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清逸芷》第3/93页


  那么,这乌喇那拉琦善,我这具身体的血缘大哥,他现在的这般作为究竟是所为何来?
  第四章
  夏日的烈阳,火辣而炙热,连带着偶尔吹来的微风,都带着灼人的气息,让人难以心静下来。
  琦善抬头望了望亭外,恍然间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一直站在一边的容嬷嬷说道:“对了,昨天二娘说,今天会给我做冰镇梅子汤,好解解暑气。这个时候,应该是好了吧,得劳烦容嬷嬷替我跑一趟‘心雨轩’了,恐怕她们不知道我今儿到九妹子这边来了,省得人到了我的院落去,落了个空!一并端了来,也好让我这妹子也尝尝。”
  “是,大爷。”容嬷嬷看了看我,见我并没有反对,便福了福身,离去了。
  我看着容嬷嬷转出了庭院,没了踪影,才回头看依旧专注在我画上的琦善,不太清楚这位哥哥,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即便有什么心思,也不顶来向我一个小孩儿这处使吧。
  “九妹子,这副淡竹画,哥哥是越看越喜爱,不如九妹把这名章给盖了,送与哥哥我做了见面礼吧。”琦善一边赞叹一边说道,看得我都以为他是在赞赏什么名师画作似的。
  不过,对于琦善会开口讨要,我倒还是有些稀奇,就我看来这画本就是随意的涂鸦,即使他真能看出点什么来,我也是断断送不出手的。
  “哥哥是逗妹妹顽呢,就这几点墨的涂鸦,也能拿来送人?”我不咸不淡的堵了回去,也确实不想去丢那个人,也更为不清楚面前这人的心思,怎么着也答应不下来。
  琦善拿着画的手,明显的滞了滞,然后仿佛是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轻轻放下画,才定然的看着我。只是那微眯的眼睛里,明显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
  就这样沉默了好半天,让一直坦然若之的我都感觉气氛开始变得怪异而沉重了,琦善才猛的将间歇泄露出的气势一收,抬眼望向了远处。那种让人压抑的气息,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我依然知道,以少年这样的年纪,如若不是真上过战场,看惯了生死,断然不会有这种经历人世的沉重,那是撩刺和挫折,生死和鲜血才能洗礼出来的。
  不过,在我看来,这位哥哥也还是嫩着了点,否则,也不会因为心里的一时不喜,而不自觉的气势外泄了……
  看他盯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神的意思,我也就由着他去,径自收拾起桌上铺开的一大摊子,注意力却有一大半仍然放在琦善那里。
  这年头,出身在这种不愁吃穿的官宦人家,哪一个又是真的孩子了,哪个的心理不是揣着八九十道弯的?特别是一夫多妻,还摒着世袭官位的大家,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只存在利益的交换那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要真有两个人相处时流露的真情绪,不仅是不敢相信,更是不可置信。
  而现在,我却清楚明白的感觉到了琦善的真实,除了有点不自在之外,更多的则是不愿意去相信,因为我无法想象这样的背后,究竟是不是含有什么意义?对我,又可能会有什么目的?
  心思漂浮的收拾东西,动作一如既往的顺畅,却不知不觉就想远了,直到所有心思都归了位,才猛然意识到目前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我自然地抬起头,果然看见琦善已经从天边收回了眼神,微笑着和善也真诚的注视着我,并没有因为一时的被忽视而有什么不悦和烦躁。
  “哥哥?”我现在心里是有些纠结,虚伪也好,算计也好,称霸也好,唯独这种突来的真情和坦然,会让我手足无措,因为,在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家族里,讲真情感会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琦善眉眼都笑了开来,居然很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害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娴儿,哥哥可以这么叫你吧,今日一见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同呢,不过,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嫡亲的妹妹……”
  是在承诺么?我闻言一愣,望着那闪着宠溺和真诚的眼眸,不期然的在心里竟然涌起了几丝暖意,或许,只是我自己把事情弄复杂了吧!   虽然现在看起来我们俩的岁数是相差了十岁,但是在卸下了一些心里的防备和芥蒂之后,居然也可以聊得很投机,只是大多数的时候是琦善在说,我在听,间歇也会插上几句。
  对于琦善这些年跟着十四阿哥的征程,途经的诸多见闻,我听起来也颇有滋味,还真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感叹,一时之间竟然有了出去看看的冲动。
  不过,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以现在的这种交通状况,即使条件允许,我可能也会觉得太过麻烦,兴许人还没到地头,命就在途中先去了半条。
  可能是看到我对他说的那些事儿感兴趣,琦善便说得很细,听得入神之处,连容嬷嬷什么时候端着汤水进了来都没有发觉。
  这个时代,娱乐的东西还真是少得可怜,所以就这简单的故事,无关乎八卦,便都兴趣盎然。
  关于清朝的饮食文化,在现代社会都有颇为详细的记载,并且有很响亮的名头。清代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它是总结并汲取了中国饮食文化的传统精华,把宫廷的饮食几乎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即使是官宦大家,民间小家,美食的浸透都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文化。
  看看这简单的梅子汤都熬得晶莹剔透,清香黏稠,静静一看,好像还透着点点诱惑的荧光,在这炎热的夏季给人一种清凉的错觉,勾起一阵饮品的馋意。
  我嘴含笑意的捧着容嬷嬷盛来的一碗,安静的看着琦善又找了一个借口将她支了下去,正准备要尝一点,整个碗口却被一只大手给覆盖了,不禁疑惑的抬眼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琦善,这一次又是怎么了?
