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拐圣僧》第33/70页


  “可他们甚至都没有张开口,何谈念经?”
  闻远领着曲月升走到圆筒旁边,解释道:“你现在看到的圆筒叫做‘转经筒’,转经筒每转一圈就相等于念一篇经文。以前国家多战乱,百姓都不认字,所以没办法读经文。佛家就利用这种方法来传播信仰,帮助百姓超脱苦厄。”
  曲月升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这些转经筒上写的都是经文了?唔……这些我好像没抄过。”
  “你仔细看看,每个转经筒上写的经文是不是都是重复的?”
  曲月升凑过去一看,惊呼:“真的耶,转经筒上都在重复六个字,不会是‘南无阿弥陀佛’吧?”
  闻远轻笑着摇头:“转经筒在藏传佛教里,又称为‘嘛呢’,经轮上写的全是藏传佛教的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呗咪?恕?,藏传佛教认为,常持诵六字大明咒,可以消除病苦、刑罚、非时死之恐惧,寿命增加,财富充盈。因此,百姓持颂六字真言越多,就代表对佛祖越虔诚,就可得脱轮回之苦。因此人们除口诵外,还会制作转经筒,把“六字大明咒”经卷装于经筒内,用手摇转,每转动一次就相当于念颂经文一次。”
  曲月升眼睛一亮:“那他们还挺聪明的嘛,如果每转动一次就相当于念一次经文,一个转经筒上写了这么多句六字大明咒,岂不是比念经快多了!”
  闻远佛珠一转,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这丫头,想用这个方法念经偷懒?”
  被一眼看穿的曲月升吐舌,走到转经筒前虔诚地转动,心中默念六字大明咒,很快就把一排转经筒都转了个遍,她又蹦蹦跳跳地回到闻远身边:“这样就算好了吧,佛祖会不会保佑我呢。”
  闻远单手竖掌,也转动转经筒,心中虔诚地默念六字大明咒,对月升道:“佛祖一定会保你的。”
  曲月升灿烂一笑:“走,我们去吃东西!”
  白天的法会大多是僧人参加,晚上的庙会却几乎都是百姓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逛庙会当然少不了各种好吃的,曲月升转了一路,闻远手上就拎满了大大小小的零食袋子。
  曲月升刚买了一包麻薯团子,软糯的麻薯里面包裹着煮的软烂的豆沙,外面撒上一层又白又饱满的芝麻,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一口咬进嘴里,甜而不腻,软软糯糯的味道在唇齿间萦绕,让她幸福地闭上眼睛。
  “你要不要也来一块?”曲月升大方地跟圣僧分享美食。
  闻远想摆手婉拒,奈何手上都是零嘴,只好摇头道:“出家人过午不食。”
  “嘿嘿。”曲月升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心安理得的把最后一个麻薯团子塞进嘴里,又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圣僧,你快来看!”曲月升向闻远招手。
  一向宝相庄严的闻远圣僧双手拎满了零嘴,袖口上还沾了一小块糖渍,胸前的佛珠随着走动一晃一晃,手上的零食袋子也一晃一晃的,莫名让人觉得滑稽。
  她大概又找到什么好吃的了吧。
  闻远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曲月升站在一个堆满了各式各样木雕佛像的小摊子前,指着其中一个奇怪地问:“这位菩萨好生奇怪,别的菩萨都是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唯独他手中高举法杖,怒目而视,像是在跟恶鬼搏斗似的。他是菩萨么?”
  闻远手上一抖,大大小小的零嘴滚了一地。
  “哎呀!掉了……”曲月升颇为可惜地道。
  “拿得东西太多,手酸了。”说着,闻远把地上散了一地的零嘴一点一点捡进袋子里,裹作一团扔了。
  “这是目连菩萨。”
  闻远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曲月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手上的木雕佛像。
  “他也是菩萨啊,可为什么跟别的菩萨都不一样?”曲月升又问。
  闻远看着那一尊巴掌大小却雕刻传神的佛像,目光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你听说过目连救母的故事么?”
