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来》第2/130页


  “嗯,你不敢大声,想必是来了。你知道吗,你给我的号是个空号,我又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他。”
  我只好老实告诉她,“我不想找他,所以有两年没打过这个电话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强,不是我逼你,你连这个空号都没打算给我。”小云很委屈地说,“本来,作为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但是,我也得明白的告诉你,我毕竟也有个家,老公出差去了,不得不在家里看儿子。还好,帮你请了个护士,我才敢回家。你自己说说,这种情况,那个男人该不该照顾你,你们终究没离婚。还有,凭你自己的这点工资,你最多还能住两个星期,你的后续治疗不跟上的话,恐怕手术白做了。”
  我无言以对。
  “他在不在?”她问。
  “他出去打电话去了。”我说,“不然,我这时候不会接电话。”
  “胆小鬼!”她似乎在咬牙切齿。“他肯定又是跟哪个女人打电话去了。我跟你说,别的你也管不了了,只要他负责治好你的病。”
  我没敢说我不想他照顾,手术白做了就白做了吧,要死就死吧。
  她挂了电话。
  幽怨的我,偏偏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我看见了那个夺走我男人的小保姆。生下孩子后,我要上班,就请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小保姆,他说保姆漂亮,孩子才不会变丑。我只想过我和他是自由恋爱结婚,他不会背叛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下班比平时早了几个小时,打开门,竟然看见他和小保姆光着身子抱在一起。我想冲上去??他们的耳光,甚至想杀了他们,但是,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女人,始终是柔弱的,你还没动手,他可能会在暴怒之下先打伤你,而且,撕裂的伤痕就再也无法缝合。我是爱他的,我不想走到无法收场的那一刻。我悄悄地走了,回了自己的娘家。娘家在农村,有父母分给我的几间老房子,父母亲和哥哥搬进了新房。后来,他来接我回去,我问他那个小保姆怎么办,他不言语。我知道他是离不开小保姆了,当然也不会再回去。
  现在,小保姆已经是他生意场上的得力助手。他在外面正和昔日的小保姆,他今天的情人说话。我不想知道他们太多的事,就把思绪转到别处。我的思绪在转动的一瞬间,又有两个漂亮的女人跳到我的眼前。我实在不愿看见她们,就招呼火狐。火狐温顺地过来舔我的手。
  他回来后第一句话就说,他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如果万一他有事情要离开,小玉(那个昔日的小保姆)答应来。我说,除了小玉,恐怕还有两个吧。
  “我还是爱你的,不管怎么说,你的病我肯定负责。病好了,还是跟我回去吧。”
  “你可以撇下我不管。”我说,“住两天后,我就回去。”
  “你不要命了?”他惊疑地说。“虽然我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相信我的诚意,在你的病没好彻底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出院的。钱你不用操心,这些年,我算是挣了不少。明天,我让他们给你换一个单人病房。”
  我不再说话。
  以后的日子,不管我如何冷淡地对他,他都默默地忍受着。像这种男人,天底下恐怕只有他吧。我差点儿要回心转意了。
  放疗和化疗是十分痛苦的事,做完放疗和化疗,肚子里的气胀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吃不下饭,勉强吃一点,就要吐出来,我真的想死了。那个照看过我的护士说,腹腔手术后做放疗和化疗,是这种状况,坚持几天就好了。而且,我的白细胞下降得很快,要让白细胞升上来,很久不见效果。原计划两个月可以出院,看样子,只怕要两个两个月了,因为白细胞升上来后才能做第二次放疗和化疗。
  今天,火狐又来看我了。它看我痛苦的样子,眼里似乎有了泪水。难道狗也会哭吗?我真的哭了。我说,“做女人没意思,丢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更加没意思,丢了就丢了,还要生不如死,活着干什么?”
