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相爱时》第2/37页


  某人就说:“A-M-Y-U,Amyu。”
  A-M-Y-U,“芃”字的五笔输入,结果她就成了人所众知的Amyu,贺某人嘴里偶尔的“姜很烦”。
  回到自己的公寓,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给姜芷蓁打电话,接起来的却是男人的声音:“这都几点了,你在哪儿?”
  她没好气地回答:“叫你妈听电话。”
  电话里嘶嘶一阵杂音,似乎有人回头找人,转瞬又回来:“姜芷蓁正在厨房蒸大闸蟹,估计现在没空理你。”
  她无奈,只好说:“告诉她我今晚有事,晚饭不来了。”
  不知是哪里露了马脚,还是被他听出了端倪。他一顿,问:“你能有什么事?大闸蟹也引不起你的兴趣,是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也确实有。她懒懒地平躺在床上,踢掉鞋子,仰视天花板:“年中考评的结果出来了,又只是个中等。”
  有时候她也知道不应该,可一不小心又在贺宇川面前吐苦水,其实每次她也不指望在他嘴里能听到什么好话。果然,他“嗬”了一声,隔着电话也想象得到他不以为然的神情:“就你这种水平,还指望比中等更好?”
  他习惯了傲视群雄,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不能。象他这样的人,天生不是在大公司里混的材料。她也想要开口损他几句,他已经问:“年初你不是在写一个新的feature(功能),写完了也够拿个‘超出目标’了吧?又被你搞砸了?”
  她颇气馁:“做了百分之八十,简师太忽然拍板说砍掉,我一介蝼蚁,能有什么办法。”
  他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语调叫她灰心。傍晚六点多钟,进门时忘了开灯,房间里一片灰冷。她最不喜欢求人,可偶尔也会软弱,叹气说:“贺宇川,你们公司还招人吗?什么时候上市?如果我去你那里,是不是很快可以退休了?”
  电话那头的冷水泼得坚决而及时:“千万别来,本公司这座小庙,装不下你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大佛。”
  幸好她只不过随口抱怨一句,他也知道她绝不是真想跳槽,可他的语气叫她恼火,立即反驳:“喂,哪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什么叫中看不中用?”
  电话里安静了一秒种,她听见他在对面轻笑了一声,说:“也是,你也不怎么中看。”
  她无语,确实,和贺某人聊天,哪次不是不欢而散。电话的背景里再次传来杂音,似乎是芷蓁的女儿在话筒边叫:“哥哥,哥哥!”她趁机说了句再见,收线了事。
  贺家正要开饭。姜芷蓁从厨房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大闸蟹,看见她六岁的女儿贺宇静爬在贺宇川的膝盖上揪他的耳朵,而他坐在沙发上敛眉凝神,若有所思一动不动。
  贺宇川是大忙人,很少回家,早上忽然来电话说,有人专门帮他从阳澄湖运了一筐大闸蟹过来。这个季节的螃蟹才刚刚上市,更何况是从阳澄湖专车运来的,她立即想到姜芷芃。一大筐螃蟹他们几个人怎么吃得了,而谁都知道,芃芃最喜欢吃螃蟹。
  贺宇川的手里还捏着她的电话,她好奇地看过去,他才回神,抱起贺宇静放在地上,站起来解释:“芃芃的电话,我看您在忙,就接了。”
  芷蓁和贺教授结婚七八年了,贺宇川对她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礼貌尊敬,但从不象亲人般热络。确实,换了是她同样热络不起来,一个只比你大几岁的后妈,看起来完全是同一辈的人。她还记得最初见到贺宇川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在Z大学的读书,人很聪明,瘦高个子,每次吃饭都迟到,总是踢完了足球回来,汗流浃背,贴在身上的球衣勾勒出结实的身材,乱糟糟的头发,眉眼深邃,十分桀骜不驯的神情。
  那时候芃芃说:“这就是贺宇川?啧啧,确实挺帅的。”
  贺宇川把电话递还给芷蓁:“芃芃说有事,今天不来了。”
  少了一个吃螃蟹的主力,芷蓁扼腕叹息。贺教授从书房里走出来,贺宇川却已经收拾好东西走到门边。贺教授在后面问:“都吃饭了,你去哪儿?”贺宇川回答:“忽然想起来约了个朋友吃饭,我先走了。”
  贺教授立刻皱起眉:“怎么回事!两三个月也不回一次家,就因为你说来吃饭,芷蓁忙了这一下午。现在你说走就走?”
