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第201/288页
果然是少年心事,少女情怀啊。
殊不知冯淑嘉见了萧稷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怀春少女面对情郎时的羞涩娇嗔,而是急急地追问他:“你怎么和荔山居士认识的?”
竟然是连日常的招呼也来不及客气一下。
萧稷心里的欢悦瞬间散了一大半。
方才看冯淑嘉脚步那么快地迎上来,他还以为人家是冲着他来的呢,却原来果如他猜测的那样,是为了荔山居士。
忍着心酸,萧稷将提前想好的说辞奉上:“我少时曾和居士有过一面之缘,有缘得过他几日指导。今日来山里踏青,意外得见仙踪,便小酌几杯,畅叙离别之情。”
那还真是巧!
冯淑嘉在心里撇撇嘴,并不相信。
眼前的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以至于对于他的话,她总要费心思量一番,细心地甄别,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冯淑嘉一脸歉意,言不由衷地说道,“要不,我这就离开?”
萧稷看着冯淑嘉水汪汪的眼底的那抹紧张,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唇,笑道:“没有。是居士特意让我来请你过去的。”
下一刻,就见眼前的小姑娘杏眼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惊喜欲泣,失态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口中喃喃道:“真的?真的是居士让你来请过过去的?”
小姑娘主动来攀他的袖子,萧稷心里原本熨帖极了,就如那路旁迎风绽放的春花,然而一想到眼前人的失态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荔山居士,那朵刚刚开到一半的花儿,顿时又枯萎凋谢枝头……
低头看到冯淑嘉满脸的惊喜和期待,萧稷到底不忍心她失望,重新扬起唇角,道:“是的。”
然而这笑意多少有些勉强。
可惜面前的小姑娘非但没有看出来,反而因为他的这句话,激动地丢开他的袖子,双手掩面,杏眸里盛满了一汪水,似乎稍一眨眼,就会落下来一般。
可见是激动得难以自已了。
萧稷顿时觉得心情愈发地不好了。
“你,别哭了……”萧稷忍着心酸,好心安慰道。
谁知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小姑娘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嘤嘤嘤。
然而嘴角却是高高地扬起。
萧稷觉得自己这纯属是自找的,却到底不忍也不愿意冯淑嘉的失态被别人看去了――尤其是惹哭冯淑嘉的荔山居士,哼!
萧稷上前一步,挡在风口,免得春风吹干泪痕,伤了小姑娘娇嫩的肌肤,也暗戳戳地挡住了荔山居士看过来的视线。
小院的藤萝架下,荔山居士看着萧稷这番体贴爱护,看着两个几乎挨在一处的人儿,点点头,嗯,他果然没有看错!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呐!
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冯淑嘉拿帕子擦干了泪痕,沙哑着声音低语:“抱歉,方才我失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即便是再见到荔山居士,还有幸得居士的主动相邀,让她高兴激动得无以复加,可那也不该在一个外人面前嘤嘤啜泣啊……
重生之后,除了父母家人,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不论是难过至极,惶惑不安,还是激动欢喜。
面前的人,在方才开口劝慰她的那一瞬间,似乎一下子打开了她心里紧锁的城门,让她再也压抑不住里头堆积的委屈和欢悦,失去了以往的自制,任由眼泪落了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或许,是因为和眼前的人越来越熟悉了吧。
也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人自打出现起就一直沉稳若定,自觉或是不自觉地帮她分担那些坎坷荆棘,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就从心底信服他,甚是是开始想要依赖他……
冯淑嘉心里一惊,暗暗地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她怎么会这么轻忽惫懒,差点就对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人深信不疑,甚至是将心里的秘事泄露。
他,究竟有怎么样的魔力,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迷失……
