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第14/398页



文氏披了件米色绫袄,见到丁姀进来就把手里的手炉塞过去:“冻着了吧?夜半天凉,你怎么也出来了呢?你爹他向来如此,你不习惯倒还好说,怎么那头的奴才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娘……煦哥儿他……”丁姀咬住半句话,又把另外半句给咽了下去。

文氏会意,对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就在后头笑道:“这么可好,你们娘俩再说说话。夏枝,你跟我沏茶去……”边对文氏笑,边已不由分说地拉起夏枝出了门,又小心阖上。

文氏拍了拍身边的杌子:“乖女儿,坐下来说。”

丁姀依言坐下,看母亲已然添增的银霜忽而又不忍戳穿什么,低下头拨量着手里的掐丝手炉,让指甲与珐琅漆表面刮出一阵阵声响。

文氏不悦:“姀姐儿,娘也是有为难之处的。秋意日里就已经不干不净的了,煦哥儿在她手里迟早坏了性。这桩子丑事我也是早知道的,却没想到那不要脸的如今越发有恃无恐起来,竟明着问煦哥儿讨名分。你说说,哎……为娘还能留她么?”

丁姀不语,抬头静静望了文氏两眼,就又低下头去。她没有耳背,方才在门外听到的话可不像是如此的。把煦哥儿换成父亲倒还有些谱。只不巧被母亲发现了秋意之举,母亲就假借煦哥儿的名,把秋意给逐了出去。也难怪父亲会气得如此厉害,倘或只是个不知名的小丫鬟,断不会把煦哥儿打成这样,秋意何尝不是在他心里占着一席之地呢?倒是可怜了柳姨娘母子,平白被母亲抹了这层黑锅底。

她想到柳姨娘哀求她时的眼神,心里就有种负罪感。她说母亲是断然不会替煦哥儿求情的,由此看来,她也一定知道母亲的算盘,所以不敢妄加阻挠,唯有求自己才有一线生机。只可惜自己当时没有明白过来,愣是让母亲得逞了。

不知不觉她也成了害秋意的帮凶。

不觉间泪落,滴到手炉凿有气孔的面上,“呲”一声熄了里头的一丛炭,冒出一段白烟。

文氏唬住了,忙问:“小姀,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告诉娘……”

丁姀抬头,脸颊上两行浅浅的泪迹,笑着摇头:“没事,被烟熏的。这手炉我用不惯,还是您用吧……”说着拉来文氏的手,把手炉塞了过去。眼神里又凝了层水光,问文氏,“娘,你预备把秋意弄到哪里去?”

第10章 闲话

文氏蹙起眉,沉默了半天,又看丁姀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什么似地,心里不由就被掖制住了。眼神虚晃着含糊了一阵子,才说道:“最坏也就是拉出去配人。”

丁姀浑身凉丝丝的,淡然地点点头:“好好,能活着也算好了。”

文氏干笑,不做声。

丁姀见枯坐无益,倒会使得母亲不自在,于是就起身要回屋:“娘,半夜把您闹起来是女儿小题大做,我扶您去休息好了。”

文氏摆手:“你去吧,把张妈妈喊进来伺候就是了。啊,对了,明天一早你去看看煦哥儿怎么样……”

到底她也是不忍心的。丁姀喟叹,将肩上的披风压紧,默默看了文氏两眼扭头就走。

张妈妈跟夏枝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夏枝向来话少,只有对着丁姀的时候才有些肺腑之言,所以张妈妈溅了半天的唾沫星子还撬不开夏枝的半张嘴,就渐渐觉得没意思了。

抱着两条胳膊打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哆嗦,张妈妈开始跳脚咒骂天气:“啧啧啧……什么鬼天气,这天霜下得跟毛雨似地。”眼珠半斜夏枝,见夏枝只是微笑不接话茬,就咬住唇想了一番,突然问道,“夏枝,若是咱们八小姐也像四小姐那样嫁了个好人家,你可欢喜不?”

夏枝愣愣扭过头看张妈妈,摇头道:“张妈妈,夏枝不明白您的意思。”

张妈妈停止猴跳,瞧四下无人,就往夏枝凑近了一点,说道:“四姑爷在侯府排行最大,下面还有三个姐姐都已嫁人,这剩下的有个三爷,据说也是人品一流,貌比潘安的,比起四姑爷也不差,跟四姑爷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说着往夏枝那边拱了拱,“年龄什么的与八小姐十分相配。”

夏枝惊得后缩,怔然看着张妈妈,前前后后想了一番终于有点转过弯。原来三太太这么神秘兮兮把八小姐从掩月庵接回来,为的就是这桩事。她额头上慢慢沁出层冷汗,对着张妈妈僵笑:“妈妈别开玩笑了,八小姐前头还有五小姐七小姐,怎么排也排不上咱们小姐啊……”

话一出口她就豁然醒悟。难怪三太太不让二太太知道八小姐回来的事情,三位小姐年纪都相当,早稻晚稻谁先割已经不成问题了,而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侯府对如今的丁家来说就是香饽饽,三位太太手上都有尚未出阁的女儿,若攀上侯府这门亲事不必说自然是母凭女贵的了。

可是,七小姐丁妙是四小姐嫡嫡亲亲的妹妹,这事按常理是非七小姐莫属的。三太太这么把八小姐拉回丁家,不是摆明了要跟二太太抬杠么?

夏枝这惊呆了的模样让张妈妈得意洋洋的,眉梢渐渐上翘,说道:“怎么样?这事情可是谁都不晓得的。夏枝……八小姐年纪尚轻,这些事她不大懂,日后还是得靠你的。若是八小姐真嫁入了侯府,几年后你兴许也能开个脸,少不得你好处的……”轻轻拍了怕夏枝的手,一副交托了重大任务的架势。

夏枝连连后退,攥紧拳手使劲在细褶棉裙上搓动,硬是挤出一丝笑来。

正屋的门这时欸乃一声打开,冬风过吹起丁姀的披风,她扬手裹住,在院子里张望了一圈,看到夏枝正跟张妈妈说着什么,就笑吟吟地过去:“张妈妈。”

张妈妈的身子一顿,转过脸看到丁姀就堆起讪笑:“八小姐……”

丁姀应了一声,又说道:“母亲喊累,怕是要睡了,你去瞧瞧吧。”

张妈妈点头,睃了夏枝一眼就窜进了正屋,“咣当”一声关了门。

丁姀莫名其妙:“张妈妈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夏枝脸色灰白,扶住丁姀欲言又止。

“怎么了?”丁姀问,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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