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敛财手册》第19/233页


  他带她去看泡着毛竹片的水塘,告诉她怎样打料、捞纸,把纸浆做成湿纸;他带她去花房看茶花,彼时不到花期,茶花枝叶却是繁茂,他告诉她怎样让一株茶花开出两朵不同颜色的花;他带她去鸟市,告诉她哪是画眉哪是黄莺,还告诉她八哥鸟要修剪舌头才能学会说话。
  杨萱走得累了,三舅舅将她抱在怀里,用斗篷严严实实地包着。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厚。
  杨萱就问:“三舅舅,大舅舅和舅母他们都是里面穿棉布衣裳,外面套着麻衣,你为什么把麻衣穿在里面,不嫌弃麻衣扎人吗?”
  三舅舅梗一下,低声道:“我皮厚,不怕扎。”
  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外祖父的棺椁入土,三舅舅晒的纸也好了。
  杨萱与三舅舅一起将成纸一张张从烘壁上揭下来。
  这就是原纸。
  得到原纸后,再用排笔和毛刷将事先调好的涂液刷到纸面上,晾干压平,就得到漂亮的纸笺。
  纸笺光洁如玉,隐约有好看的暗纹。
  三舅舅笑着问她:“萱萱,你给纸笺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当时水田衣正时兴,三舅母就穿了件灰蓝、青碧和湖绿几色拼接而成的水田衣。
  杨萱随口便道:“水田笺。”
  三舅舅和煦地笑,“好,就叫水田笺。”
  这样清雅的通达的三舅舅,绝不会不知道被家族逐出是怎样的后果。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就像前世的杨萱,纵然手里捧着上千两银子,衣食无忧,可事到临头,谁有能给她撑腰,给她依靠,还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何况被除族,根本不可能带走公中的半点财物。
  三舅舅不曾有过差事,也不知是否藏有私房银子,倘若两手空空地出去,他又如何安身立命?
  杨萱辗转反侧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两眼乌青地跑去正房院。
  辛氏正站在门口,低声跟文竹吩咐早饭,瞧见杨萱,将手指压在唇上“嘘”一声,“你爹爹连日赶路太过疲累,现下还睡着,你跟阿芷说声,今儿上午就别过来了。”
  杨萱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道:“娘写信给三舅舅,叫他来京都吧。大舅舅不要他,萱萱要,让三舅舅住咱们家里。”
  辛氏骤然又红了眼圈,哽噎着道:“萱萱真是长大了,总算你三舅没白对你好。我稍后就写信,三舅舅知道你挂念他,定然很高兴。”
  杨萱慢慢踱回玉兰院,从长案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小的木匣子,匣子里装着她攒下来的私房钱。
  她跟阿芷一样,从六岁起,每月都有二两银子月钱。她平常没有花用的地方,最多就是趁春桃春杏出门的时候,让她们带回一把窝丝糖来,也不敢多买。再就是灯节或者庙会,自己做主买几样好玩的小物件。
  这三年已经攒下来五十多两银子,倒是还有十几只过年得来的小小银锞子。
  合起来约莫六十两。
  如果辛渔来京都,十有八~九是不会在家住的,杨萱想把这些银子送给三舅舅,两个人省着点花用,用上三五年不成问题。
  打算好,杨萱稍微安下心,铺开一张裁好的宣纸,准备替三舅舅抄卷《金刚经》以保佑他不被邪祟入侵。
  而此时杨修文已经起了身,正与辛氏一道吃早饭。
  辛氏便提起杨萱,“……最近懂事许多,你不在家的时候,就指望她跟阿芷陪我解闷。刚才也说,要写信给三舅舅,让他住进咱家。我也是这个想法,不如让三弟进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杨修文叹一声,“三弟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当时扬州有头有脸的文士都在场,知府老爷也派了门客过去观礼,还有秦铭。他路经海陵,特特赶了去。真是颜面尽失啊……你写信吧,他要是想来就过来,给他寻处安身之地。”
  秦铭也曾在白鹤书院就读,跟杨修文和辛氏都认识。
  辛氏便问:“秦铭去海陵干什么?”
