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祸传奇》第47/88页


要是她没有嫁人多好,同样是联姻,赛那沙或许可以放弃做法老,那本就是一件拿生命去搏的终生职业,可能一辈子,也可能只有一天。
阿肯娜媚当然不理会赛那沙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见赛那沙不说话,她只当他接受了拉姆瑟斯的借口,虽然在河边二人落难之时,她瞧着他的傻样子曾想告诉他真话,可惜被寻来的众人打断,后来就不复那种情境和机会了。
说或者不说,赛那沙最后总会知道的,现在突然告诉他真相,说不定剩下的路途反而徒增尴尬。他们是权势撮合下的临时夫妻,阿肯娜媚私以为相处得越少越好,这样才能依从本心,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她咬了咬舌尖,把自己从恐惧里解放出来,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摸了摸面前那只晃来摆去的摇篮,摸到了薄薄一层灰,她把手指在斗篷上蹭了蹭,吁了口气出来:“没事,看着干净整洁,这里仍然积了薄灰,看着是有人打理,但是也有一段日子了。”
阿肯娜媚从怔楞的赛那沙手里拿过火把,将屋里各处照了个遍,仔细查看之下更印证了她的猜测,这地方只是看着光鲜,但是少说也有一两个月没人来过了。二公主那个情人固然情深意重,但是既然想着时时要在底比斯置人于死地,自然是不可能天天杵在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
但阿肯娜媚看着那个摇篮,心里有些怅然,马凯特蒙的孩子应该是和她一起去了,她自己前后活了两辈子,身边来去有名分的男人不只一个,却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个摇篮让她莫名心酸。
赛那沙看着她被熊熊火光照亮的侧脸,每处肌肤和棱角都被照得越加分明,看着与赛那沙在卢克索见到的那个阿肯娜媚皇妃很有几分神似,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女人看来必定是皇妃的姐妹之一。
他对这个女人很抱着好感,走出沙漠后可作为一段时时拿来回味的记忆。但是如果成了亲戚呢?阿肯娜媚可不是夕梨,赛那沙没有这个自信,能够在面对她的时候不行差踏错。她那双潋滟的绿眸望过来,赛那沙根本不知道手往哪里放。
听到阿肯娜媚确认这个屋子近期并没有人来过,他恍然接过了话:“这屋子真是马凯特蒙公主的?拉姆瑟斯这样害怕,是因为这位公主死去已久了吧。”
拉姆瑟斯并不想承认:“喂喂,你说谁害怕……”
“没错,就是她。”阿肯娜媚又去翻检床上的衣物,发现那都是时下底比斯流行的款式,毕竟十年前在太阳城可不兴这种遮不住胸部的细吊带亚麻裙:“马凯特蒙死了有十多年了,应该是十二年,死于难产,法老亲自砍下了她的手,阻止她的轮回。”
世上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不超过两个手的手指,拉姆瑟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难产?!没听说这个公主嫁人啦!”他是军人,要知道霍姆海布做了皇室大女婿也不过就是近十一二年的事情,马凯特蒙公主除了年轻死去根本没有别的新闻:“看来这男人还真是有魅力,竟然蛊惑了一个公主和他私奔。”
“等等……”赛那沙不似拉姆瑟斯满心的重点都在风流韵事上:“你说公主的手被砍掉了?”
阿肯娜媚点头,拉姆瑟斯感慨道:“父女之间哪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不完整的尸体连制成木乃伊的资格都没有呢!”
是啊,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一个法老父亲阻止女儿死后的永生轮回呢?
