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的彪悍人生》第2/121页


  “嗯。”苏红把一大包东西放在地上,紧接着拍了拍大腿,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人啊,就是不能太嚣张,你知道么?十字路口有两个歌女被车撞死了,血流了一地也没人管。”
  “撞死了?谁……谁呀?”杜泉缩着肩问了一句。
  苏红嘴巴一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还能有谁?百乐门歌女,玫瑰和紫薰,就那两个双胞胎,一个爱穿红一个爱穿紫,仗着是银公馆出来的人,平日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我呸!被赶出来的赔钱货,一脸穷酸,成天就想着攀高枝,到处勾三搭四!听说最近搭上了洋人富商,发了点横财,刚从银氏百货买了东西回来就在街口被撞死了,真晦气。”
  杜泉伸着脖子认认真真地听完,脸色煞白,结巴着问:“这……这是什……什么时候的……事?”
  苏红喝了口水,“好像是两点左右吧,怎么,你见着了?”
  “两点?”
  那刚刚进来的两个是什么东西?
  杜泉僵硬的迈开步子走到镜子旁边,就看到地砖上有几个血点,正散发着腥臭气。
  她跌跌撞撞跑到门外,一直往路口跑,大雨打在身上极疼,她握着拳头,顺着血水找到了跌在十字路口的尸身,真是她们两!
  如果她们早就死了,那么刚才店里进来的就根本不是人……
  杜泉自幼就与众不同,只要阴天打雷下雨就极易撞到鬼,而她又分辨不出人和鬼哪里不同,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舞足蹈,所以小时候被村民指指点点,她和阿婆也被视作异类。她看着那两具尸身,想着她们刚才四处游荡时说的话,大概她们也没发现自己死了吧。
  两具尸体扭曲着摔在水坑内,周围聚了一滩血水,可来往的人都当做没看见,远远避开,淡漠的心比这雨水都要冷。
  她蹲下身将那短发歌女抬起来,费力地拖到路边,正在拖另一具尸身的时候,忽然过来几个穿着雨衣的人大步过来,粗鲁地把她推到一边,像拖着死猪一样拖着尸首便走。
  “你……你们……干什么!”她追着那几个恶狠狠的人,大声质问。
  “滚开,少他妈管闲事!。”
  杜泉被人推开,看着他们抬起尸身就往河边走,似乎要扔进去于是又不死心的跟上去问:“你们……不行!”
  “嘿!你个臭结巴!”穿着雨衣的大个子“呸”了一声,过来揪住她领子,用力甩到一边,杜泉跌在水坑里,挣扎着坐起来,刚要说话余光就看到身边走过来一个人,而她头顶也被对方的伞遮住了雨。
  她眯着眼抬起头就看到质地上乘的黑色呢子大衣,那人戴着雪白手套,脚上的黑色高帮子皮鞋,鞋面油亮,一尘不染,堪堪停在一片干燥的地面上。这人打扮得奇怪,大夏天里他竟像是过冬一样。
  来收尸的人见到这个黑大衣顿时恭谨,都拱手行礼喊了声:“九爷。”
  这就是银氏九爷么?
  杜泉看不到那人的脸,见他手上的紫檀木手杖动了一下,衣摆晃动散出香气,她不禁缩起肩往旁边挪了挪,竟怕自己脏了对方的衣服。
  银九不轻不重地磕了一声,冷淡的声音砸了下来,问:“清理垃圾,很难吗?”
  垃圾,他在说那两个女子么……
  对面的几个人一听这话差点跪在水坑里,连连告饶,而那人只是摆摆手,扔下两个字“动手”便转身进了车内。
  “噗通”那两个歌女的尸身被扔进了墨河之内,顿时被吞没。“不要!”杜泉喊了一声,头皮一痛,被人狠狠拽起来往远处拖去。
  “你们……这些坏人!”她被拖着鞋也丢了,后脚跟上磨掉一层皮,但还是低声骂了他们几句。她盯着那个叫银九爷的男人,穿过雨帘,只看到了一截苍白的下巴还有殷红的嘴唇。他像一团裹着黑雾的石像,没有半分人气。
  巡捕房的人躬身靠在车边陪着笑脸,对他毁人尸身的做派视而不见,谁知道私底下收了银家多少好处。
  杜泉像块抹布似的被扔在远处,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锋利,车内的银九忽然侧了侧脸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向他的手下摆了摆手,两个大汉便往这边走来。
  “你这个找死的臭东西!”杜泉被踢到在地,身上被踢了好几脚,大个子抹了把脸,踩着她的腿骂道:“臭结巴,多管闲事!你他妈找死呢,信不信老子把你也扔进去喂鱼!有病!”杜泉扁着嘴,在疾风骤雨中闻到一股腥臭味,唇上雨水苦涩至极,再也不像小时候山林雨露那般甘甜。
  那两人骂骂咧咧离开,她连忙跑到一个角落里抱着膝盖蹲下。这个世道,蛮横得让人心寒,如她和那两个歌女般的下等人,难道就活该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么?
  “轰……”银九爷坐在高级的轿车里呼啸而去,她扒着墙探头看了一眼,又重重地靠了回去,这些有钱人果真都一样,心狠手辣、目下无尘,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来这里吸口气都觉得脏吧……
  银九一走,其他人就哗啦啦全走光了,杜泉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铺子里,刚一脚踏进去,“砰”门就在身后合上了。


第二章
  “呼噜……呜……”她听到镜子那边有动静,连忙过去查看,就见身后就见苏红跪趴在那块大镜子前,像只猴子似的两手扒着镜面,头凑在墙角缝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嗓子里还发出……动物一样的低吼声。
  她身上很疼,退了几步,小心地问:“苏红,你在……找什么?”
