
  这件真假世子疑似谋逆案,事关紧要,设计废太子等皇族争位之事,一时间也没人敢堂而皇之的议论。圣人虽未曾下令禁止议论,可知情者皆是高位之人,自是晓得其中厉害干系,据《大昭・刑律》中言,腹诽皇族可按大不敬治罪,抄家问罪定斩不饶。是以此案知晓的人虽然不少,可是议论浪潮却全部压下。
  如今上京好似一池静水,底下暗波涌动,可是表面却平如镜。
  强压至此,民间却仍传出了孩童歌谣,他们唱:凤兮,凰兮,不识不知。这不知其所的歌谣简单朗朗上口,很快便传往各处,只是知情者少,除却上京贵族王侯,竟也没人能说明白此意为何。
  凤兮,凰兮,不识不知......
  忽的想起崔南曾见到那位算命老叟,他见着她,一眼断命,郎君你面相尊贵,身负凤命啊!
  兜兜转转,还真让他言中,卓枝靠在墙壁上,闭目苦笑,耳畔仍能听到墙外秋风送来阵阵童声。自从审理后,她独自被囚在废太子府中,因为她并非谋逆之臣,不该羁押判罪。可她也不是建宁侯府的郎君,自然不能回到府中。
  至于如何处理她,圣人也没下决定,这些日子她一个人住在废太子府,周遭静寂,这种氛围几乎使人崩溃。每日起身,她便靠在墙边,听一听墙外行人言谈行走,勉强算作乐趣。
  她的身份虽然宗族中勉强算作周知,好在宗族中皆是上了年岁的老者,皆是老谋深算,自是没人甘冒风险说闲话。
  如今不论圣人如何处置,她只盼着阿娘阿爷平安,可也知晓这或许只是个不现实的愿望。正午阳光热烈至极,卓枝却觉得疲惫,她起身欲图回房休憩,没走几步,就被内侍监王德全拦下,他面上挂着笑说:“圣人召你进宫。”
  终于还是等到了。
  卓枝拱手,言语之中极为客气:“容我梳洗一番,再行进宫。”王德全一挥拂尘,立刻上前四位宫中侍女,他说:“小侯爷,啊,瞧奴婢这张嘴!”他掩口一笑,“娘子,您瞧瞧看这些日子颇有些精神不济,是该好好梳理。”
  听他这样说,卓枝的心微微一沉,虽然知晓圣人派人必是来者不善,她也很想从容赴死,但死前她想再见一眼寿春县主,她问:“王公公,圣人要赐死罪臣了吗?”
  王德全笑容一愣,霎时变颜变色,他的声音又低又快:“您怎么会这样想?奴婢在您面前胡乱嚼舌根子了,快快呸一口!”
  “圣人仁德天厚,召您进宫是好事!是大好的事!”


第114章 朕也不忍你孤身无依,……
  好事?
  如今的她还能奢求什么好事降临?
  王德全垂首等在垂花门外, 卓枝被几位侍女簇拥着回到内室。废太子府已经近乎十几年没人住过,很是荒芜,除却她住的这间园子略微修葺, 勉强能住人外,其余各处皆是破败不堪。
  卓枝拒绝了侍女侍奉沐浴,她独自进屋以冷水简单浣洗一番,换上了间色襦裙。自从那日大理寺审讯侍女嬷嬷验过身份之后,府里准备的衣衫皆换做各色襦裙。如今身份无需掩饰, 索性她将“男装大佬”的状态顺道解除, 不然纵使穿着襦裙也有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换好衣衫, 侍女鱼贯而入。
  简单穿衣尚且可以,若是束发, 她则是全无章法。就算是从前做男子的日子,她也只会梳寥寥数种发髻。论起手巧,她还不如东宫, 从前玄缺她手伤不便, 东宫每日为她挽发......想起他, 卓枝面色微变, 呆坐在铜镜前, 任由侍女摆弄。
  几位侍女出身宫中个个巧手,有条不紊挽起发髻,为首的容长脸侍女念及今日的差使, 她对镜稍稍一打量,目光微凝, 她是六司主事身边的得意人,经常出入宫廷宴会,竟从未见过这位女郎。这样标志的美人竟然养在深闺人未识, 真是可惜,她压下心中淡淡疑惑,自然她明白似他们这般侍奉伺候的人是没有眼睛和嘴巴的。
  所以她手上动作不停,心知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她探目略一打量镜中女郎,见她下巴尖尖,愈发较弱弱不堪,索性挽了个垂环髻。容长脸侍女又自妆匣中捡出一对缀珠錾金掩鬓,素手一抬比在发鬓间,低声说:“娘子,您看这对掩鬓如何?”
  闻言,卓枝方从怔愣中醒来,她抬眸,见着镜中人竟觉万分陌生,镜中人两靥贴莹珠花钿,堆云发鬓间押着朵叠粉重楼的垂蕊牡丹,茜底团花珠罗短襦交叠,露出纤柔细弱的锁骨。她凝眸看了片刻,低声叹:“简单些,不要如此隆重。”
  容长脸侍女迟疑片刻,晓得不该多嘴,还是低声劝道:“这是圣人赏赐的恩典,您若梳妆过于简朴,岂不是对上不敬。”
  活在世上已很招圣人厌烦,也不在这点小事上面。卓枝坚持,她起身拿掉那对连珠金掩鬓,又摘下垂蕊牡丹,独独留下那只固定发鬓的蓝田青玉簪,她抚平衣襟说:“走罢。”
  容长脸侍女几步上前,双手递上苎罗幕篱,她说:“娘子,您应当配上此物,以防闲人窥伺。”卓枝接过戴在发间,如今已是女郎,她都忘记了。
  此番进宫甚至还安排了车马,几位侍女随她上车。她住的地方正是当年圈禁废太子的东阳王府,此处距离丽正门距离不远,她顺着轩窗眺望,储宫一如从前,清思殿高阁一瞥而过。卓枝不禁想起他们起了争执,东宫命禁卫送她出宫,他就立在清思殿前目送她离开,卓枝心中恍惚,眼前好似浮现一抹熟悉的青色。
  是东宫吗?
