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第2/150页


  商陆办砸了差使心里极不自在,闷声不吭地拖着白芷走到上首,将她按倒在陆英身后的一张椅子上。白芷老老实实坐着,心思已经活络开了,既然乱成这样,她自可混水摸鱼去死上一死,兴许还能帮白家破局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她又拣回了看戏的心情,打量起场地来了。这厅还挺大的,人也挺多,统共分成三拨,她、陆英、商少侠与一个估计是二师兄的人是一拨,他们三人挡在她的面前。下面的人分成左右两拨,一拨与朱前辈等人站一边,看来是兴师问罪的,另一拨与之相对,可能是给白家撑腰的。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说的都是车轱辘的话,正因如此,白芷不大费力便弄明白了前情提要。
  白大侠叫白翼,江湖访友到了吴家,正遇到七府水灾,吴家老爷子急公好义打算出钱赈灾,因为白翼人缘、能力都不错,便将钱交给他,请他操持。等吴家出去游历的小儿子吴登回来,就发现家也没了、钱也没了,白翼……也没了。
  那不找你找谁?
  典型的江湖血案的开头。白芷并没有兴趣,只琢磨着什么时候双方能打起来,她冲进去挨一刀……
  正想得美的时候,下面却有人提到了“白姑娘”,白芷悄悄看过去,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尼姑,两道法令纹显出刚毅不好惹的样子来。她说:“朱大侠你们打搅一个姑娘成何体统?不如我派两个弟子保护白姑娘。”
  吴登已恨恨地道:“凭什么?!我满门遭劫,我的妹妹才七岁就被奸人害死了!白翼的女儿还活得好好的,你们还要保护她?”
  白芷也很不乐意,【啥保护啊?那还不就是监视?有人守着我还怎么上吊?】
  商陆反唇相讥:“怎么?你还要行凶不成?”
  白芷比吴登还要恨,尼姑的建议未必能够被采纳,可吴登话一出口,她一定会被“保护”起来,想死可就难了。【不行!我得作个死!】
  先前回护白家的和气男子又说了:“真相未明……”
  白芷已跳了起来,伸手往手边的茶几上一拍:“我知道!”
  满堂皆惊。
  抢话最快的还是那个捧哏的青年:“你知道?!说!”
  白芷没计较他的口气,将头一昂,斗笠掉了也没管,大声说:“我爹死了!”
  “噗——”朱前辈惊得一口茶喷了出来,高人的模样也维持不下去了,胡子上挂着滴哩嗒啦的茶水。
  陆英也吃惊地转过头来,一把攥住白芷的袖子,失声问道:“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满屋子的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只有白芷将下巴一抬,模仿着电视剧里女配拉仇恨的刻薄表情说:“他要不死,你们敢上门来这么欺负他家里人?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来吃绝户的呢!”
  “吃绝户”三个字委实难听,将屋里一半人气得脸色发青。另一半人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个个不赞同的样子,和气男子两道眉毛快要皱到一起去了,不忍座睹的表情对着白芷,勉强说:“贤侄女,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呢?”
  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出来了,白芷这是瞎扯。好些个人心里想:【事情是不是白翼做的尚且不知,可他这个女儿真是名不虚传,果然如传闻一般是块朽木。】
  白芷是来作死的,目的既明确,自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不赞同而住口,反正她不怕死。
  伸手一指吴登:“就是他!害死了我爹!争家产人头打成狗脑子你们听说过的咯?坑害兄弟杀亲娘老子的也不是没人啊!这人呐,丧了良心什么干不出来?何况害一两个路过的人?”说完,掩面假哭,“可怜我爹啊,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做个好事,竟落到这么个下场!”
  谁都知道她这是假哭,可一时之间竟无人反驳。
  只有吴登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血口喷人!你何曾见过……”
  白芷将手从脸上收了回来,反唇相讥:“是咯,你就见着了?反正我爹是在你家丢的,小贱人!你还我爹来!说!你是不是还要来谋算我家的家产?!”说完,向吴登冲过去。吴登大怒,拔刀出鞘,白芷见了心中一喜。
  陆英使了个眼色,商陆自己也看不下去了,伸手将她又薅了回来:“你给我过来!”将白芷从屏风后的后门拽了出去。这一回再也没人说他们潜逃,也没人拦住他们了,人人都在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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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被拽到了刚醒来时的房间,商陆一路没说话,直到将她推进房里,才怒气冲冲地对两个惊惶的小丫头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水给大小姐洗脸梳头?”
  白芷被按到了妆台前,跟镜子打了一个照面便尖叫起来:“这是什么鬼?!”
  镜子里的人也回了她一个惊悚的特写,头发乱得像鸟窝,比头发更可怕的是她的脸。这姑娘大概是大浓妆爱好者,脸上的粉厚得跟被人压着后脑勺摁进面口袋似的,胭脂色儿忒艳仿佛被人拿红油漆刷过,眉毛令白芷想起了蜡笔小新。
  临睡前应该也没卸妆,一番折腾下来,厚粉浓妆全花了。
  她、就是、糊着面口袋、顶着熊猫眼、猴屁股脸、香肠嘴,刚才在大厅上大放厥词的!
