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蔻》第2/148页


  高个儿丫头附和:“就是,有沈小将军在,表姑娘的前程想来必不会差。”
  小圆脸笑了:“两位姐姐这关心的,夫人和小小姐才是咱们正经主子,表姑娘前程如何,那是表姑娘的造化,可和两位姐姐扯不上什么关系。”
  高个儿想都没想便嘴快回呛:“表姑娘寄居侯府,得了前程侯府也面上有光,如何不能关心?说不准今儿一过,人家就要飞上枝头,往昌玉街挪了呢。”
  似乎有倏忽冷风穿廊而过,刚刚还热闹的东花园游廊,因着这句话忽然安静下来――
  上京无人不知,昌玉街只一座府宅。
  里头住的那位,在大显可不是谁都能提的存在。
  原本当没听到这些争嘴的两位妈妈都蓦然停下步子,回头厉声斥道:“都胡吣些什么!昌玉街那位也是你们能编排的?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瞎嚼舌根!”
  丫头们吓一跳,知道说错了话,一个个屏着气,脑袋恨不得垂至脚尖儿。刚刚提到昌玉街的丫头更是吓白了脸,手中的檀木端屉都抖得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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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提到昌玉街,两位妈妈就发了好大的火。跟过东花园,奴婢怕被发现,也不敢再跟了。”
  风荷院里,沈画立在正屋窗前,听贴身婢女汇报尾随偷听所得。
  听完,她唇角往上翘了一翘,望着照水院的方向,眼底浮现出一丝与平日温婉不甚相符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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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本小姐是不温柔不貌美,才情不如她,待你们也不够和善。哦,本小姐的哥哥也没有沈小将军那般英勇善战,前程不够好。”
  照水院,明檀托腮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复述。
  银生茶香柔和清淡,隐在摆开的早膳香气中,似有若无。那张如凝脂玉般白皙清透的面庞,隐在沸水煮茶升起的袅袅白雾后,也有些瞧不分明。
  “那起子嘴碎的浑话小姐可别放在心上,小姐的容貌性情,在上京闺秀中可是数得着的出挑。”
  绿萼阻拦不及,由着回话的小丫头一五一十说了全套,这会儿只得转开话题补救:“对了小姐,夫人送来的东西奴婢都看过了,今儿入宫,就穿这身如何?”
  绿萼在照水院专事衣物,对衣裳首饰的搭配很有几分见地。不一会儿,她就从玉簪上特意暗刻的闺名“檀”字,说到了那件白狐银缎满绣斗篷。
  一样样说完都没见回音,绿萼忍不住抬眼偷瞥:“小姐?”她声音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伺候用膳的素心盛了碗白粥放到明檀面前,也帮着提醒:“小姐,可要瞧瞧衣裳。”
  明檀抬头扫了眼绿萼手中的端屉:“就这身吧,穿什么不都一样。”
  随即换了只手托腮,空出来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着粥碗里的瓷勺。
  五更刚起,她身上穿着梨花白花枝暗绣寝衣,外披柔软狐氅,如瀑青丝垂落腰间,只一绺碎发不安分地搭在清瘦脸颊上。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鸦羽般的眼睫不时颤动,似在应和碗壁上映出的摇曳烛火,瞧着倒有几分美人如玉的楚楚情致。
  可惜,美人这会儿胃口不好,一碗白粥热气散尽也没动两下。
  见她这般模样,一向话少的素心都忍不住劝:“白粥养胃,小姐还是再用些吧,今儿您还要进宫呢。”
  宫宴规矩大,不比在家用膳舒心,素心也是好意。可不提还好,一提进宫,明檀就更觉着心里头堵得慌。
  往常上元并无宫宴,这回特设宫宴到底为何,勋贵人家都心知肚明。偏宫里还要遮掩,连她这种早已有了婚约的也要一并赴宴。
  要是寻常,凑凑热闹也未尝不可,可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她那未婚夫婿和他表妹通了首尾,还早就有了私生子的烂事儿!
