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之若木》第19/39页


  砰的一声,防盗门关闭,站在门外,邓恩雅觉得,她和周一鸣这对恩爱了六七年的夫妻,从此心各一方,形同陌路。
  周一鸣木然地立在房间内,忘记了额角正在流血,也忘记了伤痛,身与心瞬间凉透了。他搞不明白,那么多养小三、小四甚至小X的男人,人家都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为什么他仅仅跟一个小员工拥抱了一下,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肉体出轨,而老婆竟然反应如此强烈?是他周一鸣太倒霉,还是邓恩雅太没有胸怀容忍?似乎都有一些,但似乎又都不是主要原因。说实话,如今这个年代,男人们在一起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女人,尤其是稍微有点身份的男人,哪一个身边不是美人环绕?要是除了老婆之外再没有别的女人,在他们这个阶层的男人来说,不但令人惊讶,更令人嗤之以鼻,是没有本事的象征!平心而论,他周一鸣已经够本分的了,这么多年来,不说万千宠爱集于邓恩雅一身,也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疼着她,实实在在地在她划定的圈子里生活、工作,并没有什么越轨的地方,为什么他稍微将腿迈出她规定的圈子一小步,逢场作戏地跟一个小女孩戏耍了一番,她就如此绝情?如果是生在古时候,像邓恩雅这种醋意十足的女人,哪个男人敢娶?
  唉!
  周一鸣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额角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满脸血道道儿的狼狈样子,嘴角一咧,凄惨地笑了。
  周一鸣啊周一鸣,你说你这都过的啥日子?你站着不比别的男人矮,躺着不比别的男人短,为什么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呢?看看人家那些大老板,哪个不是前拥后抱左右逢源?怎么一轮到你,还没等发生什么,立刻就搞得鸡飞狗跳一团糟呢?
  正自叹自怜着呢,电话铃声响了。
  周一鸣慢吞吞地走过去,伸手捞起话筒,没好气地喊道:“谁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黯然地说:“一鸣,我是妈妈,你跟恩雅究竟怎么了?”
  是岳母刘苏贞!
  周一鸣吓傻了,握着话筒不知如何是好。自结婚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对岳母这样不恭敬过。罢罢罢,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谁想到这个电话会是他那位比亲妈还慈祥的岳母打来的呢?不过,岳母的电话也让他吊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看来邓恩雅是回娘家了。
  “一鸣,你能跟妈说实话吗?恩雅她一回到家里就哭,哭得直呕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问她话也不说。你说说,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
  周一鸣垂头丧气地站在那儿,听着老丈母娘的责问,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一鸣,妈妈是快入土的人了,本不想多过问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可是看到恩雅那种伤心欲绝的样子,妈妈这颗心……你岳父去得早,妈在这世界上只有恩雅一个亲人了,妈妈不想看着她痛苦伤心啊。一鸣,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事情才吵成这样子,妈想知道,你能如实跟妈说说吗?”
  邓恩雅的母亲是个小学教师,因为膝关节的问题,行动比较困难,因此提前退休在家休养,平时虽然不跟他们夫妻生活在一起,也从来不像周一鸣的父母一样,动辄就想干涉他的家事,可不知为什么,周一鸣对她是敬大于爱,怕大于敬的。更何况这次吵架,主要原因在他这边,该怎么向老人家交代呢?
  听着岳母慢条斯理地问话,周一鸣只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沉默良久,周一鸣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仍然讷讷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倒是说话呀,一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恩雅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就告诉妈,妈妈好好批评她!不管怎么说,你们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拌嘴也是正常的,可你们这么闷嘴葫芦似的,一个光知道哭,一个又一言不发,到底是怎么个说法?是不是要妈妈跪下来求你们,你们才会开口?”岳母的口气严厉起来,带着说不出的痛楚。
  周一鸣手心里全是汗水,心跳得像刚跑完马拉松比赛。他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岳母的个性他是了解的,如果他这边不解释清楚,老人家就会逼问恩雅。她做小学教师做出了职业病,如果亲人犯错误,她是绝对不会视而不见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尤其是对她唯一的女儿恩雅,更是要求严格。
  周一鸣将话筒从右手换到左手,像捧着一只小刺猬一样,扔不了捧着还扎手,“妈……这事……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做了让小雅伤心的事,妈,您……您就不要责问小雅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惹她生气了。妈,您让小雅听电话好吗?”
  话筒里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唉!你们都已经老大不小了,怎么遇事还这么草率呢?一鸣,不是妈妈说你,也不是妈妈偏袒恩雅,一个大男人总是要大度一些才好,是不是?妈是过来人,有切身的体会,心胸狭窄、遇事不冷静是要闹出大乱子来的。你的岳父他……一鸣,你明白妈妈的心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妈妈都不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啊。”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叹着气,念叨着。显然,恩雅不愿意接听他的电话。
  “是,妈妈,一鸣知道错了,请您转告小雅,一鸣会深刻反省,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了。”
  “好吧,一鸣,妈会把你的意思转告恩雅,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等她平静一些,妈就让她回家。妈妈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听着老太太的话,周一鸣简直有些无地自容了,如果有个地洞,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好躲避开岳母这无言的责备。
  放下电话,周一鸣这才发现汗水顺着脊背直流下来,湿透了棉质T恤。