阿肯娜媚表示不得而知:“这件事没有头绪,但是一定和孩子的父亲有关。马凯特蒙和婴儿的尸体就随意葬在沙漠里,在她身上搜到过一首情诗,应该是那个男人写给她的。”阿肯娜媚指指赛那沙的斗篷包着的两个傀儡娃娃,沉着脸道:“字迹一模一样。”
拉姆瑟斯大惊失色:“那图坦卡蒙法老的死……”
摇了摇头,阿肯娜媚表示自己不能确定,巫蛊诅咒是一种很玄幻的东西,阿肯娜媚宁可相信这个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们,但是只能通过咒术;但如若图坦卡蒙被毒杀的事情和这个神秘的人有关,那说明这个人已经成功潜伏在自己身边,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譬如,自己从底比斯离开的消息已经走漏,一路行来步步落后于旁人的阴谋,阿肯娜媚从未这样缺乏安全感。
赛那沙也很不安:“我曾经和图坦卡蒙法老比赛过驾驶战车,他的战车也被人破坏……”
拉姆瑟斯打了个冷战:“我们还是回底比斯吧,那个人也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们要是毫无知觉地待在这儿,睡梦里被杀死了都不知道。”
阿肯娜媚很确定,自己现在就算回寝室也睡不着了,赛那沙也是这样想,纵然夜晚的太阳城风沙怒吼、非常可怕,他们仍然连夜启程,一刻也不敢多待。阿肯娜媚将两个傀儡娃娃裹在近旁神庙找出来的圣衣内,又用金甲虫的护身符绑上,打算作为证据带回去给皇太后看。
她要让皇太后相信,权力带来的除了霍姆海布这种明面上的敌人,还有更恐怖的看不见的敌人。
三人即便连夜赶路,也没有聂芙特的船队借着尼罗河航行的速度快。汇合的时候,聂芙特已经等了他们两天有余,拉姆瑟斯很高兴看着妹妹完好无损,觉得这不愧是和自己一母同胞的聪明血缘,但是他表现出来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哟,竟然没事啊,聂芙特?”
聂芙特高昂着头:“是呢,让哥哥你失望了吧。我不但没事,还抓到了个刺客呢?”
巫博泰舒被捆在船舱底部,和刚捞的新鲜的尼罗河鲫鱼们待在一起,卫兵把他提上来的时候,他浑身散发出一阵恶臭的鱼腥味儿。但是只凭他一头红发和那条蜈蚣样的沙发,就令人并不陌生,赛那沙眯着眼打脸他:“是你?”
巫博泰舒精神恹恹,他至今不能接受自己落在一个女人手上,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也不怕死,对着赛那沙的问话只是冷笑道:“是我,真可惜我没死在沙漠里。”
是他们太不小心,在阿肯娜媚冒着生命危险颠覆了情势的情况下,竟然还有条漏网之鱼,这足以令男人们羞愧,赛那沙眼里有怒火在烧,让巫博泰舒反而越发得意,这个西台的臭小子想做法老?那是嫌命太长了。
巫博泰舒想对着赛那沙“啐”上一口,念头刚起,就被赛那沙用剑柄打偏了头,两颗带血的牙齿落在甲板上,赛那沙吩咐西德哈勒:“别让他逃了,也别让他死,这是遏制霍姆海布的把柄。”
有了巫博泰舒在手,赛那沙也没有更轻松,如果只是一个人证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埃及法老未免太好当了。他面临的是好几座大山,后宫有个大权在握、利欲熏心的老妇;朝中有个掌握兵权、急功近利的大将;而可以和法老分庭抗礼的神庙势力,赛那沙目前完全没有把握。
他现在能够争取的是九位高官里有限的几位,以及自己未来的妻子,享有阴阳和谐统治权的埃及皇妃,甚至于他的法老之名也是从这个女人那里得到的。
现在他们已经在临近底比斯最大的佩鲁纳港口处,他必须要和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子、这段艰难奇险的路程以及这份不能宣诸于口的感情说再见,然后拾起他的所有责任和荣耀,走进底比斯,去迎接他的命运。
