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第63/80页


  而西秦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休养生息,必不能来犯。
  姜夏起手政务,并不陌生,自柳卿礼辞世后,他便跟着他的父皇熟悉各项事宜,虽然年纪还幼,却已然非同龄的孩子能相媲的了;我自认我在他这年纪的时候,还做不到他这般的心智沉稳。
  手抚在他的脸上,微敛的眉目,嘴角微抿的冷凝神色,真的很像一个人。
  我不愿意看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愿,因为太像,像得让我无法分辨。
  “父皇有言,若母后要走,谁都不可相阻。”我在上马时,姜夏如是告诉我,“……无论母后去哪里,此生不得遣人相扰。”
  心口‘铮‘的抽了一下,仿佛有钝器在心上剜绞,我伸手拉紧缰绳,看着姜夏,却不知说什么好。
  “儿臣恭送母后。”他却不再看我,一揖到底,决然的躬身,口气却含着隐隐的悲伤。
  漫天的云霞撕扯着碎成了漂亮的色彩,泼染在天上,如锦缎一般。
  我们赶路赶了两三天,大战刚毕,各处关卡都查得甚严。日出而行,日落投店,一直到了第四天,才到了雁鸣关。
  出了雁鸣关,就是朔风阵阵的北方了。
  修远与我一同驰出了雁鸣关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修远只能握着缰绳缓缓朝前走,一面四下留心可有民宿。我却不着急,我从没出过雁鸣关,从没离开过长安,一切都是陌生的,却并不叫我害怕,只是安步当车的缓缓行着。
  天像黑丝绒似的,上面缀满了酸凉的星子。我偶尔抬头看,觉得有些许的怔然,仿佛没见过这么大的夜空似的,只是茫茫地仰着头,看呆了眼睛。
  也不知行了多久,我早就不知道路了,只是一路跟着修远走而已。只是从上路来,我们很少说话,除去进食时,他会征询我,其他的时候,我大多不语,只跟着他默默的走。
  “小妹,”见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出神不语,修远叫了我一声,微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很爱说话的,每次见到我嘁嘁喳喳,和小鸟似的;现在倒是安静得叫我都不自在了。”
  我看着茫茫地夜空,风猎猎吹在脸上,仿佛小刀一般割得甚痛,北方的风不及长安温情,我侧头,对修远道:“大哥,唱首歌给我听吧。”
  “啊?”修远侧过头,有微微的讶异。
  我心头的暗沉去了几分,难得笑了声,吐了口气,道:“那我唱首给你听吧。”
  也不等修远说话,我开口,唱起那年梨园与姜御丞初见,唱念做打,粉墨登场的武生腔:“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携剑惊风,想那日横朔凌云,帐前旗,腰后印,桃花马,衣柳叶,惊穿胡阵……”
  风沙沙的,我的嗓子也是沙沙的,配着这夜色,当真涌起几分苍茫之感。
  修远惊愕了一下,凝神听着,有些许的恍神,正瞧着我,我一扭过头正巧和他四目相对,他的表情略略有些不自在,转开了眼睛,极快地绽出笑容,清爽凛冽,曼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的声音慷慨、言辞昂扬,在烈烈的朔风里听起来,别有雄浑之感,让人不禁萌生出投戎疆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热血之气。
  “这是北疆的歌?”
  “以前从军的时候唱的。”
  “姜御丞也会唱吗?”
  “嗯。我也是跟御丞兄学的。北疆的军人都会唱。”
  “那你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八・北疆(中)

  
  几日走下来,越往北风景越是变化。
  休憩的时候,看着修远的马,那马抿耳低嘶,极是温驯。
  修远见我瞧着他的马,笑笑道:“它可是跟了我好多年的老朋友了。”
  我瞧着马神骏,不由得想起姜御丞的坐骑,脱口道:“姜御丞也有一匹马,是黑色的,特别高,我要踩着凳子才能坐上去。不过那马性子烈,平常人等闲应付不了。”
  “御丞兄的那匹是大宛来的飒露紫,烈性难降,初初摔过踏过好几个人。”修远替自己的马匹顺着毛,款款道,“除了御丞兄外,我还没见过旁人近它的身。”转而看我,“它没摔你?”
  我轻轻地掠了掠鬓发,将碎发绕到耳后,朔风很快又吹散开来,几缕头发黏在脸侧,有些些许的凉意,我有些失神的看着修远被大风吹扬起的披风,喃喃道:“不知道……一般骑它的时候,姜御丞都会坐在我后面拉缰绳,它可能不敢摔吧……”我慢慢站起来,掸了掸身后的尘土,“姜御丞不在,我也不敢去骑它,那么高,摔下来一定疼死人。”
  修远哈哈一笑,拍了拍马脖子,无限爱惜地抚着它长长的鬃毛。
  且行且走,大漠荒烟,远处隐隐传来驼铃声声,驼队商人经过沙丘,我静静的看着一行的影子在面前走过,我拍了拍座下的小白马,它轻快地跑起来,颈下系的鸾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远处驼铃的声音,”咣啷咣啷“甚是好听。
  商队见我一直盯着瞧,也不避忌,扬声笑着,随意而又亲切。
  修远缓缓踱马过去,不知道和那领队的说了什么,我站得远,听不清。过了一会儿,修远策马回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串晶莹饱满的葡萄和一条如血透亮的玛瑙臂珠。
  “我问他们买了些葡萄,尝尝?”修远笑着递了过来。
  我抬头看了修远一眼,接住葡萄,揪了一颗塞进嘴里,咬碎葡萄的薄皮,又凉又甜的果汁在舌间迸开,味道很不错,我品尝着,微微弯了弯眼睛。
  见修远将玛瑙臂珠放到我手上,我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问道:“这个是买来给我的吗?”
