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阁女相》第2/82页


  “在前院的倒座里。”冬草一个磕绊都不打,训练有素地替王臻华整理好衣袍,披好披风,麻利地打起帘子,“官人莫急,安人和大娘子在前面呢,他们还反不了天。”
  一路亭台楼阁,王臻华无暇细看,紧跟着冬草,不一会儿就来到前院。
  离得老远,就有一个拿腔拿调、尖细刻薄的女声传来,“……好姐姐,我是个粗人,你可别嫌我说话难听。要不是我家老祖宗实在相中婧娘的品格儿,就凭着婧娘这三灾五病的身子和克父寡亲的命格,别说二房了,就算白送来当妾,我都嫌晦气……”
  “啪啦!”一声瓷器摔碎的脆响,紧接着,那女人号丧一样尖叫起来。
  然而,一个清脆动人、凌厉逼人的女声毫不费力就盖过了她!
  “当年要不是爹爹接济,你们全家都还在土坑里刨食呢!凭着你们,阖家连个正经识字的爷们儿都没有,也敢来王家充高门讲规矩!劳烦先把你满身的土腥味洗洗,我家倒夜香的妈子都比你体面!也是我家待客有道,换个人家,连主家都不用通报,门房就能把你一通棍棒打将出去!我原当陈老娘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可她能让你这么个棒槌四处倚门卖笑、丢人现眼,想来也明白不到哪里去!”
  听到大娘子骂得这么痛快淋漓,冬草顿觉解气极了,“那起子小人,就该骂得他们连亲娘都不认得,看他们还敢怎么狂!”
  王臻华却皱起眉。
  当面踩脸虽然当时痛快,但这些人脸比城墙还厚,指望他们能被骂得知道羞耻而收回自己的卑劣主意,还不如指望七九烧纸时王昱能还阳给她们撑腰更靠谱一些。
  而且这些人器量狭窄,心眼比针尖还小,只怕日后的报复会更加猖狂。
  再说了,这个世道原就对女人严苛很多,尤其未出嫁的小娘子,更是要守一箩筐的规矩。王臻婧一个年轻轻的小娘子在这种时候出头,对她的名声只怕不好……
  想到这儿,王臻华不再犹豫,放重了脚步声,脸上挂起了应酬的和煦笑容,推门而入,“不知远客到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屋中坐着三女一男,同时回过头来。
  主座的绰约妇人在执帕垂泪,是为王家主母李氏。
  下首坐着个身姿荏弱的小娘子,一双斜飞的凤眼扫过来,端得凌厉漂亮,半点没有闺阁弱质的气相,正是刚才斥骂陈家无耻行径的王家大娘王臻婧。
  对面坐着一对母子。母亲吊梢眉、细长眼、高颧骨,一脸精明刻薄相,儿子倒是唇红齿白,堪比玉面郎君,可惜眉眼放肆,眼珠子转来转去,总透着一股挡都挡不住的猥琐之气。
  这对陈家母子,本来应该是王家大娘子未来的婆婆和良人。
  昨天陈家硬要求王臻婧热孝成亲,王家不允,陈家人就大打出手,甚至故意将原主往王昱的棺材角儿上推,意图让王家唯一的“男丁”横死,显然是想借儿婿身份强夺家产。
  这门亲事势必要退!
  关键是怎么个退法,才能既不伤小娘子的体面,又给那帮寡廉鲜耻、忘恩负义的小人一个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
  女主名字里的臻,音zhēn。
  估计都认识,可能第一眼看会觉得眼生,所以注释一下^_^

