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春来早》第206/213页
众乞丐哈哈大笑,笑罢又怕张贵死在庙里晦气,就合力抬着他扔去了路边。
张贵隐隐觉得身下冰凉异常,心底仅有的一丝清明告诉他,许是这辈子就要结束在这处了。
他原本常听村里老人说老天有眼,善恶终有报,那时还觉他们愚昧无知。可是如今才知,世上真有报应之事,他有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唯一让他遗憾之事是不能再回家去给嫂子磕头赔罪,不能看着唯一的亲妹妹长大出嫁…
夜露深重,张贵就这般躺在荒草里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直到,一辆独轮车吱吱呀呀从远处走来,不小心从他的身上横压而过…
南沟村里,今年的七月可比往年要忙碌许多。往年这时候替苞谷拔拔野草就可以歇夏了,但是今年各家菜田里的豆角茄子刚刚罢园,正是补种白菜土豆的好时机。家家大人孩子齐上阵,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蒲草不必再分心照管菜田,就往稻田跑得更是勤快了。毕竟这可关系着她与方杰,楚家和康亲王三家的荣辱之事,是分封受赏还是下狱治罪,全栓在这二亩水灵灵、碧油油的水稻上了。
当然她偶尔还要处置一些突发之事,比如那上门来寻女儿的楚夫人。话说,楚夫人盘算着女婿上京走了五六日,还是不见女儿归家,她心急之下就去城里接人。可是那院落早被叶眉退了,主家又租给了新的人家。她自然没有见到女儿,于是心急之下自然就找到了南沟村。
蒲草也不是傻子,哪里能告诉她实话,就说叶眉先前常带着小雀出入,如今两家已是分家另住,她更是不清楚了。
二百三十三章 归来
楚夫人心下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又含糊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待得她费劲周折找到躲在远房亲戚家里的小雀,得知女儿当真同先前的书童私奔了。楚夫人差点儿气得昏死过去,回家拉了楚先生大哭不止。
楚先生也是气得半死,但他毕竟是男子,遇事还算冷静,盘算着到时张贵回来必定会找他们夫妻要人,于是就迅速把私塾和院子都卖了出去,转而拾掇了行李也是投奔南方的友人去了。
蒲草得知这事,倒有些哭笑不得。真是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父母,论起潜逃的功夫,楚家三口算是天下第一了。
这一日,方杰不知从哪里买回来两只西瓜,圆滚滚的瓜身碧绿中带着青黑的条纹,看上去分外喜人。桃花和山子原本在水田边玩耍,见此立时欢呼着跑到跟前,围着两只大西瓜就挪不动脚步了。
蒲草洗了脚上的淤泥,穿好布鞋,走上前也是喜道,“哪里买来的西瓜,居然熟的这般早?”
方杰笑道,“只许你种出早菜,难道就不许人家也种几棵早西瓜。”
“哼,我是在想谁抢了我的生意,要知道明年我就打算种西瓜和香瓜呢。”
两人都是笑起来,随口撵了两个孩子回家去取菜刀切瓜,然后才并肩坐在树荫下闲话。方杰琢磨着方才所听之事并不算血腥,这才慢慢斟酌着告知蒲草。蒲草惊得抓了他的衣襟,极力压低声音问道,“他可有性命之忧?”
方杰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活得好好的呢。许是明日就该回村来了。”
蒲草这才松了口气,应道,“人还活着就好,多吃些苦头,他以后为人处世许是会长进一些。”
方杰不愿心爱的女子为别的男子牵肠挂肚,转而伸手指了稻田岔开话头儿,“这稻子要何时才能成熟,你估计个确切时间,我也好往京都送信。”
蒲草想起前世家里收稻子都是八月中,于是就道,“中秋节时就能收割。”
方杰握了她的手,应道,“到时候我怕是要送稻子进京,就不能陪你过中秋节了。”
蒲草轻笑安慰他,“一个中秋节不能团聚同以后百十个中秋节一同赏月,到底哪个重要,我还是分得清的。”
“好,只要这事过了,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不只中秋,还有大年、中元、端午,都要一起过…”
两人依偎在一处,低声说笑着,夏风调皮的躲在一侧偷听,末了又实在受不了那份甜蜜悄然溜走了。不远处吴伯蹲在田埂上,偶尔扭头瞧了一眼,低声笑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楚非闻声也是扭头瞧了好半晌,回过身却是难得同吴伯说了句心里话,“吴伯,我若是把她娶回家去,照料寿哥儿,你说她可会应下?”
吴伯怔了怔,末了笑着拍了楚非的肩膀,“小侯爷,不是老汉觉得方公子比你好,只是张东家这般的女子只适合长于乡野,也喜欢长于乡野。若是进了深宅大院,怕是没几年就要枯了。以老汉说,您还是放下这根肚肠吧。就算你开口了,张东家也绝不会应下的。”
楚非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一则想把外甥留在身边,二则又着实羡慕蒲草与方杰之间那般甜蜜,这才生出了这个心思。如今听得吴伯劝说,当真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第二日早起,照旧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南沟村众人笑嘻嘻念叨着都是老天爷成全,于是抓紧时间拿了镐头、菜籽和水桶水瓢又下地去了。
这般又是一上午过去,大半人家都是忙得差不多了。男人们聚在村头抽一锅旱烟解解乏,女人们则赶回家去做饭喂猪。
村头的大柳树,这时节正是枝叶生长的最茂盛的时候,柳条随风飘撒,让人一见就觉凉爽。小孩子们在树空之间穿梭,嬉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众人闲话儿了半晌,就听得各家女人们大呼小叫喊了丈夫孩子回家吃饭。这时,村头土路上却是跑来一辆小马车。众人好奇,难免就放慢了脚步,结果那马车到了村头停下,几乎是立时就滚下一个人来。
不等众人看得清楚,那人已是抓了一把地上的灰土哇哇大哭,“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爹娘,嫂子,妹妹,我回来了!”
众人听得更是好奇,有那胆大的就想往前凑上几步问个清楚。正好那人也是抬起头来张望,惊得众人齐齐喊道,“贵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不必说,这痛哭之人就是张贵了。他昨晚回到城里,眼见自家租住的小院已是人去楼空,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好不容易找个小客栈忍到天亮再赶去三岔河,楚家学堂也早就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