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第21/23页


  展夫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的儿媳妇,张口欲言,却又因为有些尴尬而开不了口。原来这面饼是如意买的。
  想想也是,杏儿刚都告诉她少爷今天很忙了,又怎会有空逛大街买面饼带回家孝敬她呢?而那蜜饯想来,大概也是她买的吧?要不然男人哪会去买这女人们爱吃的甜食呢?她早该想到的。
  见婆婆一脸着急想问,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如意犹豫了一下,决定主动开口。
  “这面饼是一个姓张的大叔做的,他大约四十余岁,留了一脸的落腮胡,家里除了有大婶和两个女儿之外,听说还有一位七十余岁的老爷爷在。”
  “姓张?他真的姓张吗?”听到这些,展夫人再也管不了什么婆媳问题,激动的向如意确定。她的本姓就是姓张啊!
  “是。张大叔的面饼摊就叫面饼张。”如意点头道。
  “他还有个爹?”展夫人眼眶泛红。
  “是。”
  “七十余岁?”声音沙哑。
  “对。”
  “你知道他们住哪儿?带我去,现在就带我去找他们。”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展夫人一把抓住儿媳妇的手,心急的说道。
  “娘,您为何这般激动?您认识他们?”展洪齐眉头轻蹙的问,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有可能是你舅舅和外公呀,齐儿。”展夫人转头对儿子说,激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滑落下来。
  展洪齐震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娘,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孩儿从没听你提过外公和舅舅的事?”
  “这事说来话长,娘以后再跟你说。”展夫人催促道:“如意,你知道他们住哪儿?带我去找他们。杏儿,叫人备好马车,我要出去。”
  “是。”
  “等一下。”展洪齐唤住杏儿,劝着娘亲,“娘,天都要黑了,明天再去吧。”
  “可是齐儿――”
  “孩儿知道您着急,但这么晚了贸然打扰人家不好,更何况咱们也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外公他们。”
  “不会错的!娘认得这面饼的味道,而且他们姓张,年纪也没错,一定是他们,一定是!”展夫人激动的说。
  “如果真的是,那您更不需要急于一时。”展洪齐缓声道:“况且外公年岁大了,您这样突然出现,倘若老人家情绪激动而伤了身该怎么办?还是明天让孩儿和如意先去探一探再说吧。”
  展夫人满心不愿,但是儿子说的话不无道理,她拧眉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耐心等明儿个天亮后再说。
  
  如意从没想过看来雍容高贵的婆婆会出身微贱,幼小还因家里生活困苦,曾被卖面饼维生的父母卖到大户人家当婢女,这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的让人难以置信。展洪齐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原来当年娘是主子赏给爹的谢礼,后来两人因晨昏相伴,情投意合,才成亲的。
  当时的爹才弃儒经商,学做陶朱公不久,所以娘没办法请求爹帮忙照顾娘家,后来经过几年的奔波,挣得一份家业,有了这座宅邸才想寻亲,没料到一场瘟疫早让老家人去楼空,从此她便一直靠着记忆中爹所做的面饼味道寻人。
  这件事除了已谢世的展老爷知情之外,无人知晓,也因此受命四处买饼的马夫一心只想着夫人的身份尊贵,买面饼时总会选择城镇里热闹富裕的大街买饼,从不曾走进像南环街这类市井小民所聚集的地方。但常出入南环街的如意可没想这么多,单纯想到好吃便买回家了,怎知却意外帮婆婆找到了遍寻多年不着的亲人。
  父女、姊弟相认的画面是那么的感人,如意热泪盈眶的看着,想起她分散四处的姊姊妹妹们,不禁也跟着泪洒一地。她们四姊妹在有生之年,是否也会有这样相聚的一天呢?她们都还安好吧?