  第47节:想你,来看我吧(1)

  第十九章 想你,来看我吧
  邓恩雅斜躺在母亲的大床上,傻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刚刚狂吐了一番,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但脸色还是非常难看,惨白如纸。
  母亲跟周一鸣之间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当母亲招手要她接听电话的时候,她愤怒地转过身子,给了母亲一个背脊。
  此时此刻,她不想听到任何周一鸣的消息,何况是他的声音。这个背叛了感情的男人,他还有什么脸面要求她接听电话?那些苍白的解释能抵得过她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事实吗?见他妈的大头鬼去吧!她再也不想继续上当受骗了!她再也不要在那形同虚设的婚姻里当一个跑龙套的小丑了!
  母亲放下话筒,扶着双膝艰难地挪过来,在邓恩雅的身边坐下。
  “妈!”邓恩雅突然坐起身,像个孩子一样,搂抱住老人的脖子,再一次失声痛哭。
  刘苏贞用她干瘦的胳膊环抱着女儿,就像她小时候受了同学欺负来向妈妈哭诉求救一样,轻轻拍打着邓恩雅的脊背,迟缓而又柔和地说:“小雅,别哭了,妈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老哭的话,会把眼睛哭坏的,是不是?小雅,什么都不要说了,虽然一鸣他没说为什么,可妈妈已经明白了,妈知道这一次是他对不起我们小雅,让小雅受委屈了。可是,妈是过来人,知道男人的脾性,要是你就这么咬着牙坚持不理他,他假如真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吃亏的还是我们女人啊!”
  邓恩雅趴在母亲怀里,哭得泪眼模糊。虽然她没有告诉妈妈一个字,可听妈妈的口气,似乎一切都在她心里装着了。都说养儿防老,她倒好,不但没有能力侍奉老了的母亲,竟然还要给她添乱,让老人家跟着自己担惊受怕。想到这些,邓恩雅心如刀割,哭得更伤心了。
  刘苏贞沉重地叹了口气,默默凝视着女儿耳垂上那颗肉赘,内心也是一阵阵凄惶。这颗肉赘,跟她丈夫邓如松的如出一辙。每当她看到女儿耳朵上这个标记,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邓如松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她不希望女儿重蹈她的覆辙,可是眼下看来,女儿的婚姻正如当年她的一样,是遭遇红灯了。虽然两个孩子都没跟她说什么,可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听到女婿那吞吞吐吐的解释,一切也就明白了,一定是一鸣那孩子没把握好自己,做了让小雅受不了的蠢事。然而作为母亲,她又能怎么说呢?
  为什么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的相似?难道这就是命?
  刘苏贞仿佛又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
  想当年,刘苏贞和邓如松也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结婚多年还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学校里的同事都说,他们俩是一对金童玉女,此生此世怕是再难分开了。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由人说了算。在恩雅十岁那一年,邓如松接到教委的通知,去浙江的海宁参加一个全国性的会议。结果,在那次会议上,他重逢了多年不见的初恋女友,那个女人的丈夫另有了新欢,所以他们离婚了。再次见到邓如松,那个女人自然悲欣交集,尽管邓如松一再申明,他已经有了老婆和女儿,而且过得非常幸福,可会议结束后,那个女人还是将电话打到了他的家里。

  第48节:想你,来看我吧(2)