  曲月升诚实的摇摇头。
  “相传,目连菩萨的母亲生前做了很多坏事,死后被阎君惩罚,变成了饿鬼,腹大如鼓,咽小如针,想吃又吃不下,嘴里冒着烟,不能饮食,很快就饿得只剩一副皮包骨。目连菩萨成就神通之后,用天眼看到了母亲的下场,心中非常悲痛。于是他就运用法力,遮住了鬼差的眼睛,偷偷拿了一些饭菜给母亲吃,哪知饭菜一到母亲口边就立刻化为灰焰,目连菩萨施展了许多神通都没有用。于是他就去请求佛祖。
  佛祖告诉目连菩萨,他母亲作恶太多,依他一人之力无法渡厄,必须集合众人的力量,于每年七月中以百味五果,置于盆中,供养十方僧人,方能济度。目莲菩萨听后大喜过望,立刻按照佛祖的指示,在七月十五这天供养众僧。果然,他的母亲当天就脱离了恶鬼之苦,投胎王城为狗。
  可目连菩萨还是不忍心让母亲为牲畜,于是接连铺设道场七七四十九天,其母终于得以升天。目连菩萨感恩佛祖,四处赞颂佛祖功德,规劝百姓供养僧人,以报父母生养大恩。‘盂兰盆会’也就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曲月升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闻远,突然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悲恸。
  平日里的闻远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矜悯、善良,是大雄宝殿里最慈悲的佛陀,可现在的他就像夜晚的雾――迷茫、彷徨、颓唐。一双灰褐色的眸子里含着看透一切的苍凉,仿佛是游荡在夜里的无魂傀儡,让曲月升忍不住想伸手抱抱他。
  曲月升也真的这么做了。
  可她还没碰到闻远身上的僧袍,就被他轻易躲开了。
  “走罢。”闻远给了小贩一小块碎银子,把目连菩萨的木雕塞进曲月升手心。
  不知为何,原本怒面肃容的木雕仿佛有了生气,连带那嗔怒的眼神也变得和善起来。曲月升收了木雕,心里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堵得慌。
  闻远微微屈身,同时低头,让曲月升可以平视他:“挑了半天的全零嘴全掉了,还想吃么?”
  他声音平淡,正常的与往日一般无二。
  曲月升摇摇头:“不吃了,我们回去吧。”
  “整天坐不住的馋嘴丫头这么快就想回去了?”闻远揶揄她,语气却没有往日的轻松。
  曲月升忽然停下:“我知道你现在不高兴,不必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如果你现在只想自己平静一会儿,那我们就回去吧。”
  闻远低头,竟然从曲月升清澈的瞳孔里看见自己轻笑的样子。
  按理来说,被人一眼看透,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不管你伪装得如何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也有人可以透过你平静的外表,一眼看出你内心的彷徨与寂寥。可月升却不一样。
  被她一眼看穿,闻远只觉得万分轻松,好似雄鹰展翅,游鱼如水,憋在心口十几年的那一股闷气,终于找到了抒发的窗口。
  ――大概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清澈得没有沾染一点俗气的人吧。
  这样姑娘,真让人不自觉想要倾诉。
  “月升,陪我去放水灯吧。”
  七月十五,盂兰盆会,长河流灯,心愿得成。
  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可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还是有那么多。普通百姓依靠自己力量无法改变现状,便会祈求神灵的保佑。
  离城里最近的一条河是清河,平日里无人问津,今夜却堪比闹市。百姓把心中最想实现的愿望写在纸上,沉甸甸的压在蜡烛下。灯火点燃,一盏盏明亮的水灯漂浮在河面上,橙红的火光几乎要温暖到湖底,徒然让人产生一种前路光明,佳音有期的错觉。
  大概就是这样的错觉,才能引得这么多心有挂碍的百姓前来放水灯,延续盂兰节这个古老的传说吧。
  闻远买了两个水灯,和月升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开始写愿望。
  经过这么久的练习,月升的字越写越好,不一会儿就把心中的小心愿写在了纸上。出于好奇,她偷偷往圣僧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纸上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不写愿望啊?”月升问。
  闻远看着手上一尘不染的白纸,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良久才道:“贫僧并无心愿。”
  如果真的心无所愿,大概就不会想来放水灯了吧。
  曲月升不愿意纠结,把压着自己心愿得水灯放进河里,以手推动水流,看着小小的莲花灯越飘越远,逐渐隐没在长河中。她双手合十,默念出自己心中所愿,向着天地江河虔诚地拜了三拜。
  见闻远一直没有动作,曲月升忍不住提醒他:“你也放啊,等久了蜡烛就燃尽了。”
  “燃尽了,就燃尽了罢。”说着,闻远放下水灯便要走,月升连忙拦住他。
  “来都来了,就放呗。就算没有心愿,也算一份对盂兰节的祝福,对不对?”
  她眼中充满了的鼓励,似乎真的能给人力量。闻远忍不住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水灯送入河中,河面上又多开出了一朵美丽的莲花。温柔的水波带着莲花缓缓流动,灯光在水面摇曳,好似那根象征着温暖宁静的蜡烛燃烧在胸口,在心间。
  渐渐的,来许愿的人开始多了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百姓们口中的念念有词,大多是来祈求名利、富贵的。人的*大抵就那么几种,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就是经过再长的时间,大概也不会改变。
  “战乱的时候,百姓祈求天下太平,现在太平盛世,百姓有开始追逐名利,甚至希望能来再一场烽火狼烟,黄沙万里觅封侯。呵。”闻远低笑,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月升,你说人的*,是不是无穷无尽的?”
  “不是这样。”她坚定道。
  曲月升闭上眼睛:“你仔细听――有人说,她双亲病重,愿折寿十年,只求家人平安;有人说,他爱妻早逝,愿从此投身佛门,只求妻子早登极乐;还有的自己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却只祈求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曲月升转头,湛黑的瞳孔映着盈盈清辉,让人心生宁静:“其实,还是有很多人重情重义,不贪名逐利的,对不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胜过天上繁星。看着这么干净的一双眼睛,好像心中藏着所有的沉重,都可以被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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