萧稷看着眼前才刚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见她脸上的柔弱突然一扫而空,继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又客气冷静,总觉得自己方才伤心之际,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二百九十三章 承春
荔山居士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身量修长苗条,比同龄的女子高出许多,所以方才远远地一看,他才会误以为对方已经及笄了;杏眼如水,桃腮绯红,柳眉弯弯,五官细看来柔美娇艳,然而长在一块,却无端生出一股子飒爽英姿来,放在女孩子堆里,未必是最绝色的一个,却让人一眼就能够认出啦。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荔山居士吃惊的是眼前的女孩子身上那股子超出年龄的内敛和沉稳,恍若是一个历经半世浮沉的中年人一般,就是站在历经灭族之祸,肩负再起重责的萧稷身边,也毫不逊色。
怪不得,萧稷会对她另眼相看,呵护有加。
荔山居士想,即便是没有武安侯的恩情在前,只要两人有缘得见,只怕萧稷也会被眼前的少女独特的风姿神韵所吸引吧。
荔山居士在那厢细细地打量冯淑嘉,冯淑嘉也悄悄地打量着他。
三年未见,哦,不,应该说是一世未见了,眼前站着的大名鼎鼎的荔山居士,正是人们所以为的那样风姿飘逸神情超然,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飞升而去一般。
然而冯淑嘉很清楚,这不过是他装出来骗世人的表象,真正的荔山居士,其实人后有些像老顽童。
当然了,老顽童也不过是荔山居士刻意做出来的模样,似乎唯有如此疯疯癫癫的,他才能在这个世间安存一般。
冯淑嘉想,其实荔山居士和身边的这位君公子还真是相似,一样的神秘莫测,哪怕她前世得他庇佑多年,能够有缘得见众人见不到的一面,可是也未曾真正走进荔山居士心底,看清楚他真正的模样。
一如现在的她。
冯淑嘉忆起前世,慨叹今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而一旁的萧稷见这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深情赞赏而探究,一个深情神往又神伤,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一般,顿时不乐意了。
“居士不是要看冯姑娘仿作《荔枝图》吗,是在这院中,还是去书房里描摹?”萧稷出声打断二人的沉思。
方才过来的路上,萧稷就已经和冯淑嘉事先打过招呼,是以她此时闻言并不惊讶。
当然了,萧稷也不敢明说自己早就“偷窥”过她月下赏《荔枝图》一事,只说是从别人哪里听说来的,说是她前年给白氏祝寿的那幅《荔枝图》和原作极为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冯淑嘉当初作《荔枝图》时,并未想过隐瞒别人,或许潜意识里还有些盼望消息能散出去,被荔山居士得闻,能有机缘再见前世的恩人。
所以此时听萧稷这么说,冯淑嘉并没有多想。
“在居士面前,小女子怎敢卖弄。”冯淑嘉照常理谦虚一二。
虽然她记得荔山居士的深情厚恩,但荔山居士此生却是第一次见她,她要是表现得太过于随意亲近,只怕会惹人生疑。
荔山居士爽然笑道:“冯姑娘谦虚了。里面请。”
院子里虽然有石桌石凳,然而本就是为了闲暇休憩而设,并不适合作画。既然萧稷说冯淑嘉画技了得,那他倒真的想瞧一瞧对方真正的实力。
进了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陈设,只不过今生少了她的打理,显得有些杂乱,灰扑扑的。
冯淑嘉克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要去清扫打理的冲动,装作第一次上门拜访的模样,由着荔山居士介绍引路,又拿出笔墨纸砚。
荔山居士本想招来书童磨墨,却被萧稷拦住了。
“就不劳烦居士劳碌安排了。”萧稷笑得坦然,“就由在下代为磨墨吧。能亲自参与天下第一仿作《荔枝图》的绘制,在下与有荣焉!”
天下第一仿作?
冯淑嘉讶然抬头望向萧稷,这夸得也太直白过分了一些吧。
荔山居士是过来人,将萧稷的这点亲近佳人的心思看得清楚明白,当然不会从中捣乱。
冯淑嘉不知萧稷身份尊贵,又早就托他做过不少的要事,此时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见荔山居士点头应下,便凝神静思,沉稳落笔。
荔山居士在一旁闲坐喝茶等待,两个人配合得宜,不由地笑着摇摇头,少年儿女啊,青春少艾,柔情缱绻,真好!
先时刚落笔时,想着有荔山居士这个前世的老师在,冯淑嘉一来紧张,二来就像是所有的学生都想在老师面前证明自己一样,落笔难免慎之又慎,然而画着画着,她就渐渐地忘了此生身在何处,完全沉浸在以往作画的心境里,笔随心走,流畅自然,渐入化境。
墨色渐渐地在宣纸上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