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妖气[重生]》第2/149页


  客栈楼下嘈杂人声隐隐传来,月色清冷,只有他自己轻微的喘息声。
  那是梦,也是他上辈子的记忆。
  霍长婴揉揉跳痛的额角,抬手抚上折扇,扇中利刃不安的嗡鸣颤动在他掌心下渐渐平静。
  十多年前,他再度睁开眼,梦魇便一直纠缠他,梦里,叛贼攻占永安城,屠戮紫宸宫,父皇战死,母后殉情,年幼的他跟着老內侍逃出皇宫,却没能逃过叛贼的刀锋。
  大殷最终还是亡了。
  那个在大殷历史上留下种种谜团的御史中丞,霍渊成了他的父亲,而他,竟成了霍家刚满月的小公子,霍长婴。
  可是,他缘何会重生?
  霍长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只知道如今是两百年前——高宗元和三年,大殷正值繁华盛世。
  从羊皮卷筒中抽出一支笔,划掉熊妖两字,霍长婴盯着长长的捕妖名单,瞥了瞥嘴。
  九年前,他脑海中的记忆混沌不堪,还未及他弄清重生的原因,没多久便被霍渊扔给了布衣之交,龙虎山嫡系外姓弟子,清玄道人。
  于是,年幼的他跟随师父从永安到西域,从西域到大漠,又从大漠到安西,一路装神弄鬼,不……是捉妖打鬼。
  他活了两辈子,才知道,原来即便是板凳也有可能幻化成人,同你言笑晏晏。
  而,就在今年年初,师父突然消失,只留下这长串的妖物清单,他一路捉妖,竟追回了永安城,师父仍毫无踪影。
  扯了扯在泥地里打滚的衣服,霍长婴嫌恶地冲楼下大喊道:“水,热水!”
  声音随着内力,越过喧嚣人群直传向掌柜耳中。
  楼下,掌柜听见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吓得拨错了算盘。
  忙打发小二去后厨传水,小二边走边小声抱怨:“比阎王爷催的还紧,寒冬腊月还日日沐浴真是个娇客,都说女子爱洁,这位真是,啧啧……”
  “掌柜的,能不能通融通融,永安城郊就您这么一家客栈,”憨厚的卖油郎挑着四桶油站在柜台前,见掌柜摆手,满脸焦急:“您行行好,我赶着明日庙会挣些用度,一家老小就等着这钱过日子。”
  掌柜算盘打得噼啪响,头也不抬:“客房白日里就满了,只剩马棚和柴房了。你也别急,明日庙会您这油还不定能不能卖出去。”
  “柴房也成啊,有个落脚地儿就成!”卖油郎忙应着,想了想挠了挠头又问:“明日庙会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么,我这现磨的油以前卖得很好啊。”
  掌柜收了钱不想再同这人啰嗦,旁侧的杂货商顺口道:“听说这次的庙会恭迎净元法师佛骨舍利回鸡鸣寺,举行法事为太子祈福。”
  大堂角落里,沉默喝茶的青衫书生手中茶盏“哗啦”声摔在地上。
  他猛然站起身,皱眉惊道:“前几日净元大师在洛城修习佛法时圆寂,洛城距离永安路途遥远,佛骨如何能及时到达?”
  “听说好像圣上为了太子,将身边的禁军统领派了出去。”有人回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而与此同时,距永安城郊三十里的枯树林中。
  日头西斜,北风呼啸。
  “驾!”
  十几个男子身着黑色劲装,一路策马狂奔,马蹄溅起无数雪沫。
  为首的男子神情冷肃,月光下俊朗五官仿如刀刻,身披玄色大氅,背负长剑,微微匍匐在黑色骏马之上,正挥鞭疾驰。
  “萧将军,皇上怎让咱们去接佛骨?”男子身侧一长脸年轻侍卫试探问道。
  “你懂什么!”
