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芒》第2/158页


  “好了,知道了。”
  来之前周玉霞已经打过电话,等到畅园楼下,黄惠南欢天喜地下楼来迎她们上楼。她这个表姐,性格一向很开朗。
  “玉霞,你这一走,不回来看看,怎么连电话都不打一个?”没等来周玉霞的回复,黄惠南去搂周文菲,“妙妙,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当时走时,小不点一样,才到我肩膀呢。哎呀,越长越漂亮了。”
  周文菲不好意思笑笑:“南姨好。婧姐和喻哥哥在吗?”她仰望二楼阳台的眼神,像是仰望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们?忙得很。”黄惠南哼一声,“不说那两个兔崽子,我们上楼。”
  鞋柜前脱鞋时,周文菲听到很细小的“咩咩”哭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客厅里的婴儿摇椅和茶几上的奶粉罐。不是幻听,她直起身子,木然地说:“有宝宝在哭。”
  黄惠南赶紧冲向里面的卧房:“小祖宗,你这才睡了几分钟。”
  门推开后,婴儿的哭声清楚地传出来,周玉霞也走过去:“南姐,你这是当外婆了?”
  “可不是嘛。”黄惠南抱孩子出来,“快四个月了。”她把孩子放在客厅的摇椅里,“都是你妈买的这破东西,说什么解放双手,现在好了,床上都睡不踏实。”
  小婴儿好像听懂她话语里的抱怨,扁了嘴巴要哭,黄惠南亲她额头:“外婆最喜欢琰儿了,最喜欢了。”
  小东西这才把哭脸收起来,逗笑围观的三个人。周玉霞瞧着孩子皮肤粉白,眼睛溜圆,下巴尖尖,穿粉色的连体衣,“是个女孩?”
  “叫什么名字?”周文菲也问。
  “喻青琰。青色的青,琰是王字旁加个炎热的炎,是美玉的意思。”
  “真好听。”周文菲喃喃道。


第2章
  “当然了,喻校长给宝贝孙女取的名,能不好听?”周玉霞四处望望,这家里也没别的人,“南姐,你一个人带外孙女?”
  “本来有个育儿嫂,太懒,我给辞了,姚婧说再找一个育儿嫂回来。还没找到呢,家里阿姨就感冒了,感冒还能让她在这屋子里呆?回家休息去了。这两天累死我了。”黄惠南轻轻摸外孙女的小脸蛋,“琰儿啊,你要乖哦,可不能像你那个混蛋妈,三十岁了还给外婆找罪受!”
  她给喻青琰换尿不湿,周玉霞过去帮忙。小小的喻青琰手脚乱动,被她灵活轻巧地压住,三下五除二,尿不湿就穿上了。
  周文菲在屋子里走一圈,四处看。黄惠南说:“三年前重新装修过。”
  周玉霞说:“我心里还嘀咕,怕你们搬走了。”
  S大那七八栋教师楼都是二十多年前盖的,以姚家的经济实力,当然能搬去更好的小区。
  “搬什么啊,老姚在跑马湖那边(新的大学城)分了套别墅,太偏。”黄惠南说,“而且这边住惯了,离姚婧家也近。就想着她和喻文卿吵架,转身还能回家里吃个饭,这气也就消了。”
  “那喻校长家……”
  “也没搬,还在海园。他和我们家老姚不一样,要走仕途往上爬的。喻文卿要给他们买别墅,死活不许。魏凯芳还跟人抱怨,说老公儿子都有本事,她还是住破房子的命。”一提起亲家母,黄惠南有点糟心,“不说别人了,玉霞,你这几年过得怎样?
  周玉霞短短交代她在C市六年的生活,然后说菲菲念大学了,她也不回去了,在这边找份工做。她左手腕上缝合的伤疤,像条浅红色的蜈蚣从袖口爬出来。
  黄惠南瞥见,也就明白这妹妹多年不联系的原因。她去卧房,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红包。她递给周文菲:“南姨还是叫你妙妙,叫惯了,别见怪。考上大学了,这是南姨的心意。”
  周文菲推开红包:“不用了。”她手指一触到红包,便已估摸出分量,比周玉霞设想的要多,应该有五千块。从实际情况看,她需要这笔钱,应该大大方方接下,说:“谢谢南姨。”
  但是妈妈教过她,一定要推脱,一定要不好意思,不能让人觉得她们就是为这红包来的。
  周玉霞也加入进来,把这红包往黄惠南怀里塞:“南姐,我就是来看看你,电话里你都不说姚婧生孩子了。我这空手来的,已经很不好意思。”
  三人你来我往地推搡一番,无疑是黄惠南赢,手被两个长辈抓得通红的周文菲无比尴尬地接受这个红包。
  黄惠南往厨房走,等背影在餐厅消失,周玉霞把红包塞进周文菲的双肩包里,拉上拉链,拍了拍书包,拿那双不再年轻的眼睛仰望女儿:“起码不用担心明天的学费和住宿费了。”
  她坐在沙发上,好似刚才那番谈话已经让她很疲惫。可周文菲的记忆里还保留着她和黄惠南、魏凯芳三人围坐在餐桌边磕瓜子聊天的场景。那时的她,虽然也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表姐,尤其是上司太太的情绪,脸上神情却是飞扬的。
  “看着宝宝。”周玉霞起身,也朝厨房走,声音变得高兴起来:“南姐,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不用这么忙。”
  周文菲看着周玉霞的背影。她长大了,却越来越不懂妈妈。重回往日的美好,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她那种神情,好像活得比在吴观荣身边还要累。
  留在客厅里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在对视中慢慢看出了感情,望着彼此,目不转睛。周文菲更是从这张小脸蛋上看到喻文卿和姚婧的影子。
  真好。她想,喻文卿比她大14岁,姚婧比她大12岁,他们天天说是看着她光屁股长大的。
  哼,现在轮到我看你们光屁股长大了。
  黄惠南和周玉霞在厨房做中午饭。多年未见,这会有说不完的话。周文菲人在客厅,心思也飘进了厨房。
  周玉霞问:“你腰不好,带这么小的宝宝最辛苦了,怎么姚婧不自己带?她工作很忙?”
