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止水》第92/93页



整晚他都守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咋样她就不在了,心里默念着:“小安,小安。”

她慢慢地走向他,浅浅地笑,“你终于还是来了。”

机场的广播声一遍一遍地催促乘客登记,只有她置若罔闻。她竟然有些痴地看着他,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大胆地看过他了,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件白底蓝色条纹的普通衬衫就能穿得如此优雅而从容,和他站在一起站在众人面前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局促感。

她看着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望不见底,“我放弃了,真的。”她笑起来,淡淡的,宛若一朵还未盛放的栀子花,美丽而忧伤。

“我是今天凌晨决定的,早料到会这样,所以心里也不太难过。”她耸耸肩,“我想只有我死了你才会主动来见我,我希望我比你先死,好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他仔仔细细地听着,心里难过起来,她竟说得这么恶毒。而事实上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他早就尝过了。他看着她红了的眼眶里隐隐的水光,几乎要哽咽,“小安……”

“子建。”她也叫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说过的,只有亲近的人才这么叫你。以后我们只是陌生人,也只做陌生人,见了面请不要打招呼,也不要寒暄。”

只做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木然地点着头,“能让我抱一下吗?”他不管她是否答应就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双臂,用尽了全力拥住她,把她镶进身体。她没有反抗,静静地让他抱着,甚至把脸贴在了他的左胸膛,那么温暖舒适,让人眷念。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机场的广播,外面停机坪的飞机,还有站在远处送她的邢蒋都变得不真实,真实的只有彼此跳动的脉搏。

情海沉浮(69)

是他抛弃了她,现在抱着不想放手的也是他。

她说:“我们远远看着就好……”

原来他们都只是想远远看着。

“我给你念一段报纸好不好?给你念一段财经新闻吧,刚好我也要看。”

窗外阳光充沛,苏槿彦坐在床边翻开刚到的《纽约时报》开始念,先是用英文念了一遍,怕她不高兴,又用中文念了一遍。

“这则新闻是不是很无聊,我每天都要看这些新闻,所以我的工作也很无聊。你的工作是不是比我有趣?以前你每一次去企划部办公,我都会看到你蹙眉,当时我就在猜,你是看到我这个帅哥蹙眉,还是工作上有烦恼?可惜我不是做企划的,帮不了你。对了,邢蒋说要来看你。我不让,觉得没有必要,你说呢?其实我不太想看到他,怕他一来,你说不定又跟他跑了。”

“明天是中秋,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过过中秋节。你喜欢吃哪种口味的月饼?我去唐人街买。然后把窗户打开,这样月亮就会照进来,我们一起赏月。可惜我语文成绩很差,不然可以吟诗作赋。呵呵,是不是很酸?我明晚给你唱一首歌吧,唱完歌你就醒来好不好?我唱歌其实还不错。还是想听我弹钢琴?我出去外面录制一首,放给你听,好不好?”

“小安,其实我是不太想要孩子的,我不希望自己这一身肮脏的血液再承传下去,所以我那时候变得那么冷漠。我父亲也不止我一个儿子,苏家不会终结在我手上。如果你以后想要,我们领养一个吧,好不好?”

“对了,你说我们以后就在拉斯维加斯注册好不好?我们认韦乐的孩子为干女儿吧,好不好?那孩子很可爱,看到她总是想起我们的……我去做过鉴定,是不是很傻?”苏槿彦摸着为安的额头傻笑,“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执意。那件事,我有去查过……有时候我在想,可能你不会在乎,但这些事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其实我很自私,对不对?”

“你是不是觉得我又要抛弃你了?不会,真的不会,除非我死了。相信我。我爱你,小安,我爱你。没有什么比小安的性命更重要……”苏槿彦在坐在病床前拉着小安的手信誓旦旦,不知不觉中眼角有液体滑落,有东西堵住了喉咙,继而艰难地祈求,“醒来好不好?我们去拉斯维加斯注册,在那里找一个礼堂结婚,好不好?你还记得那首歌吗?《今天你要嫁给我》以前求婚时唱的,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放这首歌,把音量调得很低,那样就觉得你睡在我身边。我唱给你听。”

他开始唱:“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带来浪漫的气息,每一首情歌都忽然充满意义……”

唱完之后还有些洋洋自得:“我唱得不错吧,有没有比以前进步一点?”突然又黯淡下来:“我们可能还是得回国,有些事我也很无奈……我们两个人的事和其他人无关,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安静地生活。”

“那张照片是被你拿走了吧?小时候照的那张。我放在钱夹里很久了,你以前都没发现,真笨。”

苏槿彦兀自笑起来,他每一次看见那张照片就有一种要把它烧毁的冲动,以为那样所有的一切就没有发生过,也没有遇见过,没有痛苦,不再思念。看着那簇幽兰的跳动着的火苗他又犹豫了,他终究是舍不得。他怕烧毁了记忆,那些凭空多出来的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满……

这些天他对为安说的话比他们这一辈子说过的都还要多,虽然没有多大起色,但情况也不坏。医生说只要醒来就没事。有时他和她说话,他甚至觉得她在笑,但就是不肯睁眼。

说得有些困乏,苏槿彦吻了吻为安的唇,说:“哥哥去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他很乐观,他觉得为安现在不醒是因为还在生他的气,故意折磨他,让他操心。等气消了就好了。他睡在陪护床上,每天晚上醒来数次,都会走到她病床前看一眼,亲吻她,生怕她醒来找不到自己。他悄悄地问她:“你气什么时候消啊?那年圣诞节我们吵架,也就是五天,你这都十天了。”

有时候他也吓唬她:“要是再不醒来,我就吃两粒安眠药,和你一起会周公了。”

当然是没有回答。他并不气馁,天天问,总有一天烦了她就会躲在被窝里笑,表面上生气,其实她心里比谁都高兴。

他渐渐睡去,睡梦中他和小安背靠背地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绿草如茵,垂在湖面上的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泛起隐隐的水纹。金灿灿的夕阳罩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折射出琉璃瓦的光泽。

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湖面上稀疏地立着几株荷叶,碧绿的叶子呈小伞状倒立。湖中只开了一朵荷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醒目和凄楚。一阵风吹来,带来淡淡的荷香。无端端想起小时候卷起裤脚下池塘采摘莲子,饱满的莲蓬捧在手中软软的。剥开莲蓬,从里面取出一粒粒莲子,细心地除去那根绿绿短短却苦涩无比的莲心,再交由一直等在岸的她的手中……

记忆开始模糊起来,随之模糊的还有茵茵的绿草,风姿绰约的杨柳,那株孤零零的荷花,平静的湖面,渐渐沉没的夕阳……

人生可此,并肩一看残阳落。

甜美动听的歌声在空旷的草地上响起:“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岁月如此静好。风乍起,只有湖水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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