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落花》第17/101页


找不出任何理由骂他、整他。他就那样冷冷的往那里一站,读他的书,行他的事,管你是太子王孙,与他无关,他不求高官,不,是你把高官捧在他面前,求他做,他都不屑一顾。礼貌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却又让你感觉得到不受尊重。司马衷很呕心这事。
文人如柳,折不断根系,来年一发芽,又绿意满树。
父皇曾经怒杀过文人之首稽康,换来的却是无尽的悔意,三千太学生的聚众抗议,至今仍历历在目。
文人是吃软不吃硬,只能细哄诱。朝庭重用稽绍、看重阮湛之,才让太学生们激愤的心慢慢平静。
治国不能全靠武力,文人的作用同样不可小视,洋洋洒洒千言,便可颠倒乾坤。
君王心胸如海,能包容得下这该死的假清高。
司马衷佯装恭敬,抬手还礼,“小王只知阮先生才高八斗,没想到箫也吹得如此出神,真是多才多艺。小王出公差经过院下,情不自禁闻曲下马,意犹未尽,沿曲上楼,好奇这弹琴之人是谁,哈,没想到是阮先生。阮先生日后不教书,进宫做乐师也不错。”
阮湛之俊朗的面容一冷,淡淡笑道:“阮某吹箫是给知音听,不为取悦别人。”
司马衷脸一僵,知道话说错了,无趣地笑道:“那是,那是,阮先生是何等风雅之人,怎能做那俗事?”心下对阮湛之不禁又恨几分,三千学生一个个满脸严防的眼神,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讨好他都来不及,今日他却象一个不受欢迎的人闯了进来,受人嫌弃,他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书舍,杀了这群书呆子。
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刚取得父皇信任之时,切不可凭性情做事。
司马衷吞下气恼,眼嘀溜溜地转着,瞥见白衣女子正在收拾古琴,修长白净的手指只那么一抚,就已让人魂不守舍,虽然白纱遮面,但纤细飘逸的体态,天成的清雅,想来也是一美丽女子。
他的腿迈不动了。
“阮先生,你还没有介绍这位琴艺绝伦的姑娘呢?”他故作风度翩翩,对白衣女子行了个成年男女间的见面礼。
白衣女子浅浅弯身,极为冷傲。
阮湛之讥讽一笑,“太子是贵人忘事,这位姑娘是太子熟知的人。”
司马衷愣了,他这人有一长处,就是对喜欢的东西过目不忘,如果他真的见过眼前这位女子,他一定不可能记不住。“不会呀,姑娘,我们见过吗?”
季千姿愕然地看向阮湛之,他不着痕迹把她护在身后,“太子记得稽学士吗?”
司马衷眼瞪得圆圆的,这没事提那个煞神干吗?“咳,咳,小王有一点印象。”
季千姿身子一颤,漠神地看向远方。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书舍,她脸上的面纱微微掀起。“呀!”三千学子齐声惊叹一声,司马衷更如被雷击一般。
这是仙境哪位跑错地方的女神?她美得令人心凛、美得令人卑微、渺小,如能博她一眼关视,不亚如久雨之后突遇阳光照辉。
匡似画已够美了,美得出尘、清灵,但与她一比,那样的美还是太过平淡,不够大气。
“她。。。。。。她。。。。。。。”司马衷结结巴巴,口不择言。
“太子,”阮湛之淡蔑一笑,“这里稽康学士的千金----稽千姿小姐。”
司马衷惊愕地倒退一步,怪不得有这样的风范,一时不敢正视。“小王没听稽侍中说起过。”
“稽小姐刚回洛阳。”阮湛之不想说太多,更不想瞧那幅蠢态。挥手让太学士们坐下,“太子如果没有事吩咐,阮某准备授课。”
司马衷鼓起勇气,巴巴地盯着季千姿,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凑前一步,讨好地问:“季小姐,习惯洛阳的饮食吗?有没有逛过洛河水苑?”
“我是带发出家之人,对一切饮食与游玩全无缘。”季千姿不悦他看她的眼神,再无弹琴的兴趣。冷冷地拿起琴,冲阮湛之与众太学生一点头,“以后再与诸位奏琴吟诗吧,今日天气太暖,我要回去纳凉。”
司马衷毫不在意她的冷漠,“可否让小王送季小姐回府?”
阮湛之眼睛一眯,抢上前道:“这种小事不敢劳驾太子,还是阮某来吧!”
季千姿不耐烦地摇头,“多谢各位,不必相送,千姿有车。”朝着窗外呼道,“石磊!”
一位健壮的汉子闻声进来,也看各位,拿起桌上的琴,沉默地站在一边。冷酷的气息让众人心悸。
“呵,看来稽侍中把妹妹照顾得很好。”司马衷堆起一脸温柔,轻声细语,“等天气转凉,季小姐方便的话,到皇宫来玩,小王会放下所有的政事,好好做个向导。”
季千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疏离一笑,“多谢太子!”
马车缓缓驶离太学院,三千太学生怅然地呆坐书舍,犹觉刚才的琴箫和鸣与佳人如梦境。阮湛之恍惚地倚在窗前,心空落落的。
太学院外,司马衷张大嘴,朝着马车的方向,不能回神。“宋公公,刚刚那是真的吗?”
“太子,确有稽小姐其人。”宋公公悄然摇头,但好象那稽小姐不是太子可以随意碰的女子。
刚刚那帮太学生严护的神态,他可是看得真。
“小王第一次觉得自已微不足道,心突突地狂跳,傻傻的!”司马衷失魂落泊地跨上马,“也不知她可愿赏光到皇宫坐坐?”
这不敢确定的话语,宋公公听得想笑,“你是太子呀,想请谁,谁敢拒绝啊!”
“她不一样。”不知为何,他对她,一点亵渎的念头都不敢,“她能和小王一起走走,对我笑一下,听她弹弹琴,小王就满足了。”
如果,如果能牵下她的手,那么让他放弃现在的太子之位,他都愿意。看着她,他涌上心头的是疼惜、爱怜、不舍,而不是肉欲的占有。
宋公公皱起眉头,太子也太小心翼翼了吧!稽侍中在朝中做官,让他妹妹做这点小事应该不难。太子平时对他们下人都不错,他们也该为太子出出力了。