  修远弯弯的眉眼仿佛含了一丝笑意:“是他们送给你的。”
  “嗯?”我含着一颗葡萄,含糊的看了眼商队,领队的汉子爽朗的笑着,比着拇指道了声‘坦雅泽金’。
  “什么?”我扭头去看修远,“大哥……?”
  修远把葡萄一颗颗摘下来,包进手帕里,塞到我手上,笑道:“是‘美丽’的意思,他们觉得你很漂亮,就把这个首饰送给你了。”
  我可有可无的笑了笑,看着商队渐行渐远,徒留下清脆的叮呤当啷声在风里幽幽的回响着。
  奔了许久,绵延的山脉映入了眼帘,高耸的仿佛蜿蜒的巨龙,又像是巨人伸出的臂膀,环抱着武州城,挡住风沙与寒气,使得山脚下的武州城成为一处温润的绿洲。
  我望着东面险峻奇巧的山峦,高高地插在半天云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绕过它就是黑旗军所在的疆场兵营了。
  “那是青龙寨。”修远随手指了指那险峻的山峰,笑着对我说。
  我歪着脑袋看了眼修远:“大哥好像很熟悉那地儿?”
  “有些朋友在那里,都是和小乙哥相熟的一些老朋友。”修远牵着缰绳,缓缓道。
  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那你要去看看吗?”说着又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天。
  夜晚的北疆真静啊,黑丝绒似的天空似乎低得能伸手触到,还有星星,一颗一颗的星星,又低又大又亮,让人想起刚刚葡萄叶子上的露水,就是这样的清凉。原来姜御丞那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夜空,真好看,叫人怎么也看不腻。
  “一到晚上,你就光顾着数星星,连路都不看。”修远对于我的举止已是习以为常,忍不住朝我打趣。
  “不看星星看什么?”我恼他打断我,扭头瞪他,“这里又没旁的东西可以看,难道看你不成?”
  修远丝毫不以为杵,笑笑:“你还是看星星吧,我长得可没那些星星好看。”
  我噗哧笑了声,依旧仰着头,一颗一颗的数。满天的星星就像是无数盏风灯,又细,又远,光芒闪烁。
  修远和我翻过山头的时候,越就顺道去了青龙寨。青龙寨的饶姓寨主给修远准备了几日足够吃用的干粮水囊物什,修远和他们有许多话说;我不习惯见生人,只是牵了马,在山寨外面等修远。不意,等了一刻,却遇上了一个虎头虎脑的人,莽莽撞撞的抱着烤羊跑着;他见着了我,一双眼睛笑得几乎快没了缝,听说我是修远带来的,更是眯得连缝都没了,大大的笑叹了一声:“十哥比我老大动作快啊,到底是十哥有本事,哈哈……”
  我只觉得这人癫癫的,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只是他既然是修远的好友,我也就礼节的笑笑:“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我是这儿的二当家。”他硬是撕了片羊肉扔我手里,大喊着,“甭跟我客气啊,跟我客气,我跟你急啊。我先进去把菜收拾了,嫂子等一下过来吃啊。”
  嗯?嫂子?!我一个手抖,香喷喷的羊肉已经脱手掉到了地上,直愣愣的看着他欢跳着的背影。
  许是修远同他们感情好,一桌的菜甚是丰盛,虽然不及京都的精致,却引起了我的兴致,我鲜少见到这么大块的肉,连菜都是大片大片的,一夹便是一株。
  “误会。真的。”修远在席间轻描淡写的向众人阐明了我俩的关系,直说是和小乙哥一般的妹子。
  身上全是青龙纹的大约便是青龙寨的寨主,饶异。刚刚与我碰面的便是他手下郑虎儿。我听闻饶异至今未娶,抢过许多的女子,却没一个成了压寨夫人。
  “我老大哪看得上那些个庸脂俗粉,嫂子,哦,不,谢姑娘……老大的眼光,起码那也得有谢姑娘你一半的好看不是。”郑虎儿嘴里塞着一块肉,替他大哥辩解着。
  我不可置否,摇头笑笑,随手把那商队送我的玛瑙臂珠送给了饶异:“哪天饶寨主觅得佳人,这个小玩意儿就当是我送的贺仪了。”
  饶异正抹着嘴,忙把手在胸前擦了擦,有些许受宠若惊的接过,讪笑着:“嘿嘿,真不好意思。你放心,等老子成亲,再请谢姑娘你吃酒哈。”说着,他的目光瞥到我的腰间,不禁眼前一亮,“谢姑娘,你会武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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