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庶有别》第2/197页


  李大仁看看她们身上的穿着,心下了然,忙道:“都到了自家铺子了,太太还担心甚么,一切都有小人安排,不消太太操半点心。”说着,就取了一块银子出来,当着邹氏的面交给阿四,让他去雇车。
  邹氏见着那银子,自然明白了不需要她出钱,只是她担心余天成知道后会生气,因而出声推辞。然而李大仁却称城中路远,光凭一双脚是走不去的。邹氏心下很不以为然,暗道,十里地都走得了,这城里能远到哪里去?但不等她再次推辞,李阿四已经飞速地把车雇了来,她便只得罢了。
  李大仁指了拿马车,笑道:“这样的马车,才配得起太太的身份。”
  邹氏一看,那马车果然不同凡响,两匹健壮的高头大马,皮毛油光水滑,所拉的马车雕金饰银,华丽无比。但凡女人,都会有点虚荣心,邹氏也不例外,因而尽管担心余天成知道后责骂,但当下仍是满面光彩,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脯,拉着余雅蓝的手就爬了上去。那车夫看了看车厢前摆放的板凳,再看了看邹氏,忍不住笑了。送她们上车的李大仁狠狠瞪了他一眼,由此扣掉了一两银子的赏钱,也因为这段插曲,一路上,那车夫对她们毕恭毕敬。
  马车渐渐远去,李大仁站在绸缎庄门前,得意地笑了。李阿四踮着脚也望了一回,不解问道:“爹,余大哥的正头娘子不是江氏么,哪里又蹦出个正室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李大仁瞪了他一眼。
  如此李阿四更加弄不懂了:“爹,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为何却又要叫她太太,还雇了一辆这样贵的马车送她们家去?”
  李大仁摸着胡子,呲着牙齿笑了:“傻小子,你也不想想,你姐姐而今怀着身孕,正是江氏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呢,若不给她们另送一个太太去,转一转江氏太太的注意力,你姐姐哪能顺顺利利地把孩儿生下来?”
  李阿四这才恍然大悟,竖起了大拇指,夸道:“爹,你这真是一出好计!有了刚才那太太和嫡出小姐,江氏太太哪里还顾得上姐姐。”说完却又一拍大腿:“哎呀,都忘了问问刚才那太太姓甚名谁,是从哪里来的了。”
  李大仁横他一眼,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等消息都传开了,还有甚么意思,正是要闹江氏太太一个措手不及才好,所以哪还有时间去问这些!”
  李阿四嘿嘿地笑着:“生姜还是老的辣,爹,以后我要向你多学学……”
  李大仁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店内走去,李阿四赶紧跟上,为他斟满了热茶……
  李大仁这边算计邹氏母女,马车上的邹氏和余雅蓝却是甚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夸赞余天成绸缎庄里的大掌柜为人不错。
  一时马车停下,余雅蓝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却只能看见高高的院墙和装饰得无比华丽的院门,至于里头的情形,却是甚么都看不到。
  那车夫因为在李大仁那里损失了一两银子的赏钱,就想在邹氏和余雅蓝的身上找回来,于是殷切地为她们解说道:“太太,小姐,这里便是余员外的府第了,他这院子,足有五进,还连着东西跨院和后罩房,奴仆多得数都数不清……”
  余雅蓝奇怪他对余天成的称呼:“余员外?”
  那车夫解释道:“余员外嫌自家大门太窄小,不够气派,于是捐了个员外在身,好把那门修得好看些。”
  本朝商人若没有官职在身,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是不能住大屋,修宽敞的门楼的。这条律法余雅蓝在余家镇上听说书的讲过,大抵还记得。
  邹氏见那车夫知道的还不少,便打探道:“小哥,不知这余员外,家中娶了几房姨娘?”
  车夫笑答:“余员外家财万贯,仰慕的人可不少,家中姨娘更是众多,据小人所知,有名分的姨娘就有七八个,没有名分的通房和外室,更是不计其数了。”
  七八个?!还有通房和外室?!邹氏和余雅蓝都是惊呆了。
  邹氏还欲问个详细,却已有看门的小厮走了过来,拱手问好:“不知来的是哪位贵客,小人好去通报。”
  邹氏怕人笑她村,便学了车夫对余天成的称呼,道:“我们是余员外的家眷,前来投亲。”
  那小厮惊讶地朝车窗看了一眼,神色间却又带了丝了然。
  “请娘子稍候片刻。”那小厮转身而去,叫人来开了侧面的一扇小门,然后卸下门槛,示意马车直接驶进去。
  余雅蓝自车窗看见,不禁眉头大皱,对邹氏道:“娘,他们只肯让我们走侧门哩,你刚才怎么不言明身份?”