  杨修文道:“他近日得了盐运使的差事,正视察淮南盐场。具体的,我不便多问。”
  盐务向来是朝中之重,盐运使又是个肥差,杨修文避嫌也是应该。
  辛氏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迟疑着问:“秦铭是不是跟随了靖王?”
  启泰帝年事已高,精神不济,今年开春将六部交给了几位皇子掌管。太子负责吏部与兵部,而靖王负责的就是户部。
  若非自己人,靖王怎会允许秦铭掌管油水这么足的差事?
  杨修文未答,却也没有否认。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
  辛氏心里有数,低声道:“中元节时,阿萱曾问起太子,她说太子虽暴戾,但当今圣上相信他,愿意将江山交给他,咱们身为臣民,也只能顺服。我听着也有几分道理,太子已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倘或更改,于黎民百姓而言未必是好事。”
  杨修文摇头,“瑶瑶,这事儿势在必行。当年岳父在世时,跟靖王有过协议,岳父合书院之力助靖王登基,靖王则应诺以后立白鹤书院为江南第一书院。这次,大哥还告诉我一件隐秘之事……”四下张望番,声音压得更低,“当时岳父并没有答应,可他送靖王出门正好遇到高旻寺的高僧法证大师,法证大师说靖王头顶有紫气闪现。”
  紫气东来是祥瑞之兆。
  辛氏默然,随即又道:“但圣意已决,而且张皇后故去已有十年,中宫始终空虚,可见圣上对张皇后仍未忘情,又岂肯轻易废黜太子。我倒是觉得,不管是太子即位或者靖王,只要能恪守本心为民请言,已经不辜负父亲当年的教导了。”
  “话不能这么说,白鹤书院现有弟子不过八十余人,而南麓书院每年弟子逾二百之数,难道瑶瑶不希望看到白鹤书院超过南麓书院,成为江南书院之首,将岳父的心血发扬光大?”
  杨修文放下手中碗筷,起身拍拍辛氏胳膊,“瑶瑶安心养胎,这事交给我,后天面圣,我打算讲《大学》。”
  “师兄,”辛氏随之起身,“为人君止于仁,可为人臣也要止于敬啊。”
  杨修文顿一顿,“瑶瑶,朝政之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第16章
  再过数日,大雪沸沸扬扬地飘落下来,一夜之间,将亭台楼阁妆点得一片银白。
  便在这冰天雪地里,隆福寺的腊梅冒着严寒绽出满树娇嫩的黄花,傲首挺立在枝头。
  夏怀宁寻只陶土罐子,一大早跑到隆福寺,跟小沙弥左缠右磨,终于讨得数枝半开的腊梅,踏着满地积雪去了杨家。
  杨家也种了两株梅,不过是红梅,要到正月里才能开花。
  这种天气,能看到含苞初放的鲜花,再赏心悦目不过。
  杨桐大喜过望,仔细打量番遒劲的梅枝,俯身嗅了嗅,笑道:“这两枝开得好的给父亲插瓶里,这两枝还没开的送到母亲屋里。”
  说着找出一对定窑的细颈广口梅瓶,灌少许水将梅枝分别插上了。
  杨修文不在家,两人将梅瓶交给松枝后,径自去内院。
  刚走到正房院门口,正见杨芷姐妹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杨萱穿件镶了兔毛的嫩粉色夹袄,外面披着连帽大红羽缎斗篷,帽沿上也镶着兔毛。辛氏怕她冷,将帽子系得紧,那张莹润如玉的小脸被雪白的兔毛笼着,如雪后晴空般明净清澈。
  而眸底笑意未散,娇俏动人。
  夏怀宁看得双眼发直。
  这才是杨萱该有的样子,穿着鲜亮的衣裳,过着悠闲的生活,被家人娇着宠着,而不是前世那样,一年四季都穿得灰突突的,像是老气横秋的妇人。
  以后他也会小心地呵护她,让她每天都笑意盈盈。
  想到那个美好的将来,夏怀宁满腹都是柔情,急急地招呼声,“师妹。”
  杨萱没吭声。
  杨芷笑着福一福,“大哥,师兄……这腊梅真漂亮,从哪里得来的?”
  杨桐笑道:“怀宁从隆福寺求的,送给母亲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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