  琦善的黑眸一闪,清爽的笑颜里带起一丝诡异:“娴儿,有的时候看你挺精明的,对所有的人都防备得紧,这‘心雨轩’的东西你就能这么放心了?”说吧,还径直将碗给端了走!
  闻言,我心神一震,刚才他说过吧,这冰镇梅子汤是别院特意给他做来解暑的,要是真有问题,那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么?还因为经过刚才的相处,我对这个哥哥是熟路了很多,也自在了些许,如此没有疑心也是源于那点对他产生的信任吧,毕竟,我一直感觉到的那份情谊,并没有参假。
  “我是对哥哥放心。”我如实的说道,刚才他的举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琦善一怔,然后便笑开了,颇有些无奈的道:“你啊……人小就是单纯,很多事还有得学呢!”
  我的嘴角可疑的抽了抽,很多东西要学那是不假,学海无涯嘛,可是,这“单纯”两个字能用在我身上?经过现代社会职场洗礼的人,那还能单纯到哪里去?
  看了我的表情,琦善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一副“你别不信我的话”的表情,悠然的道:“这煮吃的,放些不该放的东西,在我们这种大家里,那是正常的,只是手段的高低而已。”
  我瞟了一眼桌上那个卖相极好的汤水,心里也禁不住感叹,这家大了,就什么麻烦都会有!听琦善的意思,这里面也是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吧,只是,那位二娘要陷害长子,会这么笨么?那个“手段”又是怎么个说法?
  琦善悠哉的搅了搅梅子汤,不屑的说道:“其实,有一些隐蔽的偏方真正知道的人也并不多,但是,我却知道一点,那就是东西不能乱放,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即使是补药,到最后都有可能会致命!而这高明的手段就是,如何看都没有问题的东西,长年累积下来就不见得会没事。”
  我心里一窒,前世就学医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何为慢性?只是一个小妾却能利用药性的积累,并清楚药物之间的相克,这得花多少心思?还是说,就是了解这害人的一码子事儿而已?
  不过,经过这一次我倒是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这个时代的女人是有多么的可怕,为的,却只是那虚无缥缈的半世荣华。
  从那之后,我也不再每天都窝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想出门了,即使很不喜欢一群女人三姑六婆般的嘈杂,我也偶尔会去听听那不现实的八卦。不为那些鸡毛蒜皮的烦人事儿,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人与人相处时那种所谓的“手段”,毕竟时代背景的不同,能做,又怎么去做的事情也就不尽相同,但是一样的确是那句至理名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也只有融入了这个时代,才能过着安稳的生活,而融入之根本,便首先要了解,不管是大到国家的发展,还是小到民生的琐碎,那都具有时代的特征……
  不过,除了生活中多了一个人之外,接触的人也有意识的增多了,其他的,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毕竟我喜欢的还是那种闲情逸致的日子,做出的那点改变,也是为了更加的适应而已,无所谓情愿与否。
  第二年,家里又给我增加了新的课程,女红。这技术要说简单,也就缝缝连连而已,但要说难的话,确也是破为高深的,比如中华传统的四大名绣,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有特别的要求和技巧,那作品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精妙绝伦的。
  对于我来说,那样的高深成就倒是想,但是,那种功夫绝对是靠练出来的,好在,这作绣在本质上和画画写字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依旧那样娴静,也就并没有什么不悦和抵触的情绪。
  突然之间发觉,其实只要心境好,做什么都可以达到一种境界呢……
  不过,想想,家族真是要把我培养得全能,以期将来得到更好更高的回报吧,出生在这个年代的女子,这种途径便是唯一好的出路,也就无怪乎别院的二娘巴巴的惦记着琦善这个长子了,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便只有不断的攀爬争取,人,才会在某一方面得到慰藉。
  第五章
  清风拂柳,白云上枝;娇花开妍,流水淅沥。
  初夏的微风带着花香的甜意,扶上肌肤有种唯美的柔软。这样的好天气,再煮上一壶好茶,摊开一本好书,那日子就是如神仙一般惬意。
  而我,现在就坐在池边的八角凉亭里,过着这种悠然娴静又享受的生活。
  自家院内的这个凉亭,可是我最常待的地方,傍水而筑,可以赏着池边的绿树花草,也能够看见池中的假山游鱼,有山有水,有石有木,处处都透着自然和闲情,真是一个极好的休闲之地啊!