  看她哭得泪流满面,展洪齐不忍的将她带离这感人的认亲场面,打算先回府去,怎知坐上马车后的她却还一个劲的哭个不停,让他不禁怀疑她是否有其它心事。
  “怎么了?近来的你好像特别爱哭。”他温柔地替如意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又洒落了几滴眼泪。
  “告诉我。”他总觉得她心里一定有事。
  “我好羡慕娘。”如意又哭了一会儿,这才拭去脸上的泪水,哽咽的哑声道。
  “羡慕娘?为什么这样说?”展洪齐不解的问。
  “因为娘找到了亲人。”
  这回答让他更加茫然。据他所知,如意不是个孤女吗?爹娘早已不在人世,当年她就是为了要安葬爹娘才卖身葬父的,怎么她这说法就像有其它亲人与她分散两地似的。
  “如意,我从未问过你,你还有亲人在这世上吗?”他试探的问。
  豆大的泪珠蓦然从她眼眶里掉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着一颗停不下。
  展洪齐看了好心疼,伸手将她拉进怀中,温柔的轻轻拍抚着她,一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他早该问她的。“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儿,我这就派人去将他们接过来。”
  “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她们当年跟我一样都卖人了,我们没有钱为爹娘办丧事,只能葬身筹钱。”如意摇头哽咽道。
  原来如此,难怪面对娘与外公、舅舅的相认,她会哭得这么泣不成声。
  “她们是谁?”他柔声问道。
  “大姊,还有三妹和四妹。”如意拭着泪说。
  “她们叫什么名字?多大的年纪?身上有无任何特殊的胎记或是可以辨识她们身份的信物?”
  “我大姊叫吉祥,大我一岁,三妹花开,四妹富贵,分别小我一岁和两岁。我们身上各自戴了一条刻有自己名字的项链,像这条一样。”如意将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那扁平白石项链拉出来给他看。
  展洪齐看过这条一直挂在她脖子上、平凡无奇的项链,只是他一直以为娘子会喜欢它、是因为石头上刻着她名字的关系。
  “有信物要找人应该会容易些。待会儿我们就找个画师把它画下来,再拿图去找人。”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块石头道。
  “相公?”如意顿时露出既惊又喜的表情。他的意思是要帮她找大姊她们吗?
  “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得到她们,但是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会找下去,直到找到她们为止。”他以坚定的眼神朝她承诺。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颗心激荡得好厉害,她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才有幸能够嫁予他为妻,还得到他如此多的疼爱与怜惜?她好希望自己也能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总是享受着他的疼惜与付出而已。
  “为什么这样目不转睛的看我?”展洪齐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问道。“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而不是总是让你为我费心。”她凝望着他说。
  “我只要你幸福快乐。”
  “那你的幸福快乐呢?”
  “在这里。”他微笑,倾身吻她一下。
  “谢谢你,相公。”如意偎进他怀里,伸手环抱着他。
  “谢什么?”他吻着她的发。
  “所有的一切。”
  她以为他像天上的明月,高不可攀,结果他却待她如水中明月,小心翼翼的轻掬在手心里保护着,像是担心她随时会散掉、消失不见一样。
  她觉得自己好幸福,幸福得如履薄冰,好担心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样,全是她幻想出来的。
  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缩紧了拥抱他的双手,将自己更加深埋进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里。
  “怎么了,会冷吗?”感觉到她的轻颤,展洪齐立刻将一旁的袄袍拉过来,仔细的围拢着她的身子,就怕她真的冷着了。
  如意依偎在他胸前,戚受着他的温柔体贴,让他的体温温热自己,让他的气息将自己围绕,心,渐渐地安定下来,不安也随之消弭。
  马车以稳定的速度前进着,喀啦喀啦的声音和马车规律的摇晃催人入眠,如意忍不住闭上眼睛,马车却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马儿嘶声鸣叫,车子倏然停了下来,震得她一阵反胃。
  “发生什么事?”展洪齐扬声问前头的车夫。
  “对不起,少爷,有个小孩突然跑到路上来。您和少夫人没受惊吧?”
  “孩子有事吗?”展洪齐先问。
  “没有,小的及时将马车停下了。”
  “没事就好,走吧。”
  “是。”车夫驾一声,马车继续往前走,喀啦喀啦的声音再度响起,规律的摇晃也再起,但如意却再也感觉不到刚才的舒适,反而有股晕眩作呕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让她再也没办法继续依偎在相公怀里,微微地推开他,挺身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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