  他在门边站定,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又放下来,低眼说:“对不起,让您白忙了。改天我开车请您去阳澄湖的船上吃。”
  虽说是道歉,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芷蓁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今天不巧,芃芃也来不了,正好改天一起去。”
  夜幕刚刚沉沉落下,灰黑的天色交织晕黄的路灯。贺宇川从楼里出来,站在楼梯口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六点五十。幸好后备箱里留着他的运动衣,如果运气好,还能赶得上打一局网球。
  他驱车穿过城区,赶到俱乐部,换上衣服,拿起球拍打开通往球场的门。亮如白昼的球场上,陈向阳正弯腰捡球,准备收拾东西要走。
  他试着挥了两下拍子,迎上去笑说:“别那么快跑,打一局再走。”
  他们算是老同事,当初他在A公司工作的时候,陈向阳就是他手下团队的成员。离开A公司这些年,他和原同事们并没多少联系,只是隔三岔五和陈向阳打打网球,保持朋友圈互相关注的关系。
  陈向阳看见他来,立刻斗志高昂,应战说:“好啊!”
  球场的软硬件都好,陈向阳每周五下班后在这里打两个小时球,这一次多打了半个小时,连输三局。后面包场的人来了,他们才不得不停下来。陈向阳连声抱怨:“胜之不武!我都打完了你才来,体力自然比我好。”
  打完球自然而然一起去吃晚饭。陈向阳是湖南人,无辣不欢,贺宇川就挑了附近一家湖南菜馆,连空气里都飘着麻辣的花椒味。大盆的剁椒鱼头端上来,几杯冰啤酒下肚,他们终于聊到公司的事。
  贺宇川喝一口冰啤酒,漫不经心地问:“年初你们做的那几个features,也该做差不多了吧?”
  说到工作陈向阳一肚子郁闷:“年初计划得好好的,十几个features做下来,按计划都做得差不多了。上个月的例会,Jane忽然召集所有组长,叫停了一大半项目,要求所有人集中人力物力做剩下的那几个,我也是一头雾水。”
  贺宇川笑了笑:“恐怕是上面逼得紧,Jane也不好做。”
  人与人的能力也许天生就不平等,对贺宇川,陈向阳是衷心佩服。他离开公司三年了,对公司内部那些人事角力仍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连他都不知道的事贺宇川似乎也知道。比如,总部上层人事变动,本来中国区也拿不到什么核心的开发任务,现在又很可能会把中国区做的那些工作统统挪到印度分公司去做。Jane作为director,不得不调整策略,尽快做出点成绩来,才好向上面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贺宇川三两句点了点要害,陈向阳听得连连点头。电视里播着西甲联赛,吵吵闹闹。贺宇川手握着啤酒杯,眼神一闪,忽然说:“被砍掉的那几个项目,如果你争取一下,也可能是保得住的。”
  贺宇川侃侃而谈,给他几个要点,陈向阳却听得有点懵。他似乎从没同贺宇川说过这几个项目,不知他哪里知道这些细节。以往他们见面,不过大概聊聊公司的琐事,今天贺宇川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应付,怎样证明项目的价值,甚至要在Jane面前如何说都替他想好了。听到最后他忍不住笑,说:“宇川,你还挺关注公司的事啊,是不是想过要回来?”
  陈向阳也知道不可能。贺宇川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公司做大,怎么会愿意回来寄人篱下。果然,贺宇川只一哂,淡淡说:“我和Jane恐怕合不来。”
  酒足饭饱,他们在门口告别。夜风倏忽而至,吹散餐馆里带出来的闷热。在门口等车的那几分钟,陈向阳才想起来:“对了,你原来的那个职位,又来了新人。”
  “哦?”贺宇川正抬腕看表,漫漫地应了一声,“什么人?”