  第三章 进府
  邹氏有些不好意思,眼睛望着别处道:“我想见识见识你爹的那些妾……”
  哦,原来是想先不动声色地观察观察,探明局势后再亮明身份。余雅蓝觉得邹氏此举还算不错,便冲得她笑了笑。
  邹氏见状愈发不好意思起来,装作要看风景,坐到车窗边去了。
  她挑开车帘看了一会儿,连连惊呼:“蓝姐儿,你爹这宅子,还真是大,走了这半日还没到地方。还有这树,这花,竟都种得整整齐齐,比乡下的好看多了。哎呀,那边廊下都是穿短衫的人,莫非是奴仆?”一时又奇怪:“咦,这里怎么还有一座门楼?”
  余雅蓝坐在另一扇车窗前,也正默默地感叹余天成之富有,闻言便道:“娘,那是垂花门,咱们要进后院了,准备下车罢。”
  果然,马车很快就停下,有婆子快步上前,放好板凳,扶她们下车。邹氏还记得先前上车时来自车夫的嘲笑,就没敢跳着下去,而是扶了婆子的胳膊,踩着凳子下了车。待余雅蓝也下车后,她趁人不备,小声地对她道:“我只听说过大户人家里有垂花门,这道门里头轻易不许男客进去。却没想到你爹这里就有,看来他也是大户人家了。”
  大户人家不假,只不过是个抛妻弃女的大户人家。这一路行来,愈见余天成的富贵,余雅蓝心里就愈发闷得慌,于是就没有答话。
  邹氏还当她是怯场,忙鼓励她道:“蓝姐儿,这院子再大,也是你爹的,你甚么都不用怕。”
  她才不怕哩,只是心里难受。余雅蓝勉强地笑了笑。
  这时有一名小丫鬟前来,自我介绍名叫秋梨,引了她们朝里去。邹氏拉起余雅蓝的手,跟上了她的脚步,待得进了垂花门,两边弯弯折折的抄手游廊,以及廊上的彩绘装饰,叫邹氏看花了眼,也迷了路,她对余雅蓝笑道:“亏得有人引路,不然还真找不着地方。”
  余雅蓝见她满脸欣喜,很想问她一句,难道你就不怨么;但想到邹氏因为余天成没有借无子之由将她休掉,一向对他感恩戴德,便把话忍住了。
  一时到得正房,那秋梨小丫鬟却并不进去,只站在门外等。这时外面飘着小雨,不时被风吹到廊上来,邹氏不忍女儿的衣衫被打湿,便问秋梨道:“怎么不进去通报?”
  秋梨羞涩地笑道:“我只是个小丫鬟,是没有资格进到主人们的屋子里去的。”
  邹氏不解:“既是不能进去,那就叫她们出来呀?”
  秋梨道:“下着雨呢,姐姐们肯定都在屋里躲雨,还是等她们有人出来再说罢。”
  邹氏一看余雅蓝的后背,已是被雨浸湿了,于是生气了,道:“她们怕雨,难道我们不怕雨么?”
  她的声量太大,唬得秋梨连连摆手:“小点声,小点声,莫要惊扰了姐姐们。”
  邹氏见她一副畏狼惧虎的模样,于心不忍,便住了口。但里面的丫鬟们还是被惊动了,几声议论之后,自耳房出来个高挑个儿,穿葱绿衫子的丫鬟,竖眉责骂秋梨:“吵甚么吵,不晓得太太和姨娘们都在里面么?”
  秋梨马上低下了头去,嗫嚅着嘴唇道:“怜香姐姐,是她们急着进去……”
  那被唤作怜香的丫鬟马上挑起了眉毛,拔高了声调,道:“哟,这些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的么?”
