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血》第24/180页
翟嫔幽怨道:“翟沅霖别无所求,只愿娘娘记得,娘娘你始终是我西秦人。”
我冷笑一声,整个西秦于我,只一枚银元的恩惠,而那枚银元已然空掷。
当晚,我于西日昌身下承欢,一反常态的骁勇妩媚。也许那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柔风细雨的非我,娇弱任君采撷的非我,既然不得不合欢,我也要以自己的方式。我缠绕在西日昌身上,热情而率性,曲心而纵欢。西日昌则狂热地回应了我,我们仿佛又回到以前,恨不能互为血肉,即便灰飞烟灭也要占据对方也要掠夺对方。但是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的身体真心相爱。
我的身体再度发出惊魂的颤音,它响彻心扉,蹿出躯壳,穿云裂石。我飞了,冲破禁锢,翔上天际,然后化为风散为雨,融入广阔的苍穹。
我软软地瘫痪于西日昌的臂弯,艰难地抽离,我将离他而去,我将自由。西日明最终破解了落霞丸的解药,这是他最后失败翻盘的凭仗,也是导致他败亡的一个原因。江山岂是一枚毒药能掌控?毒药能摆布的只是人,而且是短暂的。
离开前的最后一个长夜,我枕他臂上,默默地凝望,我要将他的容貌牢牢刻画在心上。修眉入鬓,斜吊双凤,直鼻薄唇,精雕细琢的脸庞。我一直知道他生得俊俏,却从不曾放入心坎。合着眼帘的他没有阴毒,没有凶残,没有淫邪,只有单纯的俊美。我遏制住心头不下万次的杀机,以他的修为我稍有动作他都会察觉,而我来不及致他于死命他的手速就会取了我的性命。
我只要记住,铭刻于心,有朝一日等我秘术大成,当讨回前辱。
他忽然睫毛一颤,我飞快地闭眼。他转身搂住我低语:“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一直在偷看我。”我们二人独处的时候,他还是习惯道“我”。
我睁开眼叹道:“今晚我睡不着。”
他柔声道:“那我陪你说说话吧!”
“嗯。”我贴上他胸口,听他温声细语。
“说什么呢?嗯……以前啊,有个小孩,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很厉害,又总不想叫人知道他很聪明很厉害,他就躲在了他哥哥身后……”
“什么风光他都不要,什么责任都担在别人肩上。直到他碰到了他的业师,这才知道天大地大人外有人,这才知道光韬光养晦是不行的,韬光养晦需要的是足够强的实力。小孩嘛,当然不够强……”他轻轻笑了声,“后来小孩听了业师的话,露出了自己的一个长处,让人知道他并不好欺负,他并不是一个怯弱的小孩。”
“你很强。”我幽幽道,“从小就很强。”世上没几个少年会想到韬光养晦,躲在别人的风光后面,至少我就做不到。如果我能做到,那我的命运就不至如此。我应与世上无数贵族少女一样,懵懂地等着出嫁,幸福地获得家人的祝福。
他轻轻拭去我的泪,“你哭了!”
“我真是个坏人呀!又叫我的小姝黎哭了!”他叹道,“这么坚强的你,竟然哭了!”
“做个好皇帝吧!”我苦涩地道。
他忽然定定地望着我道:“不要离开我,我要你这一辈子!”
我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除了当世几无人能敌的心机,他也很擅长抒情,我怎么就被他三言两语引了句让他起疑的话?
他见我不答,一手捧住我的脸,凑近,斜吊的眉梢,风流处透出一股狠劲,“我不要你说,承诺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我反握住他的手,我们十指交缠,身躯紧贴。我在心里说,身体也是不可信的。仰头,我吻上他的唇,温存的细密的,将他的味道一并记住。
天亮的时候,我从他手里接过最后一次落霞丸的解药,接下去,我将有十五天的充裕时间在宫外凑齐以后的。
我将“细水”解下搁在床榻,“逆龙斩”从陈隽钟调离那日就回到了西日昌手中。
面对两把琵琶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留下了“傲霜”,背走了粗琵琶。
一苏君堂竹
盛京往南,一直往南就能到南越国。药材多出自南方,即便是忍寒的草药,也往往生长于南方高山。统共十二味药,大半能在药店里寻获,其中几味稀贵的,对我来说也不过探囊取物。只有一味药药店难寻--紫背幽葵,它生长在高山近顶背阳处。
背着破布包裹的琵琶,衣装褴褛,脚趾裸露出草鞋,同身上所有抛露风尘的肌肤一般,沾满了泥垢,我又恢复到六年前乞丐的身份,同样用来躲避天罗地网的围捕。当年我从养尊处优沦落为小乞丐,风餐露宿吃尽了苦楚,而现在脱下一国贵妃的霞冠霓裳重新穿上肮脏破损的衣裳却没什么不适。
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
穿一身自由自在的衣裳,过一种不赖人鼻息的日子,这才是我所要。
忽视一路上鄙夷的目光,我踏上了南屏山。冬季的重山草木凋零,但紫背幽葵这种稀少的植草,却不在意季节变迁,只幽静地隐匿于人迹罕至的深山浮云处。
我在南屏山细细寻觅了一天,晚霞映染群山之际,我终于发觉了一处悬崖旁,一点泛紫的枯草。基生叶一片,卵形心状,两面背粗毛,背面紫色,矮小草本,与百草经上的描述无一不符。
我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连根挖出,包于准备好的破布。明日我便可一锅制药,而一株紫背幽葵花足够我半年所需。
藏好“紫背幽葵”,我拍了拍双手上的泥土,盘腿坐地,抱起琵琶于天地间畅弹一曲。天遣霞落,节物风光;天生天杀,弹指苍狗。
粗糙的琵琶,别生一番豪情,响彻于南屏山顶,高低分明,清浊泾渭。带上这把琵琶的缘故无他,有恩报恩有仇断仇。
天光暗淡下来,我踏上了返西秦之路。走出南屏重山大约二十余里,前方的山野地传来了打斗声,我绕道而行。虽我已非当年力单幼女,与陈风过招也叫我明了自己的武力足以行走江湖,毕竟西日昌那样的强人不多,可当年种种,早叫我硬了心肠。我落难之时,孤苦无援,有谁曾可怜过我一介弱小,只有贪图我所怀秘技的,却没有真心于我的。这世间没有英雄,只有恃强凌弱。
打斗声渐渐随风而逝,我漫步于冷清夜幕下,山路崎岖的一段已走出,前方是空旷的野地,隐隐有水声潺潺。我行至水畔,掬一捧冷溪饮,吃一块怀中的干粮,小憩之后,于溪石上行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