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阁女相》第81/82页


程御反手握住王臻华的手腕,掌下一使力,把王臻华按在墙上,眼神刮骨一样刮过她的脸,“有这样一触即塌的根基,还成日耽搁于儿女情长……一个无用的盟友,可别指望我再守前约。”
王臻华敢怒不敢言地瞪着程御,良久别开头,声音生硬,“我知道了。”
程御脸上的乌云消散,露出吓人的温柔笑容,“很好。”说完,程御放开王臻华的手,还亲切地为她拍了拍刚才被强压在墙上时震在肩膀上的灰尘,然后才好整以暇转身离开。
直到程御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王臻华脸上明显的怒意抗拒散了下去,停在原地冷笑起来。
自燕归楼一别,江炳成许久再未上门,王臻华一为避嫌,二为避开程御锋芒,也一直再未主动找去江炳成。两人偶尔寄些帖函联络,只聊些风月逸事,有志一同将那日的事略了不提。
为了避开同僚们说亲的热情,王臻华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每日行色匆匆,一副“我很忙,别来烦我,不然后果自负”的脸黑模样,总算让人们歇了调侃看戏的心思,转向了别的八卦。
就在王臻华日行低调的时候,皇上的清算总算进入尾声,与此同时,程御也恶名昭彰到了极点。
到了这一年的年宴,皇上大宴群臣,在宴上亲切随和,尤其在放出风声,旧朝清算到此为止,从此君臣携手共创美好明天的时候,众臣僚悉皆俯首,感激涕零。
这个年节过得和乐融融,新年再次开衙上朝后,朝廷上果然也风平浪静。皇城司再次缩回幕后,而作为此次清算的领军人物程御却并未退下,反而好整以暇立在朝堂上,让无数自诩清正却在之前的浩劫中苟延残喘、丢尽面子的大臣如鲠在喉。
皇上御下愈加和煦,众朝臣也渐渐恢复了胆子,一步步试探下来,御前对奏也更加自由胆大。
朝堂表面上一片其乐融融,但背地里却有暗流涌动。
这一日早朝,例行是二府三司长官出列奏对,先后议了诸省政事、盐铁度支、州府军事……随着各项议事逐次议完,今日早朝渐近尾声,众人打起精神等待退朝,却见头发花白的曹御史出了列。
听了一脑门军国大事的王臻华精神一振,站直了腰杆。
一向以耿直狷介出名的曹御史果然出手不凡,甫一开张,就将炮口对准了深受帝宠、杀名赫赫的皇城司指挥使程御!