第十六章,清风徐来 下

楼外楼看似一间豪华的酒楼,伙计也都是笑容可掬的伙计,侍女虽美艳,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其实这楼中每一个人到每一间厅室,都是孔综精心挑选、精心设计。
伙计放下抹布、餐勺,侍女搁下汤盘,换上劲装,便能飞檐走壁、杀人于无迹。厅室稍一变动,便如一座迷宫,二个时辰可安全撤离洛阳城。
他花了四年,才有了今日的楼外楼。司马晔此次来洛阳,成败在此一举,他丝毫不敢有任何闪失。
季千姿是个意外,幸好她从不过问楼外楼的任何一切,也很少和伙计们聊天,除了和司马晔亲近外,她把自已与大家隔得很远。
他看得出司马晔诚心想照顾好她,尽了全力让她快乐。他和伙计们爱屋及乌,也是没有理由的呵护着。很有默契地,当她妆容成男子,他们会称呼“季公子”,当她一身女装时,他们就会称“季小姐。”
称呼“季小姐”的时刻越来越多了。
天还没擦黑,马车从后院缓缓进来,季千姿跳下马车,摘了纱帽,挽起袖子,直奔药圃,一言不发地从井边提水浇苗。
才刚一日,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绿色的小芽了。
郭俊很讲信用,今日就急不迭地率了一群同僚到楼外楼作客。马晔几杯水酒,几句笑语,加上郭俊五体投地的介绍,已征得一帮朝臣全然的信任。酒席杯盏间,毫不防备地议起朝事,一个个还神态恭敬地咨询马先生的意见。
他总是微笑,不答言,无意中轻带一笔,轻飘飘把事态引向另一端。
皇帝眷恋新妃,不理朝政,现太子总管政事。
前太子从匈奴出逃,至今不知去向,朝庭欲出兵匈奴。
广东、广西大旱,田间颗粒无收。
朝庭粮银吃紧,已快支不出众臣的俸禄,更别谈将士们的军响了。
。。。。。。。。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好到不能再好。马晔温和地劝了几杯,神色凛然地打量着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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