  “忙什么啊。她就是不想被这个小家伙约束住。她说出门前的那一刻看到琰儿最有罪恶感,好像她就是个光顾自己玩的妈妈,干脆送到我这边,眼不见心不烦。你说这是做娘的该说的话吗?”黄惠南从冰箱里拿出冰鲜的黄花鱼和排骨递给周玉霞,“而且,指望她带宝宝?那都是育儿嫂带的,还不如我带。”
  “姚婧还是这么……好玩?”
  “还是你家妙妙好,贴心小棉袄一个,”黄惠南往客厅瞟一眼,压低声音,“你看,看个宝宝都看这么认真,家长说什么就做什么。我家的快三十岁了,我每天都还提心吊胆,怕她跟文卿之间出什么事。”
  周玉霞笑道:“能出什么事?姚婧和文卿的感情,那可是从小到大的,……”
  “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折腾啊。”黄惠南叹气,“琰儿送到我这里快两个月了,姚婧倒是天天来看看女儿,喻文卿一次都没来过。有这样做爸爸的吗?”
  “他们吵架了?”周玉霞心道,这两个人自从谈恋爱起,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没想结婚后还这样。
  “吵架关琰儿什么事?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有钱有地位,就看家里的不顺眼,想去外面拈花惹草。”
  周玉霞再笑笑:“拈花惹草,那谁也避免不了。”
  “是,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我和老姚也不当回事,一般人拆不散他俩,可那人是阳少君。”
  “阳少君?”周玉霞呆住,声音难免提高一点,“当年我走时,他们不已经分手了?”
  客厅里的周文菲听到这个名字,干脆把哄睡音乐关了,换成手掌轻轻地拍在宝宝的屁股上。
  厨房里的声音传来得更清楚。
  “三年多前,喻文卿去瑞典还瑞士谈一个项目,姚婧跟着去了。她对商务谈判这些事不感兴趣嘛,就喜欢到处溜达,非要去玩蹦极。蹦极蹦爽了,回酒店,下面就流血了。”
  “怎么会?是怀孕了?”周玉霞惊呼,周文菲心里也在“咯噔”。
  “我现在一想起这事,心里都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我亲生的,真想掐死她。又不是十七八岁,怀孕了都不知道。躺酒店床上,肚子疼死了,打电话给喻文卿,那会他正在和客户开会。后来他那个搭档李正龙和魏凯芳说,喻文卿当场脸就白了,会也不开,就往酒店跑。”
  “姚婧没事吧。”
  “在那边医院里住了半个月,还是流了。幸亏老外比较讲人情,知道喻文卿是因为太太出事才会那样没礼貌放人鸽子,又给他一次机会,拿到那张订单。”
  “那就好。”
  “好个屁。喻文卿的爷爷就那会死,没看到这个光宗耀祖的大孙子回来,舍不得走。喻校长说算了,爸,你别等了。呼吸机都停了,医生都说就半天的时间,所有人都围着等他闭眼,老爷子等了两天。”
  周文菲听得好难过。喻校长和魏阿姨结婚后有段时间分居两地,工作很忙,五岁之前,喻文卿一直养在爷爷家。
  “你说,喻家人怎么可能没想法,喻文卿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阳少君就是这之后插进来的。她开了间红酒公司,应酬场合经常和文卿碰面,一来二去的,又对上眼了。”
  说完这段话,黄惠南拍着胸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如果早几年发生这种事,她一定会让姚婧离婚。但是喻文卿今非昔比了。他创业那么多年,最惨时连房子车子都赔进去,连姚本源都以老丈人的姿态去劝,找个关系上班算了,借的那些钱,他和喻校长帮着还。
  喻文卿不干,死撑,撑到28岁那一年,公司终于挣钱。别人刚开始都是几十万、几百万地挣,不知道他们搞了个什么技术突破,那一年就挣一个亿。
  第二年再拿到S市的市长奖。这个奖了不得。虽然奖金只有三百万,但都是奖给那些很知名的企业家,一年才一个人选,喻文卿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企业家。自此之后,他的事业发展可用“突飞猛进”四个字来形容。到这一年的春天,姚本源回来和黄惠南说,“云声”现在的估值是50个亿。
  黄惠南在心里数,50个亿有多少个零,或者像她家这样的房子,在S市可以买多少套?还没数出来,姚本源再说:“云声想明年,最迟后年在香港上市。”
  黄惠南点头:“很好啊。”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吗?”姚本源问道,妻子不开口,他接着说,“文卿才30岁,前途无量,不要再让女儿跟他作对了。”
  “哼,”黄惠南说,“什么是作对?他要跟那个阳少君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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