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之妻》第3/196页


  他微眯着双眸,望向床帐里的起伏,也不知是不是朦胧夜色带来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娘子有些不一样。可若要他具体说说有哪些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出来。
  阴影挡住了视线,凌玉顿时回神,侧过头一望,便看到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程绍禟没有错过她的动作,心里的那股异样感更浓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程绍禟诧异,清清嗓子道:“你先说吧!”
  凌玉拥紧薄被,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瓣:“你要睡这里么?”
  话音刚落,她陡然醒悟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刮子。
  这问的是什么蠢话?!
  程绍禟也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话,一时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唯有“嗯”了一声,想了想,终还是不放心地问:“你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凌玉正为自己的犯蠢懊恼,一听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就是、就是觉得头有点儿晕,怕是着了凉,唯恐传染给你。”
  程绍禟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她额上温度,男子带有薄茧的温厚大掌覆在额上,凌玉才反应过来。
  “是有点儿凉,明日到县里抓副药,服上几帖想来便无碍了。”说完,又熟练地替她掖了掖薄被,未等凌玉再说什么,他便如同哄儿子睡觉一般隔着薄被在她身上轻拍了拍。
  “夜深了,先睡吧!”
  这种被人照顾着的感觉对她来说很是陌生,她恍了恍神,油灯便被人熄灭了,屋里顿时便又陷入黑暗当中。紧接着,她身侧位置便躺下了一个人。
  她反射性地往里面缩了缩,尽量拉开与男人的距离,双手更是死死地攥着,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不会伤害她,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尽管如此,可她脑子里却不停闪现着那一幕——黑暗中,陌生的男人狞笑着朝她扑来,撕裂她的衣袖,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
  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腰肢突然被沉稳有力的胳膊搂住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险些抑制不住恐惧尖叫出声。
  “小玉?”她抖得这样厉害,程绍禟怎会感觉不到,以为她冷,连忙将她拥住,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是僵着的,当下大惊,连人带被便紧紧地抱入怀中。
  凌玉不停地颤抖,双手越攥越紧,一遍遍无声地提醒自己:他是她的相公,他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丝暖意慢慢渗透她的体内,有人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也许是真的累了,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平复了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堕入了梦乡。
  怀里传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程绍禟一直拧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向怀中沉睡的容颜,再一想她今晚的种种异样,神情若有所思。
  难道在他离家的这两个多月,曾有恶贼潜进家门?


第3章
  凌玉是被头皮上的痛楚惊醒的,乍一睁眼,便对上一张流着哈喇子的稚嫩小脸。
  她初时还有些懵,瞬间回神,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身边的小家伙。
  即使是“缩小”了这般多,可她依然不会认错,这个冲她露出‘无齿笑容’的小不点,正是她的儿子小石头!
  这么说,昨晚那些是真的了?她没死?回到了程家村,她的相公程绍禟还活着,婆母没有卧病在床,儿子还是个流哈喇子的小豆丁?
  “娘……”咬字并不清晰的稚音突然在屋里响了起来,她侧头望向正朝她张开双臂求抱抱的儿子,再深深地打量屋内的一切,忽地一笑。
  管他呢!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活着就好!
  这世间上,再没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来,娘亲抱抱小小石头,哎呀呀,真沉手,小坏蛋,不许扯娘亲头发,疼疼疼,快放手快放手!”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屋内便响着女子的痛呼声及稚儿咯咯的软糯笑声。
  凌玉好不容易从坏小子的手中抢救出自己的长发,有些气不过地在儿子那肉脸蛋上捏了一记,小家伙无辜地冲她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
  她轻轻握着小石头的胳膊,透过眼前这张肉嘟嘟的脸蛋勾画他几年后的模样,想到那个还只得七八岁的他,抡着棍子如同暴怒中的小老虎一般,死命地追打着前来找茬的二流子。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知道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娘亲了。
  “只盼着这一回,你亲爹可以长命些,至少可以活至你长大成人。”她低喃。
  小石头不懂娘亲的心思,咿咿呀呀地叫着,偶尔冲她咯咯地直笑。
  “傻小子……”凌玉疼爱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我来看着他,你先去洗漱吧!”男子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她身子一僵,这才察觉程绍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好。”她应了一声,看着男人将小石头搂到了怀中,动作不失温柔地替小家伙擦了擦脸。
  许是不满意抱着自己的怀抱不及娘亲香软,小家伙‘呀呀’地唤了几声,小手直拍着亲爹的胸膛,像是要把对方推开。
  “臭小子,小小年纪便开始嫌弃亲爹了不是?”程绍禟轻轻握着儿子的小胳膊,故意板着脸道。
  回应他的,依然是那‘呀呀’的不满稚声。
  凌玉有些失神,许是年代久远,她已经有些想不起上辈子,估且称为上辈子吧,上辈子他们父子相处的情形。
  程绍禟身为县城里镖局的镖师,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出镖,一去数月甚至大半年是常有之事,他们夫妻本就是聚少离多,自然他们父子也没有太多时间相处。
  直到后来程绍禟进了齐王府当侍卫,虽说在家中的时候比当镖师时要多,但也是会隔三差五领差事外出,一去短则数日,长则也有数月之久。
  十六岁嫁人,十七岁产子,二十二岁守寡,满打满算,她与他也只有六年夫妻情分,可论起与他相处的日子,着实称不上多。
  她摇摇头,抱着空木盆走了出去。
  当她梳洗完毕再回到屋里时,已经不见了那对父子的身影。
  她简单地对镜挽了个发髻,凭着记忆打算先到菜园子摘些菜。
  说是菜园子,其实就是在院子东边辟出一块空地来,种上些蔬菜瓜果。这些,也就是程家每日餐桌上的菜肴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院里响着年轻男子惊喜的叫声,凌玉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便看到一张让她恨极的脸。
  程绍安!
  她紧咬着牙,若非有一线理智犹在,此刻她便要扑上去,将此人千刀万剐,以泄积攒多年的心头之恨!
  上辈子程绍禟死后,不久程家村便卷入战乱当中,她们一家人担惊受怕四处逃命,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容身之处,打算安定下来重新过日子,而这个身为家中唯一的成年男丁,本应担起顶粱柱之责的男子,却偷走了家中的银两不知所踪。
  甚至,他偷走的银两,还是齐王府给的抚恤金!
  再一想到上辈子初经战乱,离乡背井身无分文,上有被气病在床的婆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子,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迫与绝望,她便恨得牙根发痒。
  程绍安正逗着兄长怀中的侄儿,忽觉背脊一凉,满腹狐疑地转过头去,便对上了自家大嫂那吃人的目光。
  妈呀,好可怕!
  他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便缩回了握着侄儿的手。
  程绍禟乃是习武之人,勉强也算是在刀口上混日子的,自然也察觉到凌玉的异样,暗地吃了一惊,再看看举止可见心虚的兄弟,浓眉皱了皱,抱着儿子朝她走去。
  “可觉得好了些?娘在灶房里准备早膳,你身子不好,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哪有媳妇起得比婆母要晚的,程绍禟提前替她想好了借口,王氏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凌玉一听便明白了,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好多了,劳你挂心。”
  她这般客气,倒让程绍禟又多看了她一眼,心里那股异样感也更加浓了,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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