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谋》第88/110页
贺兰粼无有波澜,像是早知晓此事。
他替路不病问董无邪,“若路侯不肯答应,你是否宁愿毁去这药材也不肯给他?”
董无邪低头道,“是。这是臣祖传的宝物。”
路不病坐在轮椅上,一时无比纠结。
他着实没想到,董无邪会提出这么个难题抛给他。
天知道他有多想站起来?可是难道他要为了站起来,辜负……李温直,另娶董昭昭吗?
说来也是可笑,李温直自认是李大仁的未亡人,梦里还在喊着李大仁的名字,与他并无半分关系。就算他娶了董昭昭,也着实谈不上辜负二字。
董无邪刚硬不折,不会做丝毫的让步。
贺兰粼这几日眼疾复发,久坐容易疲乏,便留下董无邪和路不病二人单独在大殿中。
临走前他对路不病说,“娶与不娶,你自己定夺。但若决定要娶,便是真娶。你和董无邪都是襄助朕的有功之人,朕不会有所偏私。”
第47章 抉择
贺兰粼离去后, 剩董无邪和路不病站在原地,四目互瞪,相对冷寂。
两人曾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都是很小就投奔了贺兰粼,这么多年来一块吃一块睡,一块学本事, 一块挨骂受罚。即便时常有小龌龊,也都是事后就忘,从未真正记过仇。
而此时,他们却像水与火互不相融, 完全站在了对立面。
“昭昭有什么不好?”
董无邪率先开口问。
路不病缄默片刻, 极是为难,“昭昭哪里都好, 可她只是咱妹子,我对她并无男女之间的那种情。你凭什么非要强迫我娶她?这样对昭昭真的好吗?”
董无邪冷淡道, “我没强迫你,昭昭也没强迫你,你爱选什么选什么, 都是你自己的决定。而且, 你也不用管这样对昭昭好不好, 这件事本来就是昭昭的意思。”
双目灼灼, 一字一顿地说, “她,要, 你。”
路不病彻底没话了, 他真不明白自己这副残躯到底哪里值得喜欢。
他此刻内心无比煎熬痛苦, 一方面万难割舍与李温直的情分, 另一方面又极度渴望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重上马背、重归沙场,建功立业。
当废人的日子他受够了,人人鄙视人人唾弃,人人都骂他一句“路瘸子”,真是生不如死。
路不病道,“我没法现在就回答你。”
董无邪想了想,开出了期限,“三日,三日之内你好好想想,总够了吧?我家这药是从冰库里挖出来的,三日之后就会自然消解腐烂。三日之内,只要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到公主府找昭昭,她会一直等你。”
路不病的脸色阴得如欲滴出水来,嗯也没嗯一声。
董无邪自觉与他无话再说,大步离去。
“你这么做一定会害了昭昭的。”
路不病忽然攥着拳头隐忍地开口,“就算我为了你家的药而娶了昭昭,你觉得那是真正的夫妻吗?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她说了,她知道你的心在别人那儿,就不要你的心了,她只要你的人就足够了。”
董无邪扬着黑眉,刻意反驳路不病的话,“交易不交易,我妹妹的开心,才最重要。”
路不病空惘惘地滞在原地。
不要心只抓住人就足够了?
昭昭从小就霸道刁蛮,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抓到手才肯罢休,所以她现在费尽力气来抓他了。
偏生她开出的条件,还带着绝对的诱惑,让他根本无从拒绝。
昭昭算是把他的死穴拿捏紧了。
路不病得到了重生的机会,本该欣喜若狂,然此时却颓然失落,仿佛三魂六魄齐齐都丢了。
他晓得这世上没有白来物,人家恩赐给他的东西,须得他也拿要紧的东西去换。
他纠结无比。
在下人的随护下,路不病滑着轮椅出了宫。
坐在马车上看见建林城那些男男女女走在大街上,双腿完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蹦就蹦想跳就跳,路不病真是羡慕无两。
若他不是个瘸子,他就不用割舍什么,也不必陷入这两难的境地进退维谷了。
回到别院时,李温直正扶着李壮在亭中散步。李壮气色见好,想来是这几日的药起了作用。
李壮感念路不病的恩德,见路不病来了,便上前拜见。
“路侯爷。”
路不病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声,一双茫然的眼睛尽数落在李温直身上。
她今日虽没穿麻布丧服,头上却仍别着那一朵白绒花,白得纯洁,白得刺眼,仿佛时刻在提醒旁人,她是一个寡妇。
路不病盯着那朵白花,欲言又止,心如坠入无底洞,怎么也找不见出路。
李壮看出路不病与女儿有话要说,自己在不方便,便知趣地退开了。
路不病颤抖着双唇,见李温直姣好清素的面庞,心中不胜爱怜。要他就此舍弃她另娶别的女人,委实万难做到。
一时间,他那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都消散了,甚至连腿好不好也暂时忘怀了,他只涌上一股强烈而汹涌的冲动――若是能和李温直厮守相伴,就算是一辈子当个瘸子废人,他也可以忍受。
路不病那粗糙如砂纸的五根手指抬起来,欲碰一碰她细腻的脸蛋。
可李温直站在原地,微垂着脑袋,与路不病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他的动作不加理睬。
“路侯爷,小女谢谢你,”她淡淡说,“你帮我救了阿耶,还把这么漂亮的一处宅子给我们落脚,这恩德委实难以报答。”
“举手之劳罢了。”
路不病把手收回去,嘴巴干干的,嘶哑地说,“大仁……大仁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不晓得叶君撷在那地方放了炸药,还提前引燃了。你,你原谅我罢。”
提起李大仁,李温直很明显地恸颤了一下。她眼角的红肿好不容易才消一些,此刻又溢出丝丝的泪来。
“不怪你。”
她挤出几个字。
路不病深深自咎,若是当日被炸死的人是自己,此刻他也就不必遭受如此苦楚,不必在此两难中抉择了。
“你与他,已经成婚了?”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想问问她这一身素服是怎么回事。
李温直目光飘远,双唇淡若无色,仿佛李大仁还在她眼前。
“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师兄,我和他本来是要相伴在一块的。”
路不病听她痴痴说着,不曾看自己一眼,蓦然感觉自己宛如一个丑角,乱入她和李大仁之间的丑角。
他总算明白,为何当初他和她荒唐一夜后,她会那么悲伤难过了。原来他根本就不配拥她,她的心、她的一切思绪都是李大仁的。
路不病怅然若失。
明明没得到过,却好像突然什么东西被挖空了。
“如果,如果我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