  左侧脸型方正的侍卫呵斥道,看了眼月色神情焦急:“这几日大雪封道,就怕耽误时辰。”
  马匹不眠不休几日奔波,几乎已到了极限,若不歇息补给,再精良的骏马也撑不住。
  忽的,萧铎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背脊长剑在此时嗡鸣震动,好似要脱鞘而出。萧铎蹙眉,屏息凝神,示意众人戒备,单手握缰,悄然摸上背后剑柄。
  唰唰——
  无数利刃骤然从众人背后破空而来,萧铎双脚紧勾马镫,猛地低身匍匐,紧绷背脊上的长剑瞬间出鞘,反手猛地挥挡开身后破空而来的利刃,“铿”的一声,利刃偏钉入树干,闪烁着淬毒的绿光。
  “列阵!”
  “是!”
  众人击落偷袭暗器,空无一人的枯树林中,顿时出现数十黑影。
  安静枯树林,顿时杀机四伏。
  而此时,三十里外的客栈喧嚣而安稳。
  “禁军统领萧铎?!”青衫书生状似镇定地坐下,细长的眼中红光一闪而过。
  有人惊讶道,“那不是晋国公家的世子,皇上身边的近臣么?”
  “萧仪成只知游山玩水,怎还占着国公的爵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萧氏乃是前朝皇室母族,若非高宗开国之时的从龙之功,哪能留萧家至今。”
  此言一处众人皆沉默。
  半晌,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老伯捋须道:“没想到这一辈的晋国公虽庸碌,一个儿子却极为争气,年少时就跟随主将平定高句丽叛乱,人人赞叹武有萧铎,文有聂相。”
  老伯的话瞬间让众人再次找到可谈论的话题,“可不是,咱们大殷啊,有丞相这样的忠良也能长治久安了。”
  众人纷纷称是。
  大殷国风开明,从高宗开国便广开言路,百姓常以能谈论朝政为风尚。
  “什么良臣!”
  青衫书生愤然道:“朝政被一人把持,满朝上下甚至地方官都是聂相的党羽,去岁冬月突厥来犯,劫掠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朝廷的赈灾粮却迟迟不至,层层克扣到了边关也送不到百姓手中,这就是聂相的手笔!”
  “你这小儿!连永安城都发了告示说边境大安,守备将军还上书请求嘉奖聂相,你!”一中年男子刚要再言便被通行的友人按住。
  闻言,书生眼中隐隐闪动着怒火,手指捏着青瓷茶盏,骨节发白。
  客栈众人没人注意到书生异样,纷纷附和丞相英明,指责书生无知。
  当第四个人言辞凿凿地指骂之时,书生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眸色赤红。
  “怎么你还想打架啊,”那糙汉子撸袖子跟着站起来怒道。
  书生盯着那人半晌,忽的冷笑一声眼中红光一闪而过,“无知鼠辈!”愤而拂袖离开。
  此时,沐浴更衣后一身清爽的霍长婴正坐在大堂二楼,将这场争吵看在眼里,手中茶盏轻转,不置可否挑挑眉,去岁冬月,他和师父刚好在边关,眼睁睁看着在夷人刀下死里逃生的百姓,最终却因饥寒交迫而死,却无能为力。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
  唔,看样子,朝廷是发了赈灾粮么,反正他和师父是没看见。
  忽的,一道浓郁的气息从大堂浑浊人气中蜿蜒盘旋,霍长婴转茶盏的手一顿,转眸盯向愤然起身的书生。
  眯了眯眼,半晌,霍长婴了然一笑,见那人拂袖愤而离席,手中转圈儿的折扇一顿,闪身追了出去。
  待书生走后,大堂之中众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正众口一词谴责书生,突然,因寒冷紧闭的大门被“呼啦”一下推开。
  北风呼啸着灌了进来。
  喧闹骤停,众人皆循声望去,风口处,一身披玄色大氅头戴斗笠,面容冷肃的锦衣男子抱剑而立,男人身后齐刷刷站着几个黑衣劲装的佩刀侍卫。
  “掌柜,”
  锦衣男子视线扫向柜台,声音冰冷淡漠:“住店。”
  掌柜打了个激灵,将手中钱袋往身后藏了藏,磕巴了下道:“客满了,只,只有柴房和马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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