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啼》第19/107页


  应笑一顿叮叮当当,某个时刻突然觉得客厅里面不大对劲――鸦雀无声,没动静了。一大活人在客厅里,时不时动弹一下,总归会有一点声音,或者是沙发的声音,或者是拖鞋的声音。
  “糟糕……”应笑立即探出脑袋,一看果然,穆济生坐在沙发上,翘着长腿,一手搭在膝盖上面,一手撑着左边扶手,睫毛低垂。
  “穆济生!!”应笑喊,“别睡!!!你一睡觉就醒不了了!!!马上就好!”
  “……”穆济生勉强睁开自己的两只眼皮,努力撑着,远远地望着应笑。因为困,他上眼皮略略眯着,眼珠儿只露出一半,目光显得有一些直,迷迷糊糊地,“嗯……没睡。”
  应笑说:“记住了啊!别睡!”
  “嗯。”
  十分钟后,应笑端着一碗挂面走出来时,十分无语地发现……穆济生还是睡着了。他很不乖。
  他这一回换了姿势。穆济生将一个抱枕扔到了沙发背上,令沙发背高了一截,而后呢,上身靠着沙发,头靠着抱枕,抱着胳膊,就睡着了……应笑沙发是个布的,直接靠墙。
  应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狗男人睡着了也很帅。穆济生头略略垂着,睫毛长长的,鼻梁高高的,嘴唇薄薄的,正紧抿着。
  “……”应笑想:算了,他这么困,要不然睡一会儿吧,两个菜是可以热的。
  不过,很快,应笑就发现穆济生的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很快,穆济生的一边肩膀缓缓缓缓地往下滑。
  “噫!”应笑怕他一头栽倒,赶紧扶住。
  而后应笑觉得,把穆济生正回中间,他估计也坐不住,两边什么都没有,坐着睡觉不是个事儿,干脆直接扶他躺下算了。
  于是呢,小心翼翼地,应笑把着穆济生的两边肩膀,一点一点扶着躺下。
  然而应笑显然过于低估一米八六又常常健身的成年男人的体重了。她才刚刚搬动一点,就觉得手里重量完全超出她的预估,穆济生的半截身体竟一下子落在沙发上!自由落体。而前一秒还用力地抬、努力地搬,试图或者说妄想力挽狂澜、想不吵醒穆济生的应笑也被带得向下一扑!!!幸好应笑比较及时地用两只手撑住了沙发。
  完蛋……应笑想:如果这样都不醒来,那穆济生就是死猪了。
  事实证明穆济生并不是死猪。他轻轻地睁开眼睛,望着此时撑在自己耳朵两旁的应笑。
  二人隔着二三十公分,四目相对。
  不上班,应笑长发没扎起来,又长又顺的黑头发由两边儿散落下来,穆济生依稀觉得自己耳朵也痒痒的。
  中午光线正好,应笑能从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过了会儿,穆济生悠悠地问:“……你干什么?”语气好像被强了似的。
  “啊,那个……”应笑有点讷讷的,她立马站了起来,说,“穆济生,你刚刚睡着了。我就觉着,睡觉还是躺着好,就……嗯,没搬动。”
  穆济生用他一只手遮着眼睛,歇了几秒,而后缓缓坐起身来,说:“抱歉,还是睡着了。”
  “没事儿……”应笑问,“吃饭吗?”
  “嗯。”
  穆济生都已经来了,应笑不好叫他出去,道:“那,不然就在这儿吃吧?”
  “好,谢谢。”
  于是应笑拿了筷子,叫穆济生坐在餐桌靠大窗子的一边儿,自己则是坐在穆济生的右手边,两人隔着一个桌角。
  穆济生看看她,问:“应医生不一起吃吗?”即使只是眯了10分钟,穆济生也感觉好多了。精神多了。
  “不了。”应笑本能地回答道,“我每周二睡大头觉,九点才起,九点半才吃早饭,所以中饭也比较晚,一点左右呢,现在不饿。”
  “哦,”穆济生似笑非笑地望着应笑一眼,“每周二睡大头觉,九点半吃早饭,一点吃午饭,但每个星期都是上午十点多钟就做好了。”
  应笑:“…………”
  被抓包了。这个人也反应太快了。
  她不说话,只用犀利的眼神儿盯着对方,穆济生倒老神在在的,半晌以后应笑输了,说:“你好烦呐!”