  苏红忽然回头,姿势诡异,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向后扭着,神情古怪地笑了一下,起身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捏着嗓子说:“没找什么。”
  此时她很不对劲,扭腰甩胯,眼神魅惑,掐着兰花指不停地拢着头发和之前到店的短头发歌女一个样。
  杜泉挪了挪脚,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僵硬,挤出一个笑容,随口闲聊道:“那就好……你,你……喝水吗?”
  “闭嘴,别吵!”苏红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随后从旁边架上扒了一件旗袍就换起来,不管不顾地脱光了身子,杜泉吓得后退,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
  苏红裹了一件翠绿色的绸缎旗袍,像只肉乎乎的大虫,将衣服撑出一条条褶皱,又从包里拿一个袋子,取出一堆胭脂香水,对着镜子仔细描摹。杜泉瞥了一眼,就见那个袋子上印着“银氏百货”的枫叶标志,再然后就看到手绳和袋底的血迹。
  原来苏红竟把那两个死去歌女的袋子偷拿回来了……
  “这是……歌女的东西。”杜泉挤出一句。
  苏红也没再反驳,涂上了口红之后就对着镜子左右照。
  杜泉偷瞄了一眼,总觉得死人的东西还是别碰,于是结结巴巴地劝说道:“今天是十五,死人的东西……别碰吧。而且,我右……右眼跳了一天,不……不吉利。”她说话结巴,所以声音很小,说得慢,老怕惊着别人。
  说完苏红也不搭腔,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掐着兰花指抚了抚下巴,感慨似地说:“不吉利?我和你可不一样。”
  杜泉看着她对镜自怜,也就没再多话,抿嘴笑了笑,挤出一对梨涡,吭哧了一句:“说……说的也是。”
  她攥着手指,缓缓走到苏红跟前,伸出手假装替她整理衣裳,掌心划过苏红小腿上那冰凉的肌肤,闭眼凝神一探,竟感知到一团十分混沌的情绪,“恐惧、不甘和绝望……”
  “结巴,你在做什么?”
  杜泉本是蹲在地上替苏红整理鞋带,闻言抬头,就见苏红正冷冷地俯视着她,眼缝里似有什么东西,沿着苏红的眼尾向鬓角窜去。
  “苏……苏红,你……有没有不舒服?”她站起来抓着苏红的手臂,轻轻问了一句。
  她问完,苏红似乎很茫然,扭头看了看四周,忽然打了个哆嗦,猛地推开她的手臂,厉声道:“去给我拿衣服!”
  “什……么衣服?”
  “啰嗦!把新送来的衣服都给我拿出来!这一身肥肉,穿什么都不好看,恶心……”苏红不满地揪着身上的肉,掐出一串红印子,嘟嘟囔囔从架子上粗鲁地拽了几件又开始换。
  杜泉皱眉看着她,总觉得此刻苏红像被什么脏东西附体,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她从包里偷偷地拿了一道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塞到镜子边上,又劝着苏红喝了一碗放着符纸灰的茶水,希望能对苏红有点用……
  见苏红也没察觉,她就小声劝说:“苏……苏红,你快休息一会儿,我去擦……地。”
  她说完就拿了抹布和刷子去后头冲洗地面了,忙乎之余会听着苏红那边动静。她记得阿婆说过,若是不小心沾了脏东西,喝点符水就好了。
  此时,店里那架已经坏了很久的留声机忽然开始转动,唱起洋文歌,杜泉吓得一个激灵,躲在柜台后看着苏红扭腰送胯,发出阵阵腻人的笑声,越发地不安了。
  外头还在下雨,她焦急的等着下班,不时看看柜台上的座钟,在离六点还有大约一刻钟时,外头总算停了雨。杜泉松了口气,也不敢惊动镜子前起舞的苏红,轻手轻脚地倒了垃圾,顺手把一只瘸腿猫抱进来喂了点吃的。
  雨是停了,可天空依旧黑如幕布,云未全部散开,早早就黑了下来。
  店里的灯昏暗,打在那些粗制滥造的木头模特头上,光影斑驳。苏红就站在那些模特架子旁边,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些模特没有脸,只贴了一张白纸,上面画了眉眼,浓妆艳抹的五官,呆滞的表情,好像花圈店的纸扎一样。
  杜泉费力的吞咽了一下,默默移开视线,走到柜台边快速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手腕上的红绳结口处坠着一条小银鱼,从她记忆起就在腕上了,阿婆说这东西是神仙给的,让她戴着辟邪。
  她捻着银鱼,自言自语的念叨:“婆婆,阿泉又见到脏东西了,婆婆,我害怕……”
  “结巴……”幽幽一声轻唤贴着她耳朵传来。
  杜泉肩头一抖,僵着脖子回身就见苏红脸色惨白地立在她身后,和往常那样抠了抠鼻子,揉着脖子有气无力地说:“几点了,还不下班么?”说着便打了个哈欠。
  “苏红,你……没事吧。”杜泉不动声色地推开。
  “没事啊,就是困……好想睡觉。”她困倦地说,神情又恢复了平时那个懒懒的样子。
  杜泉放了心,心想着她应该是缓过神了,便回答道:“很快就……”一旁的苏红就支棱着耳朵问:“外头什么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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