  ☆、第二章

  王臻华回忆了一下,有模有样地朝李氏和婧娘抱拳一礼。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这可不是什么小伤风发热,你的脑袋上破了个洞,流了有一碗血,你知不知道!不好好在床上呆着,出来瞎转悠什么?嫌一个窟窿不够美,看到闹事的来了,迫不及待凑过来好再填个窟窿对称是吗?”婧娘水葱一样的手指在王臻华胸口一点,咬牙斥道。
  其间少不了当着秃驴骂和尚,可惜陈家母子脸皮一个赛一个厚,点心就茶吃得开心,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把婧娘气得虚火上窜,捂着胸口直咳嗽。
  陈母捏着条精致的水绿丝帕,擦掉嘴角上的点心屑,“瞧瞧这身子骨差的,我家东齐肯纳为妾都是你的造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拿乔的。”
  王臻华顾不上收拾这个嘴贱的女人,忙上前给婧娘拍后背顺气,小声道,“你身子弱,犯不着跟小人动气伤身。这儿就交给我吧,亲事绝不会成,该给的教训我也一分不会拉下。”
  婧娘咳得颊生红晕,眼前直冒金星,顾不上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弟弟怎么突然挺身而出有担当了,只紧紧攥住王臻华的手,勉强嘱托道,“让秋枣跟着你,别跟他们傻拼力气……”
  秋枣是个黑塔一样的粗壮使女,一向贴身伏侍婧娘。
  因婧娘体弱,怕她累了乏了乃至晕倒了,一般的使女扶起来不够稳当,李氏才特意寻了这么一个体格结实、规矩护主的使女。
  婧娘怕王臻华再像昨天一样,实心眼儿地冲上去跟人打架,所以才留下力气大的秋枣给王臻华助拳。王臻华并不拒绝她的好意,“也好,让冬草陪你回去。”
  “千万小心,就算忍一时之气也无妨,咱们来日方长。”婧娘生怕唯一的弟弟出事。
  “你放心。”王臻华轻拍婧娘的手背,以示安慰。
  冬草很有眼色地上前替了王臻华,稳稳扶好婧娘,静立两息,看王臻华没别的吩咐,才扶着婧娘准备离开。一直在旁边坐立难安揉帕子的李氏怯怯开口,“臻华,要不你也回去吧,你头上的伤大夫吩咐了要静养。”
  王臻华愣了一下。
  刚才王臻华一进门,还留意过李氏的动静,但在婧娘气场全开之下,就连陈家母子也仅因其讨嫌程度才获得她几分关注。要不是李氏才吭了一声,王臻华都差点忘了这号人了!
  “冬草年纪小,儿不放心,大娘回去怎么喝药调养,还是要您在跟前坐镇主持。”王臻华想了一想,还是托辞把李氏遣走。下面的话,并不适合李氏听到。
  “可是……”李氏左右为难,一儿一女都需要照顾。
  “安排妥了大娘,你再回来陪我,好不好?”王臻华善解人意道。
  “好吧。”李氏勉为其难点了头。
  王臻华给冬草使了个眼色,让她尽力拖住李氏,别让李氏回来添乱。冬草会意,轻轻一点头,就和李氏一左一右扶着婧娘回去。
  三人刚走了一半,就被陈东齐拦住,一副婧娘是他囊中之物的自信模样,眼神放肆,还不忘摆出深情款款的情圣架势,“婧娘,就算你家境败落、病体缠绵,我也绝不会抛弃你!待我和你弟弟谈好了,咱们就成亲,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陈东齐无耻又自以为是的表白,让婧娘气得脸发白,“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就算当一辈子姑子,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王臻华眼看婧娘被气得手都发抖,腿都直发颤了,忙挥手示意冬草扶走婧娘。
  婧娘刚发了通火,还要再骂,结果一停下来就四肢发软、头晕目眩,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被冬草和李氏架走了。
  李氏三人先后离开,屋里只剩下王臻华和陈家母子。
  王臻华坐在上首,额头上绑着白色的绷带,手上托着秋枣刚奉上的热茶,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一种让人坐立难安的气氛慢慢笼罩了整间屋子。
  陈母不安地挪了挪肥厚的屁股,椅子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这一声像是石子投进池塘,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像是一下子消失了。陈母顾不上尴尬,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大侄子,咱们两家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但谁成想亲家公早早就走了,留下你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唉,你们的日子艰难我也知道。”
  “多谢伯母体谅。”王臻华放下茶杯。
  “婧娘自小是婶子看着长大的,我对她的疼爱是不下于对我家东齐的。”陈母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婧娘失了父亲庇护,日后嫁进我们陈家做宗妇,别说她两个厉害妯娌了,就说宗族里的各路杂七杂八的族亲,只怕也压制不住。婧娘又是这样一副矜贵的体格儿,到时候每天从早上睁开眼一直忙到午时敲梆子才能歇,这样日日操劳,只怕年岁不保……”
  王臻华一脸被触动的样子,深深自责道,“都怪我学艺不精,若我能早日读书有成,参加科举,顶门立户,做大娘的依靠,她日后在婆家也能少些压力。”
  陈母煞有介事地跟着叹气,“唉,也是婧娘没能投个好胎,若她能托生在你后头,等你长大成人金榜题名,她有个当官儿的哥哥当依靠也是好的。”
  王臻华耷拉着嘴角坐在椅子上,天塌了一样愁眉不展。
  陈母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刚才吓人的气势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王家小官人果然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这不,稍微一吓唬,不就立刻慌了手脚任人摆布了吗?
  “婶子倒是有个主意。”陈母卖起了关子。
  “什么主意?”王臻华惊喜地抬起头,迫不及待问道。
  “在宗妇的位子上一日,就得操一日的心。”陈母先铺垫了一句,看王臻华一脸赞同,才慢慢抛出后面的话,“但如果不做宗妇,嫁给我儿当二房,有老太太和我在后院给她撑腰,东齐这个夫主跟她青梅竹马,也不怕被冷落遭下人怠慢。她在陈家半点心不用操,好吃的好玩的紧着她先用,跟在娘家当小娘子的时候一样自在,这样难道不是四角俱全?”
  王臻华信赖地边听边点头,但听完后,却缓缓皱起眉,“可是二房……说出去太难听了。”
  陈母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道,“你年纪还小,不懂在后院名头最不重要,握在手里的实惠才是最实在的。你仔细想想,是想让婧娘当个体面的正妻宗妇,几年后累死在后院,凄凄惨惨连个后都留不下,还是当个逍遥自在的得宠二房,滋滋润润,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王臻华苍白稚嫩的脸上明显地闪现过挣扎的表情。
  陈东齐适时添了一把火,信誓旦旦道,“不管婧娘是嫁给我当正妻,还是做二房,我跟婧娘青梅竹马的情分都做不得假。我把话放在这里,有我在一日,就誓要保她一日周全!”
  王臻华咬了咬牙,狠狠一捶桌子,下了决心,“姐夫这样情深意重,我当弟弟的,怎好只为颜面好看,就枉顾大娘一生幸福?”
  陈家母子迅速地交换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陈母勉强压下翘起来的嘴角,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诚如伯母所言,二房虽不好听,但于大娘而言,却是一条两全其美的路,我也深以为然。”王臻华利落起身,弓下腰,深深一拜,“日后大娘在陈家,还要伯母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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