  这说的分明就是她们!邹氏气极,张口欲还言,余雅蓝赶忙拦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地道:“娘,她虽可恶,但却并没有指名道姓,若是你贸然出口,岂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邹氏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幸亏余雅蓝反应快,不然就当了这丫鬟的当了。她赞许地冲余雅蓝点点头,然后又怒瞪了怜香一眼。
  怜香见她没有回嘴,略显失望,把手一甩,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劲儿来,道:“想见太太,等着罢。”
  太太?她口口声声提到“太太”,却指的是谁?能称得上余天成太太的人,不就在眼前么?邹氏和余雅蓝都是满腹疑惑。而此时秋梨已然离开,她们找不着人问,便只得把疑问暂且按下。
  那怜香一去,就不见复返,那雨却越下越大,害得邹氏母女俩的后背都给淋湿了,最后余雅蓝实在是忍不住,拉了邹氏的手就朝里走,道:“娘,这既是你相公的家,也就是你的家,咱们站在外面等,实在是没有道理,你才是爹的正室娘子,只有别人等你的份,哪有你等别人的道理?”
  邹氏深觉有理,便随了她朝里走,但却又忍不住提醒她道:“那些姨娘,肯定有不少是生了儿子的,你千万莫要得罪了她们。”
  邹氏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到底还是自卑的,竟连生了儿子的小妾都顾忌起来。余雅蓝为了不让她担心,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们进了门,发现里面是间堂屋,但布置得同乡下完全不同,迎面墙上一幅寿翁献桃,两边挂着对联;画前一溜两排黑漆椅子,看起来很显厚重,大概是檀木之类;堂屋两边都有落地罩,一边是香案,案上供着香炉等物,另一边是多宝阁,上面陈列着不少金银器物。
  邹氏朝左右看了又看,却仍是不见里间房门,不禁觉着奇怪:“这屋子从外面看,可是一明四暗五间房,怎么进到里面,却只有一间了?”
  余雅蓝仔细观察一番,发现两边的落地罩后,其实都有一扇房门,只不过因为极为隐蔽,她们一时没有发现而已。不过,尽管找着了房门的所在,余雅蓝仍是觉得奇怪,照说这样富贵的家庭,堂屋中怎么也得有几个丫鬟留守,怎会一个人也不见?难不成他们家的丫鬟都这般地懒,只顾躲在耳房聊天磕牙?
  罢了,反正来都来了,管他有甚么阴谋诡计,见招拆招罢了。余雅蓝横下了心,拉着邹氏朝左边的房门走去。
  里面的房间里,凉风阵阵,香气袭袭,余雅蓝定睛一看,围在那正中冰盆旁的,足有十来个女人之多,个个遍体绫罗,珠翠满头。不过,她们人数虽多,坐着的却仅有一个,那人约摸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圆脸,小眼,大嘴,生得并不怎么好看,比起围立在她旁边的那些来,实在是差远了。
  奇怪的是,这些女人,不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皆一脸惊讶地望着余雅蓝和邹氏,满屋寂静。
  最后,还是邹氏出声,打破了沉寂,问那坐着的女人道:“你是这里的大姨娘?”
  “甚么大姨娘,这是太太!”马上有人出言反驳,但那语气里,怎么听也透着些幸灾乐祸。
  余雅蓝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妇人,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头上梳着望月髻,斜插一根红宝石金钗,左右还各有三把水晶梳篦。水晶梳篦在当朝可是稀罕物儿,拿钱都不一定买得着的,相比之下,坐着那妇人头上的赤金梳篦,马上黯然失色。
  瞧这样儿,该是个得宠的小妾了。余雅蓝默默地想着。
  在她打量那妾室的时间里,邹氏已是带着无比的震惊,自报了家门,并对那端坐屋中央的圆脸妇人的身份表示了怀疑:“我才是余天成的结发妻子,邹氏,哪里又跑出个太太来?”
  那圆脸妇人听了此话,惊讶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邹氏,只不过那满脸的震惊表情中,还掺杂了不少的愤怒。
  不等她开口,便有一妾室代为质疑:“临江县的人谁不晓得我们家老爷的正室夫人姓江?你一介外室,竟敢称妻,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余天成的正室夫人姓汪?她明明是余天成的正妻,怎么却成了外室?邹氏愣住了,有些弄不清情况。
  余雅蓝比邹氏镇定许多,默默朝刚才说话的妾室看去,只见她脸上敷着厚厚的粉,教人看不出真实的年纪,不过身上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短衫子,倒是衬得脸上红扑扑,想来岁数不会很大。只见她满含怨恨地看了邹氏一眼,就欠身凑到了圆脸妇人跟前去,看这样儿,她口中所说的江氏,应就是坐着的这名圆脸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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