  火狐低下头,过了几分钟,才说,“主人还记得我那阵子吗?我靠着顽强的意志,才能够活下来。主人别多心,我没有责怪主人的意思。我是说,生命力最主要的是来源于自己的意志,况且,主人的病是可以好的。”
  我羞愧地垂下头。我对不起火狐。那时候,它得了一种病,XXX红肿,脓血流淌,发出刺鼻的恶臭。很快,它身上橘黄色的毛开始脱落,大家都讨厌它。我不时听到有人把它打得直叫唤,但又不敢得罪人家。他们嫌弃它,我可不能嫌弃它,开始找周围的兽医讨药。可是,那些兽医说,他们没有治这种狗病的药,他们只管看猪病。一个兽医说,这种病,会让它慢慢地烂死,与其让它痛苦地去死,不如找个人结果了它。
  我听了,心一沉。火狐是一只多么善良的狗啊,在这个地方,它没有咬过一个人,它的美丽,让所有的人都宠它,谁来我这里,都要摸一摸它,抱一抱它,它作为回报,见了他们,老远就摇尾巴。我上班后,它忠实地守在门前,从不失职。我怎么狠得下心呢?
  我坚持着跟周围的老人讨教,希望能找到治这种病的偏方。可是,几个月过去了,火狐的病还在加重。
  无奈之下,我找到一个杀猪的,请他帮忙处理。我的条件就是不在我家里处理,我不忍心看见它死。杀猪佬用一根几乎有小酒杯粗的绳子拴住它的脖子,把它牵走了。
  晚上我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一早,我打开大门,我的火狐居然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看它脖子上的绳子,明显地留着咬过的痕迹。我默默地替它解了绳子,默默地给它一碗饭。它感激地对我摇摇尾巴,神情有些暗淡地慢慢吃着。它也许知道了我的意图吧,可是,它仍然对我摇尾巴表示感谢,我想哭。
  火狐的病一天天加重,发出的气味好远都能嗅到。从前喜欢它的人,见了它就赶它走。如果挨谁的家门近了些,肯定免不了一顿暴打。我昧着良心,又去求那个杀猪佬。杀猪佬说,“我上次没舍得杀它,这样吧,我先牵过去,替你养着。”
  这次,他在我家里找了一段小指粗的电线,我家里能拴狗的,就这东西了。可能谁也不会相信,夜里,火狐咬断了电线,还是回来了。这一次,我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了一回。
  我不在敢有弄死它的想法。任它自生自灭吧。好狗自有好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到宜昌去了一趟,无意中看见有专治狗病的门诊。我欣喜若狂,冲进去急急地讲述我家的狗如何如何。狗医生静静地听完,拿出一支药,说是喷剂,在狗的XXX多喷几次就好了。我问那是什么病,医生说,跟女人一样,是炎症。我如获至宝,赶回来就给火狐用药。两个月后,火狐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现在,我得的病跟你当初的病一样,可能就是报应。”我叹息说。
  “不是这样的,主人。”火狐说,“你的心始终是善良的,你始终没忘记替我找药。不说我的事了,还是说说主人的事吧。那个男人,虽然对不起你,我也讨厌他,但是,在他本来应该嫌弃你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是啊,我的火狐,病了,最终只有我不嫌弃它。今天,我的男人终于还是认为他应该对我的病负起责任。我可以原谅他吗?
  今天是小玉来的。我勉强能够行走,尽量出去转转,尽量缩短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我不习惯跟她面对面相处。
  也许,如有人所说,是我当初太软弱了,我的软弱其实就是一种放纵,促成了她们的今天。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女人,有人说要自强。是的,这些年,我自给自足,我和孩子,从不找他要一分钱。当然,他每年的春节还是给我的父母拜年,同时寄存几千块钱作为孩子的生活费。可是平时,从来没问过我们母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提出和他离婚。也许,是看到了太多的单亲子女的问题。老实说,我存有这种想法,哪怕孩子的父亲名存实亡。也许正是为了给孩子保存住他心目中的父亲,我才能忍辱至今。
  有时候孩子问我:“妈妈,爸爸呢?”
