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自重》第157/1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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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章

  大夫很快赶来,卧房的门开了又关,灯火烛影被来往的人晃得明灭不定。
  杨夫人这个久居深宅的女子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红着眼圈陪在杨渐身旁。室内尽管有屏风隔断,闻芊依旧不便进去,她踯躅半晌,最终在外间的角几边上坐了。
  实没料到这把火会烧到杨家身上,听先前楼砚的口气,闻芊还以为他能顾及到自己的处境有所收敛,眼下这样,是准备连多年的情分也不要了吗?
  杨渐做了那么久的内阁首辅都相安无事,现在却说革职就革职,彭家的下场还在隔壁街摆着的,门前的白绸至今没摘。
  一想到牵连到这一家子人,她五指不住收紧,关节泛出了微微的白色,最后闻芊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大步走出门。
  黑夜有种无形的压抑,迎面袭来。
  杨晋就在墙边抱臂而立,几乎是看到她出来的瞬间,抬头道:“上哪儿去?”
  闻芊在院中站定脚,略一侧目:“不去哪儿。”
  杨晋的脸色很不好看,奔波了一日的嗓音带着沙哑与疲惫,隐隐含了丝愠恼,他上前一把拉住她胳膊:“事到如今,你还要去找他?”
  既然已经被说破,闻芊也不辩解,固执道:“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楼砚了,现在不会听你的劝,上次吃的亏你都忘了吗?!”
  神经深处好似针扎一样疼痛,闻芊试着抽开他的手,“这是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杨晋硬生生将她拽到跟前,“你再说一遍,谁家的事?”
  她登时也火了,猛地挣扎出来,“再说一遍又怎么样?!杨晋,我还没嫁你呢,我要去哪儿用得着你指手画脚吗?”
  她手在他胸膛上一推,力道虽然不大,杨晋却意外地往后退了一步。
  闻芊扭头不再看他,径直从角门走了出去。
  她走得太决绝,那抹紫色的衣袂在视线里几乎一闪而过。杨晋在原地怔了好一阵,等回过神时才想起来往外追。
  三更天的长街有些许寥落的意味,阑珊的灯火在零星的店铺中熠熠闪烁,一路行人稀少。
  闻芊从杨府出来,并没上太清宫寻楼砚,她独自沿着街漫无目的地前行,来回兜兜转转了好几圈。
  夏风温和柔软,将额头的刘海尽数吹到耳后,此时此刻,她的神智才略微清醒了一点。
  闻芊缓缓走在迎面拂来的晚风里,无不荒凉的想: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遭难的是杨家,病倒的是他父亲,一整天兵荒马乱,甚至没来得及休息,她在这个时候和他吵架了……
  闻芊站住脚,仰头和满天璀璨的星辰遥遥对望,只觉得四周的空气斗然变得如此沉重,那些不堪重负的湿意打在眼角眉梢,好似顷刻间就有一场大雨将至。
  混沌的夜幕和乱成一团的心绪交织成了乱麻,千头万绪无处收敛。
  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她蓦地调转身子,疾步朝回走。
  杨府的灯光还亮着。
  闻芊还没靠近,远远地就看到那角门前坐着的人。
  他两手在膝前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掐出了痕迹,头低低的埋着,瞧不清表情。
  闻芊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调整凌乱的呼吸,动作极轻的走过去。
  许是听到声响,在她不过迈出了小一段距离时,杨晋猛然抬起头来,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分明布满了血丝,以及清浅的氤氲。
  闻芊一瞬间恍惚了一下,随后抬脚向他跑去,彼时杨晋才刚起身,拦腰就被她抱了个满怀。
  他嘴唇张了张,又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到底没发出声响。
  闻芊踮脚贴在他耳畔,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伤到你没有?”
  杨晋抿住唇,抬手兜起她脑后的青丝,五指穿过秀发之中,“没事,我知道。”
  他偏头在她鬓角上一吻,闭上眼轻叹道,“你肯回来就好。”
  听到他的语气,闻芊不是滋味地咬了咬,伸臂环过杨晋的脖颈,勾着他颔首,“吵架伤感情,我们往后都不要吵了。”
  杨晋在她颈窝点点头:“嗯。”他还惦记着她这大动干戈过后的腿,探手往下抚了抚,“跑那么疾,有没有崴到脚?”
  “没。”闻芊放下踮得发酸的脚尖,两手撑在他胸口,“好得差不多了。”
  她抬眼看他,星眸里能清楚的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忙了一整天,吃过饭了吗?”
  杨晋摆首:“我还不饿,晚点再吃也是一样。”
  闻芊伸手去牵他,“走吧,先去看看你爹。”
  楼砚的事被轻描淡写地翻过了,两人都很默契的未曾再提。
  杨阁老本身没什么大碍,大夫开了一张安神的方子,他喝完后便不太踏实的睡着了,杨夫人守在床边照顾。
  闻芊和杨晋见帮不上忙,略坐了片刻就告辞回了房。
  他去了西院,也没有刻意回避,下人们却似乎习以为常,不动声色地打来热水服侍他俩洗漱。
  在临睡前,杨晋命丫鬟泡了杯宁神的茶给闻芊喝。
  紧绷了一整日,休息成了奢侈的事情,所以这一晚谁也没亏待自己,倒头睡得很熟,只是同床异梦。
  天初初绽出晨曦,杨晋便有意识地醒来,他悄悄瞅了一眼尚在睡梦里的闻芊,轻手轻脚地越过她,下床窸窸窣窣的穿衣。
  随后,他俯下身替她掩好被衾,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院中打扫的小丫头见状正要开口,杨晋颦眉贴着唇竖起食指,对方急忙捂上嘴。
  “别打扰她,让她好好睡一觉。”
  后者犹保持着这个动作,慎重其事地点头。
  杨晋从她身边走过,他没用早饭,去后院里牵了匹马就上了街,白马在清早空旷的长街中疾驰,朝着太清宫的方向,一路尘土飞扬。
  朝阳下的道观有种跳出红尘的孤寂感,大门两端的绿树已长成了浓密的树荫,郁郁葱葱地投下一片阴影。
  杨晋在台阶下勒马,上前找洒扫的道童通传。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之门外就硬闯的准备,不料这小童却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
  这是杨晋第一次进太清宫,对方照旧将他领到那间别馆。
  内室里,阳光被放下的竹帘隔断,满屋有一种清凉幽暗的意境。
  楼砚披着件外袍坐在榻上,不知是才睡醒还是一夜未眠,他正将煮好的茶水端上桌,迎面见到杨晋,含笑示意:“坐。”
  这样的反应不像是对他的造访感到惊讶,反而像是刻意在等他。
  杨晋略迟疑之后,撩袍在他对面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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