  “总部调来的,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叫沈奕衡。”
  他眉心一跳,动作停在看表的那一瞬。陈向阳又说:“听说是Z大的毕业生,你认识?”他顿了一顿,回答:“他比我小一届,我跟他不熟。”
  夜沉似水。陈向阳坐车走了,他缓步走去停车场拿车。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阴沉沉的一个晚上。毕竟入了秋,白天还热火朝天,太阳下山夜晚袭来,瞬间变成另一个季节。
  晚上多喝了几杯,他站在车边,对着徐徐凉风缓缓点燃一支烟,嘲讽地想,原来今天发生的事,不是考评揭晓,是沈奕衡归来。
  深吸一口烟,轻烟袅袅上升,他忽然想到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姜芷芃那年二十一岁,也是一个这样灰黑的夜晚,他记得她拉着他去喝酒,在灯光昏暗的大排档里,穿堂风冷飕飕的,吹得人透心凉。她多喝了几杯,双颊绯红,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她那时候说:“贺宇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这个人很自私,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不该把你搅和进来。你是不是很后悔?”
  他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一时语塞。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无声地笑起来,唇角飞扬,眼神慵懒,有一种颓废荼蘼的美。她拍拍他的肩说:“没关系,我也很后悔,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那时候沈奕衡刚走了不到一年,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


第3章 美丽年华(1)
  时间,是个神秘的存在。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完全公平,有的人美,有的人丑,有的人富有,有的人贫穷。只有时间,对每一个人都公平。
  十八岁那年,姜芷芃列过一个三年人生计划。二十一岁前想要完成的事,第一,写一个苹果APP。第二,喝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第三,学一种乐器。第四,去开飞机或者滑翔。第五,去看一次北极光。第六,谈一次恋爱。第七,和喜欢的人…..emmmm…...第八,过一个无憾的二十一岁生日。
  那一年她刚考进Z大,一门心思地认为,人生可以短暂,但不可以不完整。
  认识贺宇川,是因为姜芷蓁。
  那一年的秋天异常的热。她在H 城初来乍到,不认识什么人,唯一认识的是在Z大刚拿到博士学位的堂姐姜芷蓁。芷蓁不知从哪里得到她的联系方法,来宿舍看过她,还打电话来,周五叫她去蹭饭,说:“我的导师今天请吃饭,你也来吧。”
  她不明所以:“你导师请吃饭,我去做什么?”
  芷蓁说:“贺老师的儿子也来。他也是你们系的学生,介绍你们认识,将来有什么问题可以和他请教啊……再说,今天一定有大闸蟹哦。”
  那时候她是叛逆颓废的小孩,并不愿意和姜芷蓁多来往,所以内心是抗拒的,最后去了,是看在大闸蟹的面子上。平时落落大方的芷蓁,那天神色慌乱,显然有一点紧张。她问:“你导师的儿子几年级?叫什么?”芷蓁说:“大四了吧,叫贺宇川。”
  她在同学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熄灯以后的卧谈会上,总有消息比较灵通的同学说到本系的男神们,有人就提名:“贺宇川挺帅的啊,还超级聪明,得过大学生软件设计比赛的全国金奖。”不知谁反驳:“啧,长得是还行,就是人太傲,需要他人的仰望,大概只适合小鸟依人的傻白甜,哪有沈奕衡好相处。”
  众人在黑暗里纷纷赞同。能考到Z大计算机系软件专业的女生,大多也曾是一方学霸,“傻白甜”三个字,第一个“傻”字就通不过。
  真到了螃蟹宴上,只有贺老师一个人。姜芷芃手法纯熟地拆解螃蟹,贺老师和颜悦色地给她介绍Z大的历史人文。芷蓁倒比平时更沉默,吃得很少,时不时心神不宁地瞟着包厢门口。那时候她心里想,不是吧,这个什么贺宇川,难道是姜芷蓁的年下之恋?
  菜全部上齐,冷气在头顶呼呼地吹,最后连贺老师也看起了手表,包厢门才被打开。门口是一个穿着球衣汗流浃背的年轻人,很高,鼻梁笔挺,下巴坚毅,眼神不带感情色彩地扫过来,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
  贺老师皱眉:“又迟到,看看几点了?”
  他的目光在芷蓁脸上停留了一秒钟,最后低眼说:“踢加时赛,现在才完。”
  贺老师脸色不悦,还是芷蓁出来打圆场:“校内足球联赛吧?听说你们系踢进了四强,赢了吗?”
  他“嗯”了一声,仍旧没什么表情,坐下来,顺手把手里的钉鞋重重扔在桌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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