  ☆、第六十九章

曹御史所参程御的罪名有八大条,包括侵占田地、强抢民财、逼良为贱……这么一条条,一款款条分缕析地说下来,程御却只冷笑一下,等候皇上垂问。
然而皇上并没有给他当堂自辩的机会,直接让他脱下官帽,回府等候有司调查。
这一桩案件并没有交给汴梁府或是刑部,而是直接交给了大理寺,皇上着令十日内查清。散朝后皇上把王臻华留了下来,“爱卿以为,程卿是否清白?”
王臻华秉持谨慎道:“臣尚未着手调查,不敢轻言程大人之对错。”
皇上温和地长叹一声,“爱卿只管放心去查,公道自在人心,虽然程御是朕的心腹臣子,但若程卿当真有错,朕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包庇阻拦。”
王臻华恭敬垂首道:“臣遵旨。”
被小太监一路恭敬地送出了宫,王臻华回首看向太极殿的方向,当真是帝王无情……前脚才借着程御的手肃清了朝堂,可一等坐稳了皇位,就把程御这个操刀手扔出去平息众怒……
当然,这个结果是王臻华一手设计,她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王臻华出宫门,上马车,回大理寺办公。
回到大理寺的第一桩任务,就是调查程御一案。虽然程御的诸宗罪名都是她一手收集而成,但她总要做做样子骗骗外人,把明察暗访的程序一步步走过来。
拖了三天,王臻华就把所有证据收集齐,先进宫面圣,得到旨意后,直接去了程家拿人。
程御显然消息灵通,王臻华一到程府,就见程府中门大开,程御一身白衣,端着茶杯等在中堂。王臻华带着手下差役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程大人,请吧。”
程御眸色深沉地看了王臻华一眼,面无表情站起身。
虽然程御一没着官服,二没带佩剑,甚至一句威胁的话都没说,就这么长身玉立几步走来,就把众差役吓得一跳,刷刷刷拔出剑,脚下不自觉往后缩去。
“让程大人见笑了。”王臻华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无妨。”程御一点没把这些人看在眼里,他若是当真想逃,凭着这些人的本事,再来三倍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之所以等在这里,是相信皇上会给他做主。
王臻华没让人给程御上枷锁镣铐,直接让马车驶进院子,马车拉着程御径直去了大理寺。
王臻华指了一个能吏,让他负责拷问程御,但三四天下来,几乎所有刑具都使了一圈,但程御一字不吐。眼看着皇上给的期限越来越近,王臻华只能亲自过问。
程御眼下的模样与数天前可谓截然不同,一身白衣破破烂烂,浸满血污,头发披散,除了眼神与之前一样亮得吓人,几乎看不出来这就是之前风头正健、杀名赫赫的皇城司指挥使大人。
王臻华蹙眉,抬手招来狱卒,“程大人可是朝廷栋梁,怎可这样慢待?快给程大人沐浴更衣。”
程御定定望向王臻华,唇边的讽刺几乎满溢出来。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王臻华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程御身上鞭伤、烫伤、刀伤比比皆是,伤口鲜血淋漓,洗这么个澡不啻于一道酷刑,但程御表情变都没变一下,就好像这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由于王臻华没说给程御上药,狱卒不敢擅专,只紧紧包扎住,使伤口不再流血,不致污了新衣。
程御被引进来一间干净的房间,有桌有椅,有窗有榻。王臻华坐在桌旁,手中捏了个茶杯,半垂着头慢慢饮着茶。看着这闲适的情景让程御差点觉得,之前的牢狱之灾只是一场荒唐梦,但是身后狱卒的关门声瞬间提醒了他,这间屋子再干净整洁,也不过是个好一点的牢房罢了。
王臻华给程御斟了一杯茶,推了过来。
程御坐了下来,正好沐浴完有些口渴,也不客气,直接端起来喝个干净,又反客为主自斟自饮。
王臻华挑了挑眉,“你就不怕我在茶里下药?”
程御冷声道:“若是重要钦犯中毒而死,你这大理寺卿在皇上面前,难道能逃得了失察之罪?”
“就算一时失察又有何妨?”王臻华放下茶杯,意有所指道,“倘若皇上一心庇护,这罪责也不过罚上几个月俸禄,顶多几个狱卒遭殃顶罪罢了。”
“皇上会因此庇护你?”程御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
王臻华却只目光冷静地望着程御,直看到程御笑声渐消,才提醒道:“程大人怕是忘了,你有今日之祸是因何而来。”
程御握着茶杯的手不由收紧,一字一顿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对于程御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查出曹御史当庭弹劾的幕后之人,王臻华一点都不意外,虽然眼下被当面揭穿,她脸上也半点没有羞恼愧疚,只平静道:“你漏算了一件事,若是皇上有心护你,当日曹御史的奏折念出来,又怎会不让你当庭自辩,而是直接让你褪去官服、回府待罪?”
程御张口就要斥责对方妄言上意,但这些天皇上对他的置若罔闻,让他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来。
王臻华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轻描淡写道:“狡兔死,走狗烹。今上的帝王心术,程大人作为心腹重臣不该不知,缘何会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程御闭了闭眼,良久苦笑道:“身在局中,早被权势迷了眼……”
屋子里一时间静谧无声,只有阳光从窗缝间射进来,形成一条温暖的光路,照在斑驳的墙壁上。过了许久,程御声音疲惫道:“上意便罢了,你呢?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你会对我出手?”
王臻华轻声笑了,“何止待我不薄,你有恩于我三次。”
“第一次家父刚过世,陈家觊觎我王氏家财,下作手段尽出,我虽全力斡旋,但一介白身,势单力薄,若非有你力证陈家罪孽,我只怕现在还在跟陈家那条吸血虫纠缠。”
“第二次我刚中传胪春风得意,却因师父的死,卷入了今上与四皇子之争,若非有你搭救,我早就成了琼林苑中一缕冤魂。”
“第三次我就任山阴县令,因家父留下的江南账册,被四皇子追杀,若非你及时赶到提醒,我早就死在刺客手中,又哪会为今上立得功劳,而得此高官厚禄?”
听完王臻华娓娓道来三桩恩情,程御问道:“我虽然心思不纯,有意挟恩图报……”
王臻华截住他的话头,轻笑道:“若只是挟恩图报倒罢了,早早晚晚,总有一日还完你的恩情,也就两清了。但你知道了我攸关性命的秘密,要我甘为驱使,一辈子不得安宁,我怎会甘心!”
良久,程御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所以,你要我死。”
王臻华一字一顿道:“不然我寝食难安。”
程御死死盯着王臻华,声音慑人,“你不怕我在最后关头,把你供出来?瞒报户籍,扰乱官场,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就算我死,有你作陪也算不亏了。”
王臻华却只是微笑,“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不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的蠢事。”
程御神情一顿,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有些凉了,喝在嘴里有种微苦的涩意,良久他才续道,“的确,大理寺在你手里守得像铁桶一样,就连皇城司的暗查都渗透不进去,我被下狱这些天,没跟一个属下接上头就是明证。若没有你的同意,任何不利于你的话都传不出去。”
王臻华笑道:“程大人过谦了,狱卒丁斌每日送饭时,难道不是在给你传递消息?”
这下子,程御终于货真价实苦笑起来,“果然没有瞒过你的眼。”
对于程御的恭维,王臻华不置可否笑了笑。
留着丁斌,是为了让程御知道,在他入狱这段时间,有多少朝臣还在前仆后继上折子,恨不得他快点死,而他那一向对他倚重有加的英明君主,又是何等的冷心冷肺,铁石心肠。
太阳西斜,屋子里慢慢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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