  穆济生两边唇角轻轻一撩,又笑了,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吃起面条来。
  两个人边吃边聊。
  “穆济生,”应笑问,“你昨晚上没睡觉吗?”
  “没,”穆济生仍吃着挂面,“一个孩子被转过来。母亲34周羊水破了,县医院的判断有误,止宫缩、保胎,结果发生严重感染,我组织了抢救。现在最新医疗指南是34周以上就生出来。另个孩子有脑出血和脑积水,有脑损伤,双侧脑室严重扩张,脑白质也变薄了,他的情况确实不好,父母可能选择放弃。”
  “啊……”
  “另外,我在组织NICU第一届reunion。”
  应笑问:“什么是reunion?”
  “美国那边NICU每年组织reunion。NICU出去的小宝宝们每年一次回到医院来,参加聚会,认识彼此。医院提供机会,让孩子长大以后回来瞧瞧NICU――一个救过他们的命的地方。如果没有NICU,他们可能没有机会见到父母、见到世界。他们可以认识认识他们的第一个‘邻居’――左右两边的小朋友,也感激爸妈、感激医生,珍惜自己被挽救的珍贵生命,过好人生。中国没有这种活动,我想试着推广推广。”
  “嗯。”应笑撑着一边下颌,看穆济生吃挂面。
  就觉得,这个人真温柔啊。
  虽然有时候也挺贱的吧……
  …………
  穆济生很快就吃完了面。
  应笑知道他要睡觉,推开凳子,走到茶几边,拿起桌上的几封信,放在穆济生手边上,说:“别忘了你的东西。”这些信封是穆济生刚从医院带回来的,他还没回家。
  穆济生说:“嗯。”
  应笑随口问;“这些是什么?”
  “家长们寄来的信。”穆济生道,“每个患儿出院回家时,我都会跟他们父母说,等孩子过了半岁或者一岁,可以寄点照片过来。有些家长没上心,但也有些家长上心了。”
  “啊……”应笑问,“你能记得你接诊的每个患儿的名字吗?”
  “因为黄疸简单观察两三天的可能不行。”穆济生说,“但是住院一周以上的……都记得。”
  “好厉害……”应笑问穆济生,“我能拆开也看一看吗?”
  穆济生稍犹豫了下,然而立即便点头道:“可以。”
  “谢谢。”应笑轻轻撕开信封,发现里面果然都是照片。
  哗,一大沓,晒宝之心彰明较著。
  两人坐在桌子前看。
  应笑看过一张,便用手按着,推给穆济生,穆济生则用他长长的几根手指拖到面前,再仔细看。因为不想弄脏衣袖,穆济生把黑衬衫的袖子挽起了一截。此时小臂露在外面,强壮有力,性感极了。
  照片里的小宝宝们大约都是半岁上下。是穆济生在云京三院经手的首批患者。
  他们全都非常可爱,其中一些趴在垫子上,头抬得高高的,另外一些已经能坐了,两手撑在身体前面,像一只只的小青蛙,有一些在吃手,有一些在吃脚,还有一些在玩玩具……
  应笑知道,穆济生把孩子照片全都好好地保存着,其中一些甚至被他给贴在了办公室写字台边的大白墙上。
  最后,应笑看完最后一张,推给穆济生,穆济生也同样看过,抬起眼,二人再次四目相交。
  七八秒后,应笑轻轻移开目光。
  穆济生没再说话,他拿起瓷碗,走进厨房。
  “穆医生!”应笑回头,“碗放那吧!我洗就好!”
  “不用。我洗了吧。”穆济生的声音传来,他背对着客厅餐桌,背影高高大大,两条腿长长的。
  于是应笑不再说话了。
  两三分钟后,穆济生的磁性声音才又重新传了出来:“应医生,哪个毛巾是擦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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