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落花》第74/101页


匡似画附近能够得着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帐幔也被撕碎了,她神情激动,满脸泪水,几乎是嘶吼着,“骗子,全都是骗子。”
“娘娘!”落痕呼吸无法顺畅。
“你们统统骗我,骗我!”她仰头大笑,笑得狂,笑得凄凉,“我怎么那样傻,以为他是不得已,原来是早有新爱,我早该知道的。”
落痕手足无措地站着,“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嘴角流出一缕血丝,她悲绝地止住泪,神色冷漠,“我只是醒悟了,彻彻底底醒了。”








第六十六章,此恨无数 (三)

又近年尾。彻骨的寒风从走廊吹入,轻荡着房内的柔纱,吹拂着山月身上素白的棉裙,吹乱了她散在肩上的长发。
窗外映着山谷的夜色,高悬的月亮洒落了凝立她一身洁美的银光,她微微叹了一声。时光好快,来稽宅二年有余了,白日娘亲过来看她,言下暗示明年秋日要接她回府。她三年守陵期已满,再无理由留下。
可是她如何舍下稽哥哥轻身而去呢?
习惯了山涧的溪流,习惯了山谷的幽静,习惯稽宅的清雅,习惯对着稽哥哥的墓喃喃絮语,甚至还习惯清晨起床对面木屋立着那位侍卫微笑的问候。她至今都不知他的姓名,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黝黑面容衬着洁白的牙齿。她知道皇上派了几位侍卫在此护陵,其他几个有时在有时不在,但那位似乎日日都在。清晨他站在屋后眺望着这边,然后会看到他在院中练武,那身姿英武俊秀。晚上他又会黯然站在路边,默默注视着山坡上稽哥哥的墓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无论刮风下雨,从不改变。他,比日轮还要守时。
她有时会不免好奇,他是不是稽哥哥的故人呢?一个只是为完成任务的侍卫是不会象他这样的。
出于羞涩,她没有好意思开口问过,但偶尔站在院中,刚好对视他的目光,会轻笑点头,这时,他会很不自然地目光闪躲。
她有些发笑,虽然高高大大,但性情却很憨厚。
这世上总是善良的人多,因为有了这些侍卫,爹娘才放心她居住在稽宅。她也很感谢这些虽然出于使命不得不在此的侍卫,他们让她的生活不孤单。
近八百个日子,她已和山谷的一切融在一起,如果离开,她能行吗?
爹爹试探着想让她这个年回去过,她婉拒了。越是年节,越是应和稽哥哥一起。他走得那么早,她都没什么和他好好享受过甜美的时光,现在,更不能丢他一人在此。听说死了的人,要辛苦三年才可以和阴间的家人团聚,稽哥哥独自在那边该多孤独呀!
还有千姿,如果回来过年,这里没有人,她会多难过。
山月一想到千姿,心就发酸,她比自已还小,却孤单地在外流浪,好可怜!她自小就失去双亲,现在又没有了兄长,与她相比,自已实在太幸福了。可千姿多坚强呀,淡雅如风,不忧形于色,乖巧懂事,惹人爱怜。不然阮大哥也不会恋她入骨,可惜他们无缘。
这世上能和千姿相配的,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呢?千姿是本耐读的书,一般人是读不懂的。
稽家的人都与众不同,见到他们的人都是仰视着,稽哥哥算是最有凡人味了,有时还可平视,许多人都渴望着能与他接近。
想到这,山月心突地怔了下,脑中闪过上次过来目祭的美丽女子。虽然当初阮大哥淡淡带过一切,她也没多想。可事后她不知不觉越想越觉得有异,可她硬是不愿多想。
对于她来说,过去的都已过去。她选择相信稽哥哥的耿直、忠诚、守诺。
长夜漫漫,柔和的明月悄然爬上中天。如此的静谧平和,她一点睡意都无。
突然之间,达达、达达。。。。。。山径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她讶异地开门走到院中。对面木屋烛火通明,四位侍卫全站在路边,神情沉重。马上一位军官样的男子低声询问什么,他们一会摇头,一会点头。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山月情不自禁开了院门,沿着小径走了过去。
“好,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本官。还有崔侍卫你要做好随时进宫的准备。”
“是!”
军官一夹马,又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侍卫们相互耸耸肩,嘀咕着什么,准备进屋。