  “娴姐儿?”
  远处突然传来的一声高呼,打断了我悠哉的感叹。
  毫不为其所动,我若无其事的缓缓放下手中的茶,视线移到手中的书页上,很有耐心的等待着那人急行行的过来。不用转头看,就凭着那中气十足的嗓音,行进有力的脚步声,我就知道来人便是我那从小就伴随在身边,名头还颇为响亮的乳娘,容嬷嬷。
  看着有些气喘的容嬷嬷,我不禁有些好奇,这是刚下百米赛还是怎的?竟然喘成这样,根本就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嘛。
  “嬷嬷啊,你这么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歇歇再说……”我很是感兴趣的问道,手上也不紧不慢的拿了一个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缓口气。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容嬷嬷边从怀里掏东西,一边感叹着,人老了,将将跑这一小段的,就缓不过气来了:“这是大爷捎给娴姐儿的信。”
  我好笑的从容嬷嬷手中接过信,也不急着看,颇为不解的问:“就为这一封信,你何须这么急?”
  容嬷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些微不满的抱怨着:“虽奴婢活了好几十年,也顶不上娴姐儿的泰然若之,但好歹也跟在娴姐儿身边有十几年了,别的好处可能没有学到,这镇静的本事也至少染上了几分吧!
  知道娴姐儿和大爷的关系好,但信都来了,我也不至于会这么急,反正也不是什么赶紧的事儿。害得奴婢这么累,还不就是红伶那丫头么?”
  闻言,我不以为然的将注意力转到手中的信上,轻笑的道:“红怜?呵呵,她又偷吃什么了么?我说过了,她想吃就让她吃好了,家里又不缺那些个东西,更何况她吃都吃下去了,你还追着她跑,可不就是给自己找的罪受?”
  红怜和绿裳是我八岁那年,要学骑射之时,阿玛和额娘拨给我的贴身丫鬟,只比我大了近一岁,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贪吃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尤其红怜这丫头又好动。这容嬷嬷再怎么说也是三四十的人了,和年轻人比自是没有那么灵活,却硬要受了别人的激,追又追不上,到头来还不就是累着自己。
  琦善给我的信,大多会很仔细的介绍他的生活,已经发生的有趣之事,因为他很清楚我对这些事儿比较知味,也对稀奇传言新鲜的事儿比较感兴趣,反而对无聊的八卦嗤之以鼻。
  今年已是雍正九年,我也过了十三岁,而琦善也只是在家闲赋了一年而已,雍正三年之时,年羹尧被雍正皇帝发配了出去,其很多旧部心里不服,并念着将军的情谊,便纷纷辞职跟随了去。
  一时之间,军中的位置便有了很多的空缺,而我的父亲那尔布左领大人,便借此机会为哥哥找了个活儿,就了他当军人的梦想。
  从琦善不时捎回来的只字片语中,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军营战场一直都是他向往的,就看他当年还那么小就选择跟随十四阿哥出征,就可以看得出,他的理想就是当一个靠实力拼杀出来的将军。
  心情愉悦的看完信,我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戏谑的看着终于平复下来的容嬷嬷,红怜和绿裳一动一静,活泼和淑静,还真真是互补。当时我还疑惑过,难道说这配丫鬟的都要这么配么?就为着这互补?
  容嬷嬷挑了挑眉,叹气的说道:“唉,这红怜还不是娴姐儿给惯的,总是在厨房拿东西吃,这不,刚给娴姐儿准备的‘桂花糕’也给她吃了去,这成什么体统?”
  闻言,我轻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道:“嬷嬷你就消消气吧,红怜现在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贪吃一些也是常有的,吃了再做就是,犯不着这么追着她,可不要把你的身子给气坏了!”
  容嬷嬷更是叹息,无奈的说道:“娴姐儿啊,你总是这么着,对下人又爱护,我们这院儿的可被人羡慕了。不过,这规矩就是规矩,咱能摊上您这样的主子,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总也不能不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坏了娴姐儿的名声啊!”
  我挑了挑眉,有些失笑,但也并没有反驳,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对这容嬷嬷的品性自然是了解,她也是真心对我好,就是太严谨了一些。但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有些东西已然根深蒂固,很难将那种固有的观念转变,。
  不过,在我心里虽然不想被这个时代的观念所束缚,但是我也并不想让身边的人有过多的改变,去接受我的那些超前思想,毕竟,每一个时代就有其独特的文化背景,和社会特征,如果硬要将二十一世纪那些东西灌输给谁,只怕最后会害了那人吧。要知道那种思想对这个年代来说是很惊世骇俗,也不能适应当前形势的。
  而我,只要做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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