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难封尽》第30/45页
叶落纷纷的墓园,封槿重又踏上了这方土地,几个月前,她捧一束百合在这里遇见了程柯阳,花落成泥。今天,她再捧一束百合,祭奠他的生命消逝,也是凭吊自己心中一方净土的消失,原来在一开始的时候,老天就给了她暗示,落花成冢。这个错误如今已难挽回,她只想离开这场是非,重新回到她自己的生活中去。
“你的伤心,是演给观众看?还是掩盖自己的心虚?”封槿偏头,看见程楠暮不知何时冷着脸站在一旁,风吹『乱』了他的发丝,勾勒出他眼底的张狂起伏,似乎,还带着些许怒气。
“是掩盖心虚吧。”对他的到来有所惊讶,封槿承认,她看清了,也就没有了义无反顾的理直气壮。“我对不起他。”
“你说可以帮我对付他,现在却承认对不起他?”楠暮微倾身,在和她距离瞬间拉近,带着一丝戏谑,“你是觉得自己玩过火了?还是在为脚踏两条船的局面改变而困『惑』?”
“不管程总相不相信,我当初执意想帮的是你,只是帮你。”封槿看着楠暮,并不期待能从他的眼中读出信任或是动容,她终于不再思考她和楠暮是否还有可能了。因为她已经不想有这种可能。他们之间的过往就此该划上句号了,她想寻求原来的平静生活,那么前提就是那个生活里,不会再有程楠暮。现在的楠暮,永远不可能同她一起归于平静。
时过境迁,她和程楠暮之间,早已不是非彼此不可的那种牵绊了,封槿知道,没有她,程楠暮一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他自己,维护好他手中在她看来只是用残酷和牺牲堆砌出来的程氏集团。
“你想离开?”程楠暮从这“当初”二字中立刻感受到了她的退意,顿时怒火中烧,他的手用力按住封槿的肩,让她侧身正视他,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我不允许,决不允许。”
“为什么?”封槿的眼中哀伤更甚,感觉到肩上的钳制是如此用力,程楠暮看她的眼神分明带着恨意。
“我不批准你的辞呈,按照合同,你就必须再为我工作六个月。程柯阳一心希望你来完成游乐场的设计,你既然对他感到愧疚,就该完成了工作才走。”楠暮闭眼不再看她,理由的确合乎情理,他苦笑,这是他给自己下的死套,封槿即便留下,也不是为了他,是为了程柯阳。
“那到时候,请让我离开。”封槿若有所思,她想完成那个设计,此刻是真的对它投入了情感,原本这设计中就有着太多的悲伤和哀怨。那样,岂不是影响了将来孩子们对童话的理解?她终于知道,人鱼的故事之所以可以流传至今,是因为她化成泡沫时的甘愿和宽容。美丽的事物,原该是善良的。
楠暮在封槿的眼中拼命找寻,却找不到一丝的留恋,难道她真以为,可以第二次,在她认为楠暮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第二次背弃他?可是楠暮知道了,心痛难当。他想不起来曾经是如何的拥有过,为什么看着她的疏离,还是如此委屈愤恨?
“有些过错,我们不该太过执着,仇恨所牵制的不是那些坏人,只是我们自己的内心而已。即便得偿所愿,内心也永远无法安生。”封槿知道,楠暮必然有他的理由,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可她希望他可以停手,她不希望楠暮会步上程柯阳的后尘。
“你怎么知道,我的内心是否在乎能否安生?不需要你如此说教,难道这不是道貌岸然?”楠暮冷笑出声,原来封槿体会的到,他的执着和不甘,可是已经晚了,他不在乎了,因为他知道,早就难以安生。
封槿把花放在了程柯阳的墓前,仔细理了理枝叶,掸去碑石上的灰尘。她没有回答楠暮的话,也不去介意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只是在一旁静站了一会儿,风吹过她的裙摆,长裙微扫过楠暮的身上,让他的心『荡』起涟漪,“为什么,你要帮我对付他?为什么恨他?”
“为了曾经非常喜欢的人,”封槿笑了,坦然地看向程楠暮,没有哀伤,没有搜寻他的反应,曾经的那个人,和眼前的程楠暮不再有关系,“可是却恨错了他,害他爱错了我。”
“现在……”楠暮吸气,他忍不住开口追问,“现在那个人呢?在哪里?”
封槿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风吹动她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柔和娴静竟一扫她以往的哀伤,她的回答如此不真切却又清晰入了楠暮的耳朵里,“我忘了。”
封槿走后,楠暮依旧站在那里,这里空旷寂静,风虽大,可还不至于是秋风渐凉,楠暮却明显感到了冷,伸手抚了下一直隐隐作痛的额头,竟然已是一头的冷汗,耳中有重复了一遍封槿方才的话,“我忘了。”三个字,却直刺入心底,楠暮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伴着些许恶心感,脱力跪坐在了程柯阳的墓边。
那天他偏要吃封槿煮的面的时候,他知道封槿对他是心软的,更早,封槿在上缆车的时候,细心的扶了他一把,他也知道封槿是关心他的。可今天,封槿已经全然不在意他了,即便他一开始就不舒服,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当听到楚涵之告诉他,封槿是不甘被他拖累才离开他的,他其实不信。他知道涵之为了自己对封槿的事肯定有所保留。但他依旧气愤伤心,在那种时候,不管什么理由,封槿也不该离开他,如果真像她说的,曾经真心喜欢过他,就不该把他留在程氏。
“她说忘了我了,是在惩罚我的遗忘吗?”楠暮对着程柯阳的遗像说话,“可是她先离开我的不是吗?”
“我不在乎涵之是不是骗我,即便她当初在我和封槿之间有过从中作梗也没关系,至少是因为她爱我,爱我就好。封槿已经不爱我了,甚至我的记忆中,从没记起过她爱我。”
“我其实没想过你会死,即使你要害我的时候,也没想你死,虽然你这种哥哥让人心寒,但有总强过没有,我只是可以安慰自己,还有个亲人,不算太孤单。”
“你们如果不『逼』我,我又怎么会在乎这个总裁的位子,坐上了,又得到什么?连涵之也开始变了,更孤单而已。”
“你也怕孤单的吧,现在封槿来看你,是不是很高兴?她刚才对我说了那些话,是不是很动听?她已经完全不在意我,你是不是很得意?”
……
胡『乱』说着,只是为了发泄。楠暮忍不住闭上眼,眼前连程柯阳的照片都变成模糊重叠的好几张,表情看起来扭曲变形,就像在不停的嘲笑他。
怎么不值得嘲笑?他内心有太多的话,藏在心底已经变得混『乱』拥挤不堪,可却谁都不能诉说。
怎么不让人悲哀?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连个倾诉的对象也没有,只能沦落到对着敌人的墓碑悼念。
楠暮笑出了声,把头抵向程柯阳的墓碑,碑上的丝丝凉意倒让他感觉好点了,程柯阳的照片近在咫尺,他突然笑出了眼泪。
“她是奉劝我别落得你这般下场吧,可能,我的下场还不如你呢。”楠暮伸手轻抚了几下百合的花朵,看一件事物的时间稍长,眩晕更甚,他只能收手,“你至少还落得个善终,光彩的离开。我呢?下场也许会被人唾弃吧,到时,她会不会也送束花给我?也来看看我?”
程楠暮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曾经有个人指着他的鼻子骂,“程楠暮,你注定不得好死。”
当时听着不觉得什么,现在,莫名的悲哀起来。
也许悲哀一直存在着,只是今天,有些没有控制好的,泄『露』了出来……