山月衣裙拖地声,静夜里特别分清。
“谁?”
“是我!”山月胀红了脸。
夜风徐徐吹来,清澄的月光映着一道纤弱的身影。
“你们先进去吧!”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是那位高大的侍卫。
“嗯!”
“山小姐,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没睡?”崔山脸上荡起怜惜,有些意外又有些兴奋。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对不起,请恕我唐突,如果是军务,就不需回答。”
崔山笑了,“不算什么特别的军务,和山小姐说说也无妨。”
夜风太凉,山月不禁打了个冷颤,崔山一见,忙解开身上的披风,“山小姐,不嫌弃就披上吧!”
她望着他温善的眉宇,一种暖烘烘的情感涌上心头,“谢谢!”轻轻接过,他伸手不自然地为她披好。
“宫中的沈公公让侍中大人过来看看季小姐有没回洛阳过年,似乎找她有什么事。”
“千姿没有回来呀!”山月扬起眉,“我也盼着她能回来的。”
“嗯,”他停了下,“皇上身体近日不佳,今日晕倒在金殿之上。匡丞相欲加强宫中侍卫力量,因为我从前担任过稽绍大人的副职,我。。。。。。过两日便要回皇宫复职。”慢慢抬起头,湛然的眸子深凝着她,象有无穷的不舍。
“你要离开?”山月惊讶地问道,心中突地象缺了一块,搞不清哪里不对,只是心有些乱乱的。
“嗯!身在军中,以使命为重。”崔山苦笑,“我当初要求来此护陵,就是不想和稽大人分开。但现在,我亦只有听从军令。”
“是,那是自然!”山月低下头,喃喃说道,“侍卫大人原来是稽哥哥的故交呀,这么久,也没有过来打声招呼。”
“山小姐不要这样见外,我叫崔山,是稽大人的副职,我们一起共事十年,没想到他英年早逝,唉,世事无常。”
她整个人都震在他要离开的消息里,如她融入这山谷,他也不知不觉成了她全部生活的一部分。这山谷因他的存在,而充满了生气,他还没有离开,她已觉得孤单了。
“生死有定,不能违背的。”她失魂落魄地说。
崔山心中也不好受,胸中象一盆火熊熊燃烧着,许多话到了嘴边,一看她冷冷的神情,什么也说不出。“山小姐,三年守陵期满,你要回山府吗?”
“如你身不由已般,我亦是!但我更愿呆在这里。”
“山小姐,你还年少,应该快乐的。稽大人一定也不愿看到你这样。”崔山不知道,此刻他脸上不知不觉涌上了疼爱珍惜的温柔。
“谁都这样说?我也知应快快乐乐过下去,可是很难。稽哥哥的离开,也带走了我所有的快乐。”
“时间会抹去一切的,你这么善良、美好,老天会把一切还给你的。”崔山动情地说。
她微颔首,轻声自语:“我确不是坏人,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作这样的奢望。”
“如果你愿意抬起头,这世上一定会有另一个人能带给你温暖和关爱。”他鼓起勇气,直视着她娇小的面庞。
笑眸倏地抬起,对上他深沉厚重的目光,匆匆避开。“我心已死,不会接受其他人的。”
崔山移到她面前,“不要逼自已很快接受,一年不行,那就二年、三年,都不行,那就十年,终有一天你的心会重新萌发出新意的。”
望着他郑重的神情,她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不安,“呵,十年,谁会那么傻?十年后,我已黄花半残,还有何新意,崔大人说笑了。”
“不,我讲的是真的。山小姐,”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有些话一直埋在我心中很久,我不自量力、自惭形秽,以为从来没有机会对你讲起。我们就要分离了,我不怕你嫌恶我、取笑我,我要说:这守陵的每一天,我日日看着山小姐,从同情到不舍,再疼惜,有一天,我蓦地发觉我的眼中、梦里都是山小姐,我知道我与稽大人不能相比,配不上你,可是还是情不自禁地想看到你,想让你幸福,想让你笑。今生也许这个心愿都无法达成,那么我就藏起这片心,悄悄地在一边看着你。但是,如果你能给我机会,我穷尽一生,一定能给你。。。。。。”
“不要再说了,”山月惊愕地瞪大眼,“今生我不可能再嫁任何人的。”她拼命挣脱他的双手,崔山紧紧抓住,“不要讲这样绝对,求你,好不好?我能等的,我不富有,但只要我努力,一定能给你幸福。但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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