尼罗河上的船川流不息,但是赛那沙的心,在他定定注视阿肯娜媚的一刻,几乎快要停止,直到一声巨响唤醒了他。是一艘从上埃及迎面而来的平底驳船,船身上的图案注明这是来自阿斯旺的采石场,这艘船足有成年男人百步那么长,上面捆绑着一根利剑一般的方尖石碑,巨响就是这艘船发出来的。
原来是捆绑方尖石碑的其中一根粗麻绳索意外断了,石碑失去平衡的绑缚力道,开始往一侧倾斜,戳坏了一只帆,竟带着整条船开始慢慢打转。水手们急得到处奔走,有个站在船首的人正拿着一个长浆不停地试探水深,因为越来越靠近码头,只能靠这样的方式不让船只搁浅。
但恐怖的是,那个造成驳船打转的方尖石碑,却正往一行人所在的孟斐斯军船而来。就算现在跳水求生,驳船和军船相撞也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赛那沙二话不说,脱了衣服便跳进了水里。旁人还以为他是逃命,阿肯娜媚惊讶地捂住嘴,扒着船舷去看,他果然是朝着那艘驳船游了过去。
赛那沙是红河的子民,在尼罗河不泛滥的时候,红河只会比尼罗河更加的狂涌怒号,赛那沙在起伏的波浪里如鱼得水,开始到处摸索着那根断了的绳索的影子,拉姆瑟斯见状,也毫不犹豫地下了水,周围有几个胆大的水手也去给他们帮忙。
很快赛那沙就在水下找到了那根断掉的绳索,他细细一摸就心里有了底,这还是被人故意用利器割断的。现在的形势也不容他多想,赛那沙嘴里咬着那根麻绳,一个鱼跃就攀上了那条驳船,手脚灵活得爬上船只的桅杆,在拉姆瑟斯的帮助下将绳子紧紧地系到桅杆上,止住了方尖石碑的进一步下落。
二人光着身子,缠腰布也已湿透,浑身的水珠在阳光下被照得闪闪发亮,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力与美来。聂芙特就爱看这样的,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制服巫博泰舒,被西德哈勒抱着出了舱房的情景,为了掩盖羞涩,她大声地为哥哥和赛那沙欢呼起来。
因为勇敢地阻止了一场事故,岸上和船上的人都欢呼着鼓起掌来,就连阿肯娜媚都在和他们挥手。
拉姆瑟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了指远处一片浅水的沼泽,对赛那沙道:“看到了没有,那里有一朵金边的莲花,我们比比谁游得快,把那朵莲花摘了来。”
摘来送给谁,那简直不言而喻。赛那沙只当是自己进入底比斯前的最后一次疯狂,不管他和阿肯娜媚最后是什么身份,他需送她一枝花,她也得给他一个分明的态度。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松手从高处跳出了尼罗河,拉姆瑟斯大骂西台人狡诈,也紧随其后。二人的泳技不相上下,但是拉姆瑟斯在半道就停了,他随意靠在一块码头的浮板上,看着赛那沙在波浪中奋勇着只为一朵莲花,他突然自嘲地轻哂了一下。
赛那沙只想着,要快,要更快!他没有什么时间了,就当是登上那个位子前的最后一次放纵,他甚至减低了换气的频率,一鼓作气游回了军舰。
他嘴里叼着莲花,攀爬上船的时候几乎麻木地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了,他从没有这么累过,也没有这么欢畅过,赛那沙抹去眼睫上的水珠,朝着阿肯娜媚原本站着的那处船舷伸出手,莲花的花瓣在阳光下粉嫩地轻颤,露水“噼啪”地滴在了甲板上。
然后整枝莲花也落在了甲板上,赛那沙发现阿肯娜媚已经不见了。


☆、第68章

阿肯娜媚就这么毫无声息地不告而别。
这段时间的种种患难与共难道对她都没有意义吗?赛那沙觉得自己像被猛然揍了一拳,不说男人的自尊了,就是基于旅伴的情分上都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剧烈运动而导致的虚脱感瞬间涌上来,让他瞬间眼前一片发白。
拉姆瑟斯大吃一惊,一路走来他还是很瞧得起赛那沙的,甚至于对于据说更优秀的凯鲁有了更高的期待,但赛那沙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一个女人,就要害起相思病一蹶不振吗?