  虽然这事儿被瞒得死死的,连她贴身丫鬟都不知晓,但那私生子已满两岁,活蹦乱跳会喊爹爹,不管最终婚事如何,都必将成为她明家小小姐遭未婚夫婿背弃的铁证。
  想到这桩往日人人称羡她也颇为自得的婚事,多半将以一种毫无体面可言的方式收场,明檀一会儿觉得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冒火,一会儿又觉得没了热气的白粥从嗓子眼一路凉到了心底。
  “不吃了。”她心烦意乱,搁下瓷勺,起身往内室走。
  素心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没再多劝,指挥着小丫头们撤下这桌几乎未动的早膳。
  “小姐这几日是怎么了,若是嫌那些丫头背地里说话不中听,禀了夫人将人打发便是,不至于连衣裳都不看了吧。”
  她们家小姐最是在意衣着打扮,回回出门都必须从头发丝儿精致到鞋底花纹,也无怪乎绿萼狐疑,凑近素心小声咬耳朵。
  素心也不知晓:“昨儿值夜我问了声,小姐不说,许是想静一静。行了,我去厨房煨碗鸡丝粥,进宫前小姐总要垫垫肚子,你也不许去烦小姐。”
  素心年纪稍长又细致沉稳,最得明檀看重。绿萼扁了扁嘴,没敢反驳,只绞着腰间丝绦目送素心出门。
  可待素心的身影隐没在垂花门外,她又立马回身,轻手轻脚摸进了内室。
  照水院的内室布置得雅奢精致,大至雕花卧榻,小至雪银束钩,样样都能说出一番曲折来历,不同时节不同天气的熏香亦有别样讲究。
  今日里头熏着浅淡梨香,似有若无的,清甜微冷。明檀坐在妆台前,仍是半支着脑袋,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懒怠模样。
  “小姐,奴婢继续为您梳发吧?”绿萼凑上前,小心翼翼问了句。
  明檀没应声,她便当作默认,边执起角梳为明檀梳发,边自以为贴心地排忧解难道:“小姐可是在烦表姑娘今日也要进宫?放心吧小姐,那位爷什么身份,怎么会真看上表姑娘。就算看上了,以表姑娘家世,做侧妃都很勉强,怎么能和小姐您比,小姐以后可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府世子夫人。”
  明檀:“……”
  “再说了,咱们世子爷仪表堂堂文采出众,满京城谁不羡慕您和世子爷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这一句绿萼压得极低,可那与有荣焉般的语气,在明檀听来简直如针刺耳。
  谁要和那没脸没皮的天生一对?他也配!
  她怕这丫头再说两句能把自个儿给气吐血,闭了闭眼,抬手示意停下:“镜子拿来。”
  绿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在脑子转得快,忙取下小铜镜,还懂事地转了口风,站在一旁盛赞明檀的落雁沉鱼之貌。
  明檀细细端详着镜中之人,没有接话。只是从那渐往上扬的唇角中,不难看出她对绿萼的夸赞深以为然。
  ――绿萼这丫头言行跳脱还时常扎她心窝,可有一句说得没错:对着这么一张脸,光是白饭都可以多用几碗。
  揽镜自照半刻,她那天大的火气也莫名缓歇下去,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本小姐怎么这么好看!


第二章
  欣赏美貌所带来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出府入宫。
  二门外,车马早已备齐。明檀捧着暖手炉姗姗现身时,侯夫人裴氏与表姑娘沈画已在车内端坐。
  见明檀解下斗篷,垂首钻入马车,裴氏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阿檀,快上来。”
  待明檀坐定,她又温声关切:“斗篷怎么解了?天冷,仔细冻着。”
  “车里暖和,这会儿不解,待会儿下车就该冷了。”明檀笑得眼睛弯弯,乖觉地回握住裴氏,“叫母亲好等,原是我的罪过。”
  裴氏轻嗔了她一眼:“什么罪过不罪过的,今儿上元,可别说这话!”
  “是,女儿知错――”明檀往裴氏怀里靠了靠,还拖长尾音撒了个娇。
  裴氏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惯会卖乖!”
  坐在对面的沈画见了这幕,掩唇浅笑道:“舅母与表妹母女情深,真是叫阿画好生羡慕。”
  裴氏不由得含笑看了眼沈画。
  自古以来,续弦难当。明檀是先夫人嫡出之女,后头还有强势外家撑腰。裴氏刚嫁入侯府那几年,惟恐旁人给她安上一个“刻薄失母孤女”的罪名,看顾明檀比看顾自家侯爷还要精细。
  这些年来她未有所出,本该担心侯府主母之位不稳,可因她与明檀关系亲厚,在上京贵夫人里得了个“贤慈”的好名声,这侯府主母倒是做得稳稳当当。
  因着这番缘由,再加上裴氏自个儿也颇好声名,有心者稍加留意便知,夸她旁的都不如夸她与明檀感情深厚来得讨巧。
  这会儿裴氏心里被奉承得极为熨帖,只不过明檀却因沈画出声,心情急转直下――
  无他,沈画寄居侯府这半年,明檀与她两人表面上相安无事,背地里却没少互别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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