  刘苏贞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容不得邓如松做任何解释,带着小恩雅回了娘家,任凭邓如松苦苦哀求,反复解释,脾气执拗的刘苏贞下定决心不再理他了。
  也许正是因为夫妻之间太恩爱了,所以才容不下对方犯一丁点儿错误。
  冷战持续了半年多,邓如松屡次哀求得不到妻子的原谅,他绝望了。在又一次遭到刘苏贞的拒绝之后,邓如松忍受不了痛苦的折磨,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
  当刘苏贞得知消息赶回家中的时候,邓如松已经奄奄一息了。望着妻子同样饱受折磨的面容,邓如松只留下了一句话:“苏贞,原谅我吧,我始终是爱你的!”然后绝望地闭上眼睛,死在了刘苏贞的臂弯里……
  邓如松就这么含恨去了,将一生的遗憾留给了刘苏贞。这些年来,刘苏贞痛定思痛,每每想起这些都会老泪纵横。她知道,是她那份自私的爱才将邓如松活活逼死的!当初如果她能稍微宽容一点,哪怕只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啊!可是,她没有!这给她本来幸福的人生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留下了难以消解的遗憾,也给孩子带来了无法弥补的缺憾。所以,邓恩雅的父亲走了之后,她矢志不再嫁人,独自拉扯着女儿跌跌撞撞地一路走来,并发誓让女儿成为一个心胸大度、宽容平和的女人。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恩雅又继承了她的执拗脾气。这一点,她从女儿决绝的眼神中已经看到了,看到了当年那个眼里绝不掺沙子的自己。人的命运跟性格是息息相关的,刘苏贞悲哀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心头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几乎让她无法承受了。
  然而,刘苏贞还是没有想到,女儿恩雅跟她当年的情形是不一样的,当年她虽然跟邓如松闹冷战,一直不肯原谅他对她曾经的隐瞒,但她的心是纯洁的,始终深爱着邓如松,也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恨也就更深,但是,她的内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接受别的男人,直到现在。
  而此时此刻,邓恩雅的心中却开始浮现出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钱启明,那个能点燃女人热情的男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邓恩雅的脑海中。是的,钱启明是一个能点燃女人热情的男人,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如果不是很强的自控力和传统的家庭伦理观念束缚着她,也许那天晚上,他们之间就已经……
  邓恩雅停止了哭泣,伏在妈妈怀里定定地出神。周一鸣,这个跟她结婚五年之久的男人,除了带给她淡淡的失望之外,如今还给她带来了不可解除的痛苦、悲伤,他们的灵魂已经背道而驰,她还有必要强压住心头的厌恶去跟他委曲求全地过下去吗?既然他已经另有所爱,她是不是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了?
  幸亏没有孩子,否则的话,也许邓恩雅还不能这么快就下定决心。
  在心里默念着钱启明离开时给她的那个号码,邓恩雅被痛苦噬咬得千疮百孔的心,在躁动不安中稍微安定了些。她擦干泪水,凄然地望了一眼沉思中的母亲,然后默默起身,向她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然邓恩雅已经结婚多年,但在母亲家里仍然给她保留着她做女孩儿时的闺房。每次她和周一鸣回来看望母亲,就住在那间虽然面积不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里。
  这里曾经是她和周一鸣的另外一个爱巢,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然而人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正如李清照那首《武陵春》中的悲伤吟唱: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邓恩雅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神思恍惚地走进房间,随手把门关上了。
  一直尾随在女儿身后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的刘苏贞见状,忧心忡忡地叹息着,双手扶着疼痛不堪的膝盖,慢慢挪向书房。
  望着书桌上丈夫邓如松的巨幅遗像,刘苏贞流下了痛悔的老泪。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老头子,你要保佑女儿,让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把小雅身上遗传自我的那部分脾性抽走吧,别让她像我一样心胸狭隘,好吗?爱一个人不等于完全地占有,惨痛的教训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可我们的女儿小雅她又重新走上了我的老路。我早就痛悔了,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不想看到她像我一样,被嫉妒和愤怒撕裂平静的婚姻,毁掉自己的一生啊!你要是已经原谅了我,那就保佑女儿一生平平安安,跟女婿白头偕老吧!
  邓恩雅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木然地望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蜡黄的女人。这是自己吗?这是那个面容沉静、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信心满满不向生活妥协的邓恩雅吗?怎么一夜之间,那种沉静和自信都消失了呢?原来,人是会在一夜之间变老的,不仅是容颜,更重要的是心态。
  的确,邓恩雅突然感觉自己老了,老到连相濡以沫的丈夫都吸引不住了。可是,回顾这么多年来的路程,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让周一鸣心生厌倦。生活上,她竭尽全力地照顾他,照顾他的父母亲;生意上,她奋发图强,从没有因为困难跟他争吵、打闹;夫妻生活过得也非常和谐,虽然她有时候太疲劳,有些力不从心,可也没有忽略周一鸣那种强烈的需求,总是尽最大可能满足他,迎合他,让他感受到作为男人的快乐。那么,周一鸣为什么会背叛这份感情呢?真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

  第49节:想你,来看我吧(3)

  邓恩雅反复思考,还是找不到周一鸣背叛她的理由。也许喜新厌旧本来就是人的劣根,正如钱启明说的……
  绕来绕去,居然又绕到钱启明的头上,难道她潜意识中已经把他当成了蓝颜知己?
  邓恩雅拿起一支笔,心烦意乱地在纸上乱画着,满脑子都是那个只为她开着的手机号码,想忘记都没办法。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邓恩雅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呆呆地望着,下不了决心打还是不打。
  白纸上一片大大小小的星星,像无数只眼睛盯着她。启明星?原来,她已经将他当成了暗夜中引导自己走向光明的启明星了!
  邓恩雅为自己这种怪异的想法感到羞涩起来,捏着手机颓然仰躺在床上。可是,心中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需要向人倾诉,谁是跟她一起分担忧愁的那个人?
  天,渐渐黑下来了,窗外过往的车辆已经亮起了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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