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福晋》第2/214页



直到他们远去了,我站起身,走过去拾起那把被马蹄生生踏碎的油伞,握着冰凉的伞骨,抬头望了一眼前方。

无尽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盏小小的灯挂在门上,在风雨中摇曳,昏黄的灯光那么一小点,像是夏夜里的一只萤火虫,仿佛随时都会被扑灭。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夜里,娘一病不起,追随三年前离开我们的爹而去。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一夜,同样在风雨中,孤独地守候着娘亲逐渐冰冷的身体的,不只是我一个。

早上出来的早,特意绕到东华门那边的当铺将娘留给我的最后一点首饰当了,免得被孟海瞧见抢去我仅有的银子。不想,刚从当铺出来,整条街就戒严了。

我身量不高,挤在人群里,除了头顶闪过一片片白花花的幡旗,还有各式白色纸张或绸缎扎起来的烧活,以及那长长的似望不见尽头的队伍外,再看不到其它。

“唉……”有人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我侧过头,有些好奇地问向对方:“爷爷,这些是什么人啊?”

一身破旧补丁的老爷爷慢慢摇着头,似是在回答我,又像在自语:“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听说这位娘娘年纪可不大呢,那位小阿哥真是可怜,这么小就没了亲娘……”

娘娘?阿哥?原来是皇宫里的出殡仪仗。

我踮起脚尖,巴巴地望向前方,随风飘摇的幡绫挡住了视线,只看到一抹同样雪白的背影,骑在马上,腰背挺地笔直。

没来由地,鼻尖一阵酸涩。纵是皇子又如何?你不也是和我一样,亲娘逝,骨肉离,殇悲恸。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过如此。

“小姐,你看!那儿有朵荷花还没谢呢!”宛澜拉着我的手,凑到白玉栏杆前,一手指着湖心中的秋荷,惊艳地叫道。

“咳咳,”走在前面带路的太监总管转过头,轻咳了一声,敛目看看我,旋即对宛澜道:“园子虽比不得宫里,却也是有规矩的,澜姑娘可万不能在主子们面前也如此大呼小叫的。”

宛澜被他斥地面目“噌”地一红,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是”,趁对方未留意,嘴角一瞥,吐了吐舌头,很快又如无事人一般。

我偏过头噙着笑意,边打量着入眼之美景,边朝承露轩行去。

畅春园在城西,离家不远。记得从前每年的五月到十一月,爹都是在园子里办公的,那时候我还常常缠着他,要他给我讲畅春园里都有哪些好玩的景儿。爹说,园子是按照江南的园艺风格建造的,亭台楼阁,水榭湖泊,怪石嶙峋,鸟语花香,设计精巧,置身其中,忘尘于外。

“真有那么美?和娘说的‘世外桃源’哪个才是最好的?”我倚在爹的怀里,仰头等待他的回答。

爹起身将我驼在肩上在院子里转圈,朗声笑着说道:“皇家园林也好,世外桃源也罢,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

我拉着爹骨节分明的大手“咯咯”笑着,娘从屋里取出斗篷为爹披上,免不了习惯性地嗔道:“你又宠她,都多大了还放在肩上?”

“不论多大玉儿也是我的宝。”爹朝我眨眨眼睛,有力的双臂举起我扔高,再接住,我兴奋地大叫出声,瞥一眼娘无奈的眼神,笑声愈加扩大。

那时候触手可及的幸福,我以为可以一直继续下去,殊不知,轻易便烟消云散。

手指轻轻攫起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园中的一草一木,一点一点在我的脑海中复苏,不再只是苍白的几个词语。抬头望向寂寂碧空,也许在哪一片云端之上,爹和娘正默默看着我,守护着我。

即使相隔万水千山,我们仍在一起。

十二年从未离过家门,第一次在别的地方过夜,尤其是皇家御用园林,尽管床铺很柔软舒适,我依然辗转难眠。

宛澜在身侧早已睡熟。论起随遇而安,她的适应力果然比我强,许是从小颠沛流离的关系吧。

披了一件外衣走到窗边,因为和床有一段距离,且又是燥热的夏夜,即使开着窗也不会受凉。我便推开窗,下巴抵在叠加在一起的手腕上,默默欣赏着宁静的夜晚。

月光淡淡的,有一圈模糊的光晕,因还有几日便是中秋,已近团圆。星星不多,却极为璀璨耀眼。凭着记忆去寻找娘告诉我的什么星座,仰头巴望了许久,却一个都没寻到。

有些失望地准备关上窗子,忽听不远处,一曲箫音慢慢穿过树木花草,湖山石桥,袅袅而来。低沉、婉转、却透着一丝丝的悲凉之气。

心忽地一疼,抓不住那是什么错觉,我勉力撑着窗沿探出半个身子露在窗外,侧耳细听,箫音不绝,似是想要这样的夜晚,夜半私语时,只一个人静静地吹着箫,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趴在窗前,那带着剪不断的思愁之音一点一滴慢慢滑进我的耳畔,直到心底。

渐渐地,我终于睡着了。

正文 月出岫

早上起来时,昨儿带我和宛澜进院子的郝总管便吩咐了两个丫鬟来承露轩,算是拨来伺候我的。

当前:第2/21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