  顶着这副尊容胡扯,居然都没人出手打死她,白芷蔫了。
  热水很快打来了,商陆抱着剑退到了门外,背靠着门大声数落:“你那是什么样子?怎么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还有,你那个样子,丢人不丢人?不是说了,叫你别吭声、别吭声!我们有应对之策的!你还闹!你十五岁了!还跟个泼妇似的哭闹,嫌自己名声不够差吗?这样怎么嫁得出去?你那花臂露出来了你知道吗?!”
  大浴桶抬进了屏风后面,白芷就自动屏蔽了商陆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浴桶,用力搓洗。【我太难了,】她想,【这二逼到底给我留了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呀?】
  白芷唯恐洗得不干净,着实用心搓了一阵,从浴桶里爬出来看到丫环手里捧的衣裳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这姑娘的审美可能是被大象踩过,大红大绿大紫的拼色,还绣大花。白芷不太确定地问:“有素净点的么?”
  丫环不敢看她,小声说:“有两件,上回大少爷叫人送来的,还没扔。”
  十分钟后,白芷换了一身绣淡色梅花的鹅黄色衣裙,重新坐在了妆台前,小心翼翼地往镜子里瞅了一眼。
  “嗐!”她吓了一跳,镜子里的美人儿也作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可怜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握着她的手安慰她。还不能握得太紧,那样或许会惊着她,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白芷的指尖轻轻地在脸上点过,十五岁的脸犹带一点点稚气,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眉如远山、眼似秋水、鼻如悬胆,配上小巧又丰润的唇,看着这张脸喝白水都觉得甜。如果不是毁容式的浓妆,她真能凭一张脸压住那些辣眼睛的衣服。
  话又说回来了,长这样儿,还一头扎进面口袋里,这姑娘可能是个缺心眼儿。
  望着镜子,白芷头回觉得情况没那么糟糕,洗完脸出去跟三位师兄聊聊,兴许他们能容忍听她说话。


第3章 稳住
  白芷一头黑发浓密柔顺直垂到腰下,两个丫环费好大的劲儿给她将头发擦干,又小心翼翼地挽了个髻拼命往她头上堆各色簪钗珠花。
  白芷的脸绿了,终于确定了原主的审美是真的辣鸡,忍不住说:“不用插那么多。”顺手摘下了镶着夸张宝石的装饰,只留了几支小巧的簪子。
  两个丫环战战兢兢地收回了手。
  妆扮完了,商陆也很自然地又进屋里来继续说教。才看到白芷声音便低了四十个分贝,气息微弱地道:“这样不是好多了?”再没有“再闹我就打你了”的气势了,仿佛一个在跟三岁的宝贝妹妹说话的蠢哥哥。
  穿越两小时之后,白芷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观察一下商少侠了。商少侠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有两道英气的眉毛,白芷总觉得他有点小少爷的气质。那一厢,商陆也把师妹重新打量了一回,觉得师妹终于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同岁的少年有了一种老父亲的心态,沉着地点点头,道:“这才有个姑娘的样子嘛。”
  白芷想打他。
  商陆从来没有跟这样一个不吵闹还不花里胡哨的师妹相处过,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只好继续用低四十分贝的气息继续说:“你就在房里歇息,外面有我们呢,我们岂是能叫这群肖小平白欺负了的?!”
  白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细声细声地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完事儿?”
  商陆跳了起来,对两个丫环说:“沏茶、沏茶,没听到大小姐嗓子都哑了么?”
  白芷被商陆按着坐下喝了半杯茶,又看着她吃了块点心,才清清嗓子问道:“前面的事儿,很麻烦么?”
  “没事没事,”商陆就差拍胸脯了,“我们应付得来,吴登纠结人手,难道咱们便是任人宰割的了么?刚才想送你出去避一避,是怕他们惊扰到你,并不是我们怕了他们。”
  白芷看他有长篇大论的趋势,赶忙说:“那,等会儿你们有空么?”
  “有,有的。你有什么事吗?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商陆一如全天下所有的傻哥哥一样,在妹妹面前装英雄。
  白芷低下了头,轻声说:“那,等你们忙完了,我想跟你们谈一谈。”这会儿功夫,她心里已有了判断:商少侠很大概率不是个能拍板的人,现在说话算数的得是那两个师兄。
  “行!”商陆痛快地答应完了,又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儿?”昏头半晌,他的理智也回来了一些,想起来师妹以往的不着调,不由生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等人齐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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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事情陷入了僵局,双方不欢而散。
  陆英安排完己方宾客的食宿便听到商陆派人来说,小师妹要见他们。陆英与师弟白微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他们受师父大恩,没有师父就没有他们,是应该好好照顾师妹的,只是……师父什么都好,此生唯一的败笔就是亲生女儿不着调。
  陆英轻叹一声:“去看看她吧。她从出生以来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怕是吓坏了。”
  二师弟白微一颔首:“好。”
  白芷与商陆被引到了陆英的书房,这个房间不大不小,被各种书籍塞得满满当当,内外秩序井然,很能显出主事者的本事。当然,这些都不是白芷关心的,她只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位师兄,大师兄是之前在大厅里己方出声的那个青年,不顶英俊,胜在气质沉稳、五官端正。二师兄比大师兄秀气好看,一直没出声。
  商陆大大咧咧地一拱手:“大师兄、二师兄!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陆英作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平和地说:“先坐。师妹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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