  她不可置信,急忙抬臂撩开苎罗纱,定睛细看却发觉原来只是茵茵树影而已。
  几位侍女见她忽然开窗,珠罗纱宽袖轻薄,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手臂,惹眼至极,侍女忙上前将她长袖掩下,低声呼道:“娘子,娘子!”侍女又是一番忙碌,将她衣衫理齐整。待整理完一切,她们已经行至两仪殿前。四位侍女自行退避身后,王德全立在轿前,神态恭敬:“娘子,请随奴婢前来。”
  卓枝迈步跟随,没走几步便听闻一阵玉环鸣佩珑琮相击,清脆悦耳,原是身上禁步发出的声音,她没做过几日女郎,就连行路都艰难,日后,日后她该当如何自处?秋风徐来,吹起幕篱,伫罗轻柔因风而起,露出一张凝愁娇颜。卓枝缓步慢下来,垂首小步跟随,心里冒出个模糊的念头,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日后了。
  甫一见到王德全,她还以为圣人赐死的圣旨来了。可是又见侍女举动异常,她恍然明了,此行圣人恐怕不是为了赐死她,不然三尺白绫既能解决问题,何须浪费功夫又是梳洗打扮又是进宫面圣?
  难道,她心中不免生出些绝望之情......现下灵州战争白热化,圣人有心拉拢突厥可汗,但不愿可汗将女儿嫁给东宫。如此只能送公主和亲,前些日子她也有所耳闻,不少王府郡王府纷纷为女儿定下婚事,也许就是防此等不幸之事落到家中吧。
  若将她封公主尊号嫁到突厥之地,届时众人既是心决不适宜,但明面也不会直说圣人刻薄寡恩,说不定还会赞颂她身怀大义。不怕她不配合,圣人自有雷霆手段,迫她“心甘情愿”。事情不容她多想,念头微转,他们已然到了两仪殿前,眼前是数尺高阶,时人称之为凌云阶。卓枝仰脸去望,两仪殿画阁朱楼,飞檐翘角,极其宏伟壮丽,她立在汉白玉阶下,只觉自身万分渺小,这哪里是登天之路,分明是黄泉绝径。
  见她踟蹰不觉,停步于此,王德全有些着急,他上前几步,伸臂欲扶:“娘子,快快随奴婢上前吧。”
  卓枝错身避开,拧起裙角,率先抬步踏上高阶。也许正是人行至绝路,反而无所畏惧,她胸腔之中忽然生出无限勇气,俗话讲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圣人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无论风雨如何,她迎头面对便是。
  两仪殿是一座美轮美奂的金碧宝殿,此处并非圣人日常接见外臣处理政事的太真殿,而是更为正式的宫殿。从前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到此处前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来到两仪殿。殿前守着的青衣内侍许是早就得了吩咐,见到她来,亦不验证身份,甚至连有无佩戴兵器也不查验,只是躬身请她进殿。
  王德全亲自上前,双手用力一推门扇,两扇楠木巨门倏然荡开。夕阳欲垂,橙红的光芒照射在门前,铜钉反射微微亮光,竟然有些刺目。她独身迈入,殿中两侧青鹤香炉散出层层青色烟篆,一时看不清楚御座之上有人无人。
  许是上过战场,她对危险的感知比从前更甚,只觉暗中有无数眼睛刀剑对准了她的颈项。可是方才悄然一望,并未曾见到任何人影。
  卓枝上前几步,躬身行礼:“罪臣卓枝拜见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轻笑响起,笑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殿内,无端生出一种诡谲的氛围。圣人自御座起身,他迈步走下御阶,唇角微微翘起带着莫测的笑意。他淡淡的看着卓枝,仿若寻常慈祥老者,圣人说:“无须多礼,只是如今你不该自称卓姓。”
  卓枝垂首称是。
  也许见她举止乖顺并无丝毫桀骜,圣人心中满意,语气更是温和:“恪之罪过,早在先帝在时已然平反,算不得有罪之人,你是他的女儿,不必自称罪臣。朝中之事朕不必多说,你也知晓,突厥可汗求娶公主,可朕膝下唯有醇颐一人,她已经嫁人三年有余。宗室之中适龄女郎不多,你算一个。”
  他的意图万分明显,已是不言而喻。
  卓枝不语,垂首聆听。
  圣人并不在意她垂首无言,继续说:“朕想将你封为公主尊号驾到突厥去,”他话头一转,“可是,大理寺审讯之时,你行踪清楚明晰,多与居一同处。朕心中啧啧称奇,你们同处一室,男女有别,难道未曾发觉异样?干脆问起他,有关此事如何?他反是将朕一军,干脆厚着脸皮请朕赐婚哈哈......”
  似乎觉得此事极为好笑,圣人的笑声回荡殿内,好半晌方才平息。圣人缓缓踱步上前,他盯着卓枝面前幕篱,笑吟吟的问:“你如何想?”
  “朕也不忍你孤身无依,干脆赐下婚事,如何?嫁到丞相府邸,嫁给应相嫡孙也不算辱没你的出身。寿春养育你多年,母女情深,日后若你思念母亲,府邸之间往来也极为方便。你看,这两桩婚事,那一桩更好?”
  思念寿春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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