虽然心里不屑,拉姆瑟斯还是在赛那沙背后撑了一把,好在发现他没有要倒下的迹象,为此大松了口气。
再去细看,这个一贯温和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皇子,脸上却陡然覆上了一脸寒霜,与柔波万顷的尼罗河仿佛毫不搭调,但拉姆瑟斯莫名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皇子原本的样子。他可是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亲生儿子呢,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却也是受了全套的皇室教育,也如西台所有的男子一样被送入军中历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怎么就相信他会真的儿女情长呢?
拉姆瑟斯自己都不相信呢!
何况,这小子自己都还不知道有天大的好运气在等他,原该属于他赛那沙的,就是他的,跑都跑不了。拉姆瑟斯拾起那朵躺在甲板上的金边莲花,也不浪费,打算拿了去逗聂芙特开心。结果却看到聂芙特和那个一脸雀斑的西台小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得火热,差点把拉姆瑟斯气得跳起来。
但他毕竟城府极深,就那么默默看了一会儿,抬手把莲花甩进了河里。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赛那沙已经在随船的侍从服务下,擦净了全身上下,用极细又吸水的亚麻布巾慢慢拂干了头发,那安然坐享服侍的样子,可比拉姆瑟斯这个贵族还安然大气几分。想着对方好歹是个皇子,拉姆瑟斯也不以为忤,他才走近了几步,赛那沙发现了他的接近,便道:“拉姆瑟斯队长,烦你乘一艘小艇,带人先至底比斯城门处,通报皇太后及皇妃我将要到达,也好令她们早早准备。”
好嘛,这就使唤上自己了,拉姆瑟斯想起阿肯娜媚先前的警告,把那口气慢慢咽了下去。这是未来的法老,姑且不论他在那个位子上坐几年还是几天,但明面上拉姆瑟斯必须给他面子。
“是的。”拉姆瑟斯一双异色眼眸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底比斯皇宫自然是要来人迎接您的,不过想必还会有些不速之客呢,皇子殿下。”
赛那沙没有选西台服饰,而是循着埃及人的惯例,男人们不分贵贱都赤着上身,只在下方围了一条缠腰布,拉姆瑟斯定睛一瞧,还是条式样最简单的古王国时期就有了的白色缠腰布,身上再没有其他饰品,只腰间悬着一柄夺人眼球的西台神铁打造的黑铁剑。
这干净俊秀的皇子,突然间就丰神俊朗起来。
这样既能讨好一会儿会出门迎接的女眷和围观的百姓,表示自己入主埃及、尊重习俗的诚意,且身上毫无挂饰,看着平和无害,也是展现自己按部接班的意愿。但是那柄铁剑却偏偏是神来之笔,道尽了赛那沙的来处,以及他背后那个帝国独步近东的优势。
不得不让那些野心家有所忌惮。
拉姆瑟斯暗地里“呸”了一声,晓得自己到底还是小瞧了赛那沙,毕竟这是位正统的皇子。只要阿肯娜媚不在此处,赛那沙一旦不发昏,他的表现就堪称正常甚至优秀,拉姆瑟斯根本不必打辖制他的主意。他当下不再多置一词,领命而去。
想来霍姆海布碰上这位未来法老肯定是不好过的了,皇太后的算计也未必能够成真,似乎最终的赢家,只可能是阿肯娜媚皇妃,因为她还没有上战场,就已经赢得了未来法老的心。
拉姆瑟斯庆幸自己看清得早,根本连觊觎之心都未起,不然对上这两位年轻却不落人后的年轻权贵,恐怕自己还不如回孟斐斯帮着罗德那叔叔种点纸莎草。
“那边来了艘小艇,”副官却通知早就恭候在斯芬克斯门外的霍姆海布,霍姆海布几次三番的失败,让他的脸并不好看,就算他想摆出十分的真诚来,在旁人眼里却也是十分狰狞,所以他就干脆铁青着脸,副官看那艘小艇近了,脸色突然非常奇怪:“似乎是孟斐斯的那位守备队长!”
霍姆海布自然也看见了,那不是拉姆瑟斯还会是谁,原本自己还打算提携这个年轻人,眼下已经不必了,他冷哼一声:“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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