  “打工去了。每年春节不是回来吗?还给了你几千块生活费。”我违心地说。
  其实,孩子一天天大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我可以接受他的钱和情治病,但是,我不能回到他那里。
  下午,小云和几个同事又来了。小玉很知趣地避开到大厅去了。
  “瘦了。”马老师说。
  “只有七十斤了。”我说。“这么远来看我,真的,我很感激你们,特别是小云。”
  “不要你感谢。”小云单刀直入,“下一步,你得确定自己的路了。”
  我明白她说的是我的家庭问题。但是,我还不能确定。
  大家热烈地讨论起来,大致意见是鼓励我以孩子为核心,和那个人做坚决的斗争。最后,小云问我的意见,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给孩子留下遗憾。”
  大家沉默了。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我现在能看见常人不能看见的东西。他们问我都看见些什么了,我说,我现在才知道,当年我刮宫引产后,在你们的帮助下躺在四把椅子上,这时候几个领导其实在做自己的生意或躺在沙发上睡觉。
  “鬼扯!你肯定是听人说过。”小云说,“我们知道的还多呢,亏你在学校里呆了这么多年。”
  “还有,”孙老师说,“你准备什么时间去上课?”
  “两个月吧!”我正儿八经地是说,“做完放疗和化疗就去上班。”
  问话的人突然做出一副怪相,我知道是受骗了。
  “校长通知你明天去,你去吗?”小云没好气地讥讽我。
  我笑笑。大家是关心我的,我知道。有这些好同事,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不过,他们说你下学期得去上班,这个你自己要看自己的身体状况,身体不行,宁可不要绩效工资。”年纪大些的齐老师说,“那天上面来的领导反倒问我们,每年都做过妇检没有。我们回答,病得不行了就去检查。”
  “有人说,老师体检的钱上面确实拨过,可是谁也不明白这钱到哪里去了。”
  “上面拨款没拨款,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请病假得自己请人代课,还要记在考勤本上,和绩效工资挂钩,扣死你。”
  “可能就我们学校吧,有的学校还没这个规矩。”
  “有的学校才几十个学生,倒有几十个老师,当然可以没这个规矩。我们,除了领导,谁的课不是满满的,哪个班不是五六十个学生?”
  “我们有病,她们总是说:坚持!坚持!我认为,病死在讲台上,不是老师的光荣,恰恰是老师的悲哀,是领导的耻辱。”
  “别说了。”我有些激动了,“你们别学我,要死了还不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怕花钱,怕耽误学生。现在,我们自己花钱也要一年做一次检查。”
  “想想也是,平时怕用钱,划不来。”
  “首先是心理压力,你除非不进医院,一进去,他建议这也检查,那也检查,算算,没千多块出不来。这跟小住一次院差不多了,怎么舍得花这么多钱。”
  大家乱七八糟地议论了一回,终究不过快活了嘴巴,今后的健康问题,还是得靠自己。小云总结似的说,“身体是你自己的,不靠自己靠谁?但是,病了,该休息的得争取休息。”
  “你当领导吧。”有人起哄,“我们推举你当领导,这样我们病了就有人关心我们了。”
  “别说黑话。”年纪大些的齐老师说,“现在我们的校长逼迫她去上班了?也没说扣她的绩效工资,还是可以的。”
  “人要死了,才不逼迫,已经晚了。”一个人说,“平时多关心关心,提醒这位小姐早点到大医院做个检查,会是这样的结果吗?我们所知,她从前年开始就在吃药。领导总是说:坚持!坚持!”
  我能怨谁呢?我只能怨自己,舍不得花钱。
  他们走了,小玉又回来了。她问吃什么,我摇摇头,说不想吃。
  和她在一起,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可是,我无法避开。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无法想象。更可怕的,是我的眼睛,总能看见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事,现在的,过去的。时间长了,这双眼睛会给我带来什么呢?
  放疗和化疗究竟是什么概念,我终究没弄明白,我只知道我想死。
  不说这些了吧。我的火狐,今早来过,它告诉我,它不能来了,它现在的王爷对它说,如果再走出